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些箱子里塞的方小姐的东西,她那几个丫鬟也被一起押解过来,扣在旁边,个个惊恐得花容尽失。
那个在胭脂店瞪过我的丫头我也瞧见了,她是最害怕的一个,眼神慌乱游移得很厉害,两腿打颤,几乎撑不住她继续站直。
方小姐的私人物品很快被掀翻一地,包括一些闺房里私密的东西。方县令见此情景脸色煞白,看上去像是吓得要晕倒过去。
每个人都忙得要命,没闲工夫搭理方县令,于是没有人向方县令解释究竟生了什么事。我犹豫了一下,旋即想到,或许方知县还以为方小姐只是稍微冒犯将军呢。总归是方小姐名义上是他的女儿,晾着方知县不太合适。正好我闲着,干脆过去和他说话。
“大人。”方县令一见我靠近,就一把抓住我的手,力道不小,“小女究竟犯了什么事?何、何至于此啊?”
我感觉到方县令满是冷汗的手在拼命地颤抖。
“贵小姐挺擅长使匕首的,”我道,“将军差点给她扎死了。”
此时将军虽然站起来组织搜查了,但衣服里包了纱缠了药,这样的身体其实不应该多活动。
只是倭寇的细作,威胁国本,事关重大。
“怎会……”方县令恐惧地看着我,“美玉虽然骄纵些,心眼定是不坏的……”
“之前从方小姐身上找到一封与倭寇有牵连的信件,”我半真半假地说,“将军怀疑她是倭寇奸细。”
方县令松开扣着我手腕的手,颓然地后退一步,满脸不置信。
见这位微胖的中年男人如此失魂落魄,我也有些许同情。住在苏州这些天,我听闻了许多传闻。百姓皆道知县夫妇心慈仁善,只惜没有亲生孩子,只收养了一个在海难中幸免于难的十一二岁的女孩,便是方小姐。方小姐据说在方县令面前很是听话懂事的,因而十分得宠,方县令亦将她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看待。若不是方小姐百般推阻,亲事早就订好了。
怜天下父母心,想来方知县对方小姐是很有感情的。
而如今……对方县令而言,不止是女儿保不保得住的问题了。若是圣上动怒,从重落,叛国罪是以要家人连坐的。
这时,一个翻梳妆盒的士兵大叫一声:“就是这个!找到了!”
说着,他兴奋地将方小姐的一支簪子呈上去给将军。我眯了眯眼睛,瞧见珠簪的珠子被他拆掉了。
这种通传方式我见过,多半是将簪子打成中空,在里面塞入细小的纸条,再用别的装饰封口,如此一来,让女人传递消息便能神不知鬼不觉。
我赶紧走到将军身边去。
那支簪子里面果然塞了东西。将军的手指轻轻一动,便将那条卷成细棒的纸条抽了出来搣开。
里面的字即使是我也认得出来,与前一封信那些奇怪零散的符号不同,这些字就是平时使用的常见的不能更常见的汉字。
但上面的内容让人大惊失色。
这张纸条上的字字迹娟秀小巧,一看便能认出是由女子书写,估计写的人就是方家小姐。且,纸条是用来交代后事的。
方小姐原本似乎是意图让她的丫鬟把信带上京城的,还道对方若是见到这封信,便说明她已经因为他的命令行刺将军失败而死。纸条中书道,她已将另一封混淆视线的信藏在身上,即使行刺失败,其他人也只能想到她是为国仇家恨而死,绝不会连累到那个京中的某人。
纸条字里行间透着一个女子对男子的不顾一切、至死不渝的恋慕。
这封遗书写得跟情书似的。
方小姐估计痴情得很,我胡乱想着。
我往丫鬟堆里扫了扫,那位我有一面之缘的丫鬟颤抖着跪在地上,嘴唇被自己咬得紫。
这种表现,不用说,估计方小姐交代带信上京的丫鬟就是她了。如果不是感情深到一定程度的心月复,方小姐定是不会放心把这种牵扯重大的信交给她的。
将军显然和我想得一样,他抬手一指,道:“把那个丫鬟带过来。”
两个士兵立即响应将军的话。那个丫鬟颤得根本无法自己走路了,是被两人提着手臂拖到堂中间的。
我听将军淡淡地问道:“她让你把这支簪子交给谁?”
那个小丫头拼命摇头,尖叫道:“不是我!不是我!小姐吩咐的不是我!是翠云或者红霞,真的不是我!”
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任谁都听得出她与珠簪月兑不了干系。
将军说了一个字。
“打。”
将军那张绝美的脸面无表情,显得疏离而遥远,让人无法亲近。
未等士兵去扛棍子过来,小丫头已经更加凄厉地尖叫起来:“是吴公子!是京城里吴公子!”
“名字是什么?”
“隐城!小姐说是隐城!吴隐城公子!”
我大惊,虽然我素来不喜欢吴隐城,还常与他争执,但从未考虑过他能做谋杀将军这么严重的事。
毕竟他是与将军从小一起长大、共同生活的四个护卫之一。
我吃惊得嘴都合不拢,将军却没多大反应,转而对其他人说:“把这些丫鬟都关起来,东西封好,给方知县安排一间厢房。今夜晚了,大家都去休息吧,明日再查。”
将军此举,简直是轻拿轻放。
我满肚子不解,只得先领命回房。常青自是与我一道的。
“竟然是吴隐城。”我感慨道。
常青摇摇头,答:“不是他,珠簪里的纸条也是假的。吴隐城这些年不是和我们在边关打仗,就是在京城里寻欢作,方美玉未曾出过苏州。说这两个人相识相知,就是笑话。那个被授命的丫头最多不过十三岁,叫她独自上京根本不能,方小姐若是真心送信,怎么能如此草率。那个字条,本来就是留下来让我们看的。”
我一愣。
常青说得有理,我被点醒了。如此一说,珠簪漏洞百出,我却丝毫没有怀疑。
主要是已经现了一个套,便忽略还有一个也会是套。
“……是我考虑得太浅薄了。”我羞愧道。
常青拍拍我的肩膀,他的神情似是想到了什么,但旋即回过神,低声说:“若不是被骗过一次,我与任枫又何尝不是……”
常青叹了口气,“太过自信,终究不是好事。你最近有做过别的梦吗?”
“没有。”我道,常青忽然问梦的事,我险些没反应过来。
来到苏州之后,一切都好。
“那好,你早点休息吧,明日我来找你。”
“什么?”
常青笑了笑,道:“明日是初七,我们不是约了出去吗?”
“你还打算出去?”我先诧异地眨了眨眼,然后又眨了眨,“这么忙的时候,将军怎么会放我们走?再说,总要把幕后指使人审出来吧。”
“其实他晓得真正的细作是谁,不过将军不打算审出来了,就让所有人以为是吴隐城就好……”常青回答说,“他不想打草惊蛇。不过,放心,很快了,我们很快就会反击了,等三个月一过,回到京城以后……所以……”
“所以?”
“所以我们明天应该出去。”常青咧嘴笑道,“人生苦短,与其将来死时后悔,还不如把想做的就先做了,至少不会留下遗憾。”
我仍是不大同意的,毕竟别人忙来忙去的,我却和常青偷闲地跑出去玩,心里过意不去,总觉得十分愧疚。
“这种时候,还是以大局为……”
常青拿手捂住我的嘴,眼中流过一缕浓重的伤色,“我不想再听你说大局为重了,去他的大局,到头来,那算什么?”
我脑中飞快地闪过什么。我做过的那个火场里的梦里,我似乎就是在念叨了一堆“大局为重”之后,拿匕首刺心口的。
常青这句话,与当时情景的出奇地合得上。
常青总说要等我想起来,说我的梦都是过去生的事,都是过去的回忆……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些事常青也全部都经历过,全部都记着?
我梦到的统统不是好事,对谁而言恐怕都一样。
常青大约知道得比我多得多,只是他似乎没有意愿告诉我。但现在,我忽然非常想知道,这之后,现在与未来之间,到底生过什么事。我开口想问,常青还掩着我的嘴。
“任枫的想法与我不同,他要护天下,我只想护一人而已。”常青神情泄露出一种别样的坚定。
我心跳漏了两拍,因为他说着话的时候,眼睛里唯倒映着我一人。若是他一直像这般看着我,我又如何能对他说出拒绝的话?
即使是片刻也以,我真希望我能厚着脸皮假装那人是我。
只惜,我还没有没自知之明到那个份儿上。如此一想,心又因为失落而沉重。
作者有话要说:__写阴谋写得好想吐,我要赶紧言情起来!!
讨厌我本来只打算写一个傻白甜言情文,为什么变成政治斗争了……
otl大家将就着看。
下章我一定要傻白甜起来!握拳——
对了,七月半马上到了,大家稍微注意一点,那天晚上别出门。
还有,如果在窗户外面挂了风铃,也收起来,这个东西飘飘们会觉得很好玩,玩得不舍得走就留你家里了……
有护身符护身符挂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