等真的到除夕之夜的时候,下了一整个冬天的雪终于停了下来。
皇宫里一片欢腾,其乐融融。
昭顺帝身体有些抱恙,强撑着与众人谈笑一番,还是早早的离了宴席。毕竟除夕夜里,他也知道大臣们都心心念着和自己的亲人一起度过。
姜凉月自冬狩之后,这是第一次露面。期间许多人都来嘘寒问暖,一派亲和场面。姜凉月一一笑着回了过去,倒也没出任何问题。只是她以自己身子还未恢复好为理由,用茶代酒,与众人碰了几杯。
等到昭顺帝离开之后,姜玉瑾十分自觉地走了过来,浅笑妍妍。
“阿姐,我可以坐下吗?”
这个是自然,姜凉月表情未变,只点了点头。
姜玉瑾笑的明媚的坐了下去,宛如一个纯真的少女。
柳儿一直跟在姜玉瑾身边,姜玉瑾入座时,她还朝着绿萝笑了一下。绿萝礼貌的回了过去,但心里却像是爬进了一根蜿蜒生长的野草一般,觉得诡异极了。
“阿姐,好像快要放烟火了呢。”姜玉瑾端着一杯果酒,小口啜饮。她面颊上挂着两坨晕红,娇俏可人。
姜凉月也笑:“烟火都要到子时过后了呢,现在还早。”
“嘻嘻,小妹喝酒喝的有些傻了。”姜玉瑾手中还端着那酒杯,眼睛却是一直盯着姜凉月。“烟花这种东西绚烂,可毕竟只有一瞬。但是对于它来说,享受这一瞬的瞩目与荣耀,都是要用生命换来的,着实可怜的紧呢。”
绿萝都听出了这话里含着别的深意,她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姜凉月却还不动神色:“妹妹懂的真多,这些事情,姐姐倒是从来没有想过呢。”
她称妹妹,她便应姐姐,也无甚不对。只是这妹妹的脸色,却有些不大好看起来。
她们都是宫中闲人,与那些妃子不同,生活倒也安逸。若是就此知足,也是好事一桩。只是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
宫女太监们伺候主子,早已习惯了深夜入睡。但是主子们,却一个个的都困了起来。若不是姜朝祖上便有传统守岁,怕是她们一个个的早离开了。当然,皇后是个例外。她整日里吃斋念佛,替姜朝祈祷,自是不必受这些礼节拘束的。所以在昭顺帝离开一会儿之后,皇后也紧跟着走了。
只是可怜那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只能在这里干坐着。圣上临走前又没有发话,她们谁敢离开?本来这些个妃子们也是想找公主说说话,但是看着这两个公主坐在一起貌合神离的样子,一个个心里又拿捏不准。唯恐到了身边,稍微说错一句话,得罪哪个都是要不得的。这样想想,索性还是坐在这里,等到烟火放完,老老实实的回宫睡觉得了。
就在她们昏昏欲睡之际,终于有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在空中炸开,开出绚烂的弧度。伴随着第一道烟火升空,紧接着朵朵绽放。妃子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千恩万谢的相互看着,然后告了别,这也就离开了宴席。只剩下个别新入宫的,没有见过这么多烟火的秀女宫女太监们,一个个站在那里,眸子里都带着惊艳的看着。
绿萝忍不住捏了把冷汗,从数个时辰前怀柔公主就坐在了这里。这两三个时辰过去,她与主子说了也没有十句话,可偏偏一直坐在身边,倒真的让人觉得诧异。
现在好不容易过了守岁时辰,算是终于可以离开了。
绿萝低着身子,俯在姜凉月耳边轻轻问道:“公主,我们回宫吗?”
姜凉月也有些乏了,她看着姜玉瑾,嘴角是恬淡的笑意:“妹妹若是还想玩的话,就留在这里吧。姐姐身子不太好,这就要回宫去了。到底还是妹妹年纪小,爱玩,也有力气玩的起来。”
这一番话听起来,倒也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
绿萝心里打着鼓,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姜玉瑾脸色有瞬间的难看,但很快她就笑着张罗:“柳儿,快帮忙扶着阿姐,阿姐身子虚弱着呢。”
柳儿应了一声,笑容甜美的就挤了过来。也不知故意还是怎么,险些将绿萝挤倒在地。
绿萝禁不住开始打量起柳儿,见她只是薄施妆容,却仍掩不住一股……说不出的感觉。绿萝觉得自己好似见过柳儿,但这皇宫这么多宫女,她也说不出到底是哪个。
柳儿扶着姜凉月起身之后,才看起来万分惊讶的惊呼出声:“哎呀绿萝姐姐,你看我笨手笨脚的。只想着赶紧扶着公主,却不小心碰倒了姐姐。来,柳儿扶姐姐起来。”说着,柳儿就伸出了手,也不管绿萝反应过来没有,一把拉着绿萝就起来了。
这柳儿看着瘦弱,没想到力气竟是这般大。猛地被拉了一把的绿萝,站起身后脑袋竟有些反应不及,站在原地还愣了一会儿。
这种感觉,也太奇怪了一些。
这期间,姜凉月的表情一直未变。这叫一直小心盯着她的姜玉瑾,心里开始忐忑起来。
等到姜凉月离开之后,姜玉瑾才收起方才那纯真无暇,神情有些紧张问道:“得手了吗?”
柳儿笑的谄媚,她晃着自己手中之物:“这是自然,毕竟练过那么多次。”
此时这殿内只剩下她们两人,姜玉瑾看见那东西之后轻蔑了笑了起来:“希望事情能够照着我们的预期发展,这样你才有那么一丝用处。”
本还在得意洋洋的柳儿听闻这话,脸色瞬间变成灰白:“是……公主所言极是。”
“好了,赶紧离开吧。”姜玉瑾有些不耐烦。
柳儿忙点点头,然后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摆弄什么。之后她将手中之物扔到地上,跟在姜玉瑾身后匆匆离开了。
再说姜凉月这边,绿萝本来一直掌灯走在前面。但她走着走着,下意识的用空着的手模了一下自己腰间。这一模不要紧,真真的让她模出了一身冷汗。
心里一恍惚,这脚步跟着也停了。
姜凉月微皱了眉头:“前面有什么东西吗?”
绿萝支吾半天才开了口:“回公主的话……前面道路没有问题,只是奴婢自己……丢了东西。”她一直随身带着的荷包不见了,那荷包做工不精细,用料也是平凡至极。但是……绿萝幼时便没有娘亲爹亲,这是她娘亲原来缝制的一个荷包。当然这些话,也都是她大伯母说的。她虽然对父母亲几乎没有印象,可在这宫中孤苦伶仃一人,那荷包跟着她许久,倒也算作是一个念想。说的夸张一些,算是她最亲人最后的奢望,是她看的极为重要的东西。
可是现在却丢了,怎不叫她心慌。
是不是丢在了方才举办宴席的宫殿内,是不是柳儿不小心挤倒她时候,丢在地上的?绿萝开始有些心神不宁。
“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重要是极为重要的,但是……绿萝苦笑了一声。好在黑暗中,她还背对着姜凉月,并未让姜凉月发觉:“没事的公主,我们回去吧。”
她怎么可能会为了找一件东西,让公主自己回去呢。
姜凉月听绿萝这般回答,也没有再问。
只是等到回到自己宫中之后,发觉前来伺候自己更衣洗漱之人不是绿萝之时,姜凉月轻轻叹了一口气:“罢了。”
替绿萝前来当值的紫苏有些不明就里,方才绿萝回来之后魂不守舍,求着她来替绿萝伺候公主。可是现在看着公主的神情,像是早已知晓了此事。
难道绿萝做了什么事情,惹得公主不快了吗?真是奇怪至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