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那次黑标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连手机都没有联系过,仿佛那就是一场宿醉。
酒醒后的都市,依旧是奔涌的车河漂浮着面具般的脸,只有****才会寻思杨柳岸晓风残月。我接茬儿讨工程款,只是在酒色的屁颠之余,有时会禁不住地问问自己,她这会儿在干什么呢?
直到除夕的前几天,工程款才算基本到位,和哥们总算能踏踏实实坐一块儿喝酒扯蛋了。俩刚收到钱的男人在一块儿喝酒,和俩刚shoping完钱的女人坐在一块儿喝酒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都会喋喋不休地把男女那点破事儿,当作不再花钱的下酒菜。
我说,人百分之七十以上是水,这个你应该知道的哈。可你知道水的结构为啥是h2o吗?哥们知道我又要开始胡说八道了,便冲我笑了笑,作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h呢,是human,表示男人加女人的意思,这o呢,就有讲究了。如果它是only,那就死定了,这个human绝对二了;正确的o应该是or,这样俩human才不会纠结,也才他妈的不会去折腾,小日子过得就真跟水一样平顺,唰一下——木有咧,死特咧。
哥们笑着一口酒喷了出来说,高,你他妈的真有学问。
我也笑着骂回去,去你妈的,骂我呢,谁不知道这年头说人有学问就是骂人傻啊逼的意思。
是的,我无法拒绝人是由水来主导的事实,所以,凡一切与人有关的东西,其实都是泡在水里,时间长了,也就和水是一个味儿了。
我想我那会儿如此这般地有感而发,其实是在告诫自己don’tonlyyou,这世上不应该也不可能真的有onlyyou。
春节已至,我惯例回老家去和父母团圆。俩老人早就开始忙活了,对他们而言,一年中的其它十一个多月都是铺垫和点缀,春节这半个月才算是真正的日子。虽然我都三十挨边儿了,可回家过年仍旧是个饭来张口的大少爷,啥都不用操心,只要按时把自个儿带回去就成了。当然我会奉上一笔孝敬钱,不,准确地说,是我以后娶媳妇儿的钱,哈哈。
如果说这一滩浑水似的人世还有那么一点点滋味的话,就是因为有了亲情,血浓于水的亲情。
回去的前一天,我想给她打个电话,这是最恰当也是最好的联络由头。
手机在手里翻开了又合上,合上了又翻开,最后还是被扔在了床上。唉,算了吧,我还是接着做一只小小鸟吧!
果真是为了那所谓的自由自在森林吗?三十而不立!到底是怕自己被套牢呢?还是怕套不牢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过年里的一天早上,母亲照常在厨房里忙碌中饭,我也照常坐在门边的小板凳上陪她唠嗑儿。母亲麻利惯了,压根就不需要我打些什么下手,但我知道这就是她的幸福时光,视线末梢只要一牵住了我,彷佛立刻就能恢复温润和弹性。聊着聊着,我就打听起了老唐书记家的情况。
“我也不大清楚,你上大学没多久,他就升到县里去了。不过听人说,他们家老大,就是也上了b大的那个,现在成了大老板,发了。他们家老二好像挺不争气的,给抓了,听说还判了不少年呢。哦,对了,他们家老二以前还跟你爸练过一阵子把式呢,我早就说了,练把式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早迟要闯祸的。哎,你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母亲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絮叨着。
“哦,没什么,前一阵子听一老乡说起他们家了。”我敷衍了一句。我不敢提唐双儿,这几年只要一提到个女的,不管婚否,都会勾起母亲夹杂着唉声叹气的一通苦口婆心。
春天又来了,我们这个极具戏剧传统和表演情结的民族,又要开始按部就班地准备排演现实魔幻主义连续剧:春天的故事。此剧一年一集,一集时长365天,因全民参演而规模弘大无匹。
这会儿,各路重要的腕儿们都齐聚导演组,为自个在今年这一集剧本里的戏份儿和价码儿,明里暗里地叫着真儿。其它一大票觉着自个在表演上还有提升空间的小角色们,则像当春乃发情的耗子一样,坐立不安上窜下跳地瞄着油腻腻香喷喷的剧本出炉。
至于我,实在无聊了,下雨天会指着一盆花,淡淡地说:草;天晴时则指着天空,淡淡地说:日。
尽管我被训练成了一只鸵鸟,我的幸福只是一堆沙子,但我不能总是拿着幸福来糊口,所以不可避免地,还要在这出戏里,兼职一个群众演员。
性格上,我随父亲多些,不仅缺乏表演天赋,更缺乏表演**,所以,到头来也就只能很本色地出演诸如路人甲之类的,可以走动但不能出声的活道具,业内行话则叫活背景。但即便如此,我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妥,因为我一直认同着父亲的那句话:人活着,全凭有心,而不是有脸,心安处才是身安处。
所以,每年万人瞩目的两会之前,基本上也就成了我们这些排名远在一万万名之后的群众演员心安理得的带薪假期。哥们的公司虽是私营的,但其绝大部分业务的源头都捏在那些要去开会的爷们手里,爷们还没谈妥今年咋演,他这孙子公司也只得被休假了。
于是我哼着我是一只小小鸟,心无挂碍地吃着非剧组的盒饭,无所事事地喝着那箱剩下来的二锅头,直到把装着酒的全喝空了,只剩下了那瓶装着水的。
犹豫了几回,还是没扔,而是摆在了宿舍里装模作样的写字台上,我想用一只小小鸟的坚强信念,把这一瓶柔情似水,活生生地看成一瓶心若止水。
显然,我不止是一只小小鸟,更是一只小小的呆鸟。在这个荷尔蒙比野草更能疯长的季节,我却要和一瓶春水较劲儿,其结果自然可想而知。几日下来,我两眼看得是模糊一片,那瓶春水也是一片浑浊。我知道,我模糊是因为小小鸟有点上火了,它浑浊是因为水里的小虫儿在繁殖。
女乃女乃的,都是小生物,凭啥我只能上火,它丫的却可以繁殖?
记得有个性工作学者曾经说过,压抑到极致的解决办法,就是变态。
于是,我用很变态的姿势点上了一颗香烟,然后又很变态地想以打火机烧烤酒瓶的方式,来摧毁这很让我上火的繁殖。
没曾想持续点燃的打火机却着着实实地把我的手给烫了一下,我本能地甩手,打火机“嗖”地给甩了出去,变态的念头似乎也随着报废的打火机一块儿给甩了出去。
想着自己曾对这些更弱小的生命动手施暴,虽然未遂,还是觉得有点儿脸红,女乃女乃的,真变态了,怎么和那些衣冠楚楚的禽啊兽们一样卑鄙,只会拿些弱小来撒气儿。可我凭什么要压抑?嫉妒?既然大到腕儿角儿可以有春天的故事,小到水中的虫儿也可以有春天的故事,我为什么就不可以有呢?
我恶狠狠地翻开了手机,选定了她的号码,手指冲拨出键又恶狠狠地摁了下去。
忙音——
我挂了,然后再拨,又是忙音。
我长长地嘘出一口气,又长长地吸回一口,重又拨号,可还是忙音,一连七八遍都是如此——女乃女乃的,见鬼了?
变态引爆的勇气像绽放完毕的烟花,手机则像能量耗尽的空壳,被很无辜地摔在了墙边的床上。就在这时,它却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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