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转三十二个周天后,天开始放晴,李玉暖背着干柴返回胧月居。////
和初上万始宗的饿殍相比,现在的李玉暖给人感觉健康、有力许多了,她能感到体内有热线流动,即使背整捆的柴,也能轻松地跳跃在山路间。若是有修为高深者注意她的步伐,会发现进退中竟暗合天地运转的节奏。
行到一半,她突然停住。
大气的流动有些异样,她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谁?!出来!”
色厉内荏地呵斥着,左手握紧砍柴的镰刀,右手随时准备将背上的干柴甩出去。
“是我,千渡峰的安师兄。”
虚弱的声音自树后响起,男子缓步走出,他形容憔悴,衣衫湿透,显然在下雨前就在树林中等候了。
“安师兄?”
李玉暖的警戒没有因为来人的身份而放松,她不是信不过安涛,只是怀揣着秘密,难免敏感。
深吸一口气,李玉暖挤出笑容,道:“方才遇上大雨,在山洞里躲了半个时辰。安师兄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我没有找你。我……我只是……只是路过……对,路过……”
安涛语无伦次地说着,突然问道:“你要回胧月居,对吧?”
李玉暖点点头。
安涛于是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大小的乾坤袋,交到李玉暖手上。
“你帮我把这个袋子转交给柏师妹。”
“柏师姐?”
李玉暖狐疑地问着,她看安涛神色慌张,不同寻常,顿时疑窦丛生。
柏艳雪和安涛间的往来一向低调,公开场合见面从来是恭敬有礼,丝毫不露情侣间的暧昧。若不是自己无意中撞见他们私会,她甚至都不知道柏艳雪和安涛暗通款曲!
安涛尴尬一笑,道:“她前些天曾向刘师叔求教问题,刘师叔当时未能解答,事后才想到解决的法门。但千渡峰事务繁多,师叔怕是半个月都不能下山了,所以托我……转交……我在胧月居前徘徊许久,总觉得男女有别,当面交付怕惹人口舌。恰巧李师妹路过……所以就冒昧……”
撒谎!这乾坤袋里装的是你从丹房里偷来的药!
心中大喊,但面上却还得装出完全不知他们的私情的模样,李玉暖接过乾坤袋,道:“安师兄有心了。只是乾坤袋若是没有口诀……”
“这点你不用担心,这乾坤袋本就是艳雪……柏师妹的东西……”
“柏师姐居然有乾坤袋……”
李玉暖月兑口而出,万始宗的外门弟子是没有领用乾坤袋资格的。////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安涛连忙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递到李玉暖手心。
“这……”
“我是懂礼数的人,师妹跑腿辛苦,这瓶培元膏是我的一点心意……收下吧。”
这是封口费吗?李玉暖顿时意识到乾坤袋和袋中的东西,都干系甚大!
她本能地想拒绝,但随机意识到倘若拒绝,难保不被安涛杀人灭口,唯有点头,将培元膏收下。
见她答应,安涛紧绷的弦顿时松弛,他笑盈盈的拍了拍李玉暖的肩膀,道:“小师妹,你冰雪聪明又通情达理,日后必有大成就。”
“谢师兄吉言,天色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李玉暖假笑着,紧了紧背上的柴木,向着胧月居的方向行去。
目送她消失在转弯处后,强忍着剧痛的安涛再也支持不住,一口血喷出,仰面倒下。
……
……
今日的胧月居,空气有些怪异,但李玉暖只是个最不被重视的底层弟子,默不作声地将干柴送到柴房,做完分内的杂务,她照例烧了大半桶的热水提回房间。
梳洗完毕后,她来到柏艳雪的房间前。
“师姐,睡了吗?”
吱嘎一声,房门打开一条缝,柏艳雪睡眼惺忪地看着李玉暖:“师妹深夜找我,有事吗?”
“砍柴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安师兄。”
轻描淡写地说着,柏艳雪闻言却是面色有变,伸手将她拉进房间。
李玉暖趁机打量了一眼屋内,陈设整洁干净,并无特别之处,藤编的罗汉床上放了个蒲团,显然敲门时,她正在入定。
那为何又要做出已经睡下的假象?
李玉暖不懂。
倒是柏艳雪,将她拉进房间后随手将房门反锁,压低声音道:“遇见安师兄的事情,你可同旁人说过?”
“没有。”
李玉暖老实地说着,烛光下苍白的面容顿时有了血色,柏艳雪长嘘一口气,笑道:“没说就好。对了,你深夜过来找我,可是安师兄有东西托你转交?”
“……是托我带一件东西给你。”
听李玉暖承认安涛有东西给她,柏艳雪顿时露出急切,道:“他让你转交什么,快点给我。”
“是个乾坤袋。安师兄说东西都在师姐你、借、给、他、的、乾、坤、袋、里、面。”
一字一顿地说着,艳雪和安涛的种种不自然让她疑窦丛生。
柏艳雪闻言,便知事情怕瞒不了她,忙陪笑道:“师妹不要生气,我愿意把乾坤袋里的东西分你一半。”
“我什么都不想得到。”
李玉暖冷冰冰地说着,将乾坤袋扔在桌上。
柏艳雪狐疑道:“师妹当真什么都不要?”
“都是贼赃,拿了烫手!”
李玉暖斩钉截铁地说着,转身欲走,却猛然发现身体被定住了。
“师姐,你——想做什么?!”
柏艳雪和善一笑,手指连划,竟当着李玉暖的面打开了乾坤袋!
而后用力抖动,只听一阵叮呤当啷,十几个小瓶掉出,另有一张桃花笺悠悠飘落。
柏艳雪挑出桃花笺,一目十行地看完,嗤笑一声,放在火上烧着了。
她将桌上的小瓶分成两堆,抱起其中一捧塞进李玉暖怀里,殷切道:“师妹,这些东西都给你。今天的事情,你就当是做了场梦,什么都没发生过,也什么都没见到,好吗?”
“……柏师姐……你……你们到底干了什么!”
李玉暖慌张地问着,柏艳雪的态度让她费解,甚至于害怕。
“什么都没干,至少我是什么都没干。”她喃喃地重复着。
“可这些丹药……”
“是他一厢情愿送给我的!”
柏艳雪恶狠狠地说着,打断了李玉暖的质问。
“可你还是收了。”
“我从来没有要他为我做什么!都是他一厢情愿给我的!”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还要接受?你明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安师兄偷来的!”
李玉暖的心中涌起了愤怒。既然不爱,为什么还能理直气壮地接受安师兄的赠予。
柏艳雪笑了,她冷哼一声,道:“他愿意给,我为什么不接受?反正从一开始我就和他说得很明白,我不会和他双修,更不可能做他的道侣!”
没想到柏艳雪居然能将无耻说得这么理所当然,李玉暖怔住了,很久才挤出一句话。
“师姐你居然是这样的人!真让我恶心!”
柏艳雪闻言,扑哧一笑,道:“你想告发我?”
“对,我要告发你!安师兄不该背这个黑锅!”
李玉暖气愤地说着,完全忘记了身体被柏艳雪定住的困境。
“好啊,你想告发我,那你就去告发吧。”柏艳雪漫不经心地玩着头发,“不过在你走出这个房门前,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林清泉师叔昨晚暴毙!”
“什么?!”
李玉暖倒吸一口凉气,难道安师兄……
柏艳雪娓娓道:“消息是今天才传到胧月居的,下午下雨,你捡柴未归,所以还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说……林清泉师叔的死……和安师兄有关?”
“不知道,我只知道凤栖长老为林师叔整理遗物时,发现丹房有不少珍贵药物丢失……你要是告发我,岂不辜负了安师兄的一片苦心?”
“可是他偷东西全是为了你!他那么喜欢你,你就真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逐出师门吗?”
“不忍心也必须忍心!林师叔才结成虚丹就暴毙,万始宗上下都传说此事和魔修有关!如果我们不能狠心推安涛顶罪,你就……可能背上欺师灭祖的罪名?!”
“你说什么?这事情怎么可能和我有关!”
李玉暖愣住了,柏艳雪的话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能力。
柏艳雪温婉一笑,道:“倘若你告发我,我就告诉凤栖长老,你是魔道安在万始宗的奸细!你勾引了安师兄,你吃了大日明兰,你还偷习魔功,所以才会在观想的时候走火入魔!”
她意洋洋地说着,李玉暖听得又气又恼,骂道:“你觉得凤栖长老会相信你吗?”
“怎么不相信?只要我稍微暗示一下,安涛就会改口说你是他的同谋。而且谁不知道你没有修仙根基,为何近来却修为大涨,一日千里?谁会相信你是干净的?而且,林师叔结虚丹的那天,你就在他身边!”
“你真是太卑鄙了!”
李玉暖气愤地说着,怒气让体内凝滞的血气开始流动,金色隐约,眼看就要突破柏艳雪的定身咒。
说完威胁,柏艳雪又变了颜色,泪眼婆娑道:“李师妹,我没有告发你,你也应该知恩图报。这次的事情,就放过师姐吧。丹药我和你平分,只要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
“我……”
李玉暖沉默了,她本就满身的秘密,经不起拷问。何况人心都是偏的,即使她真去告发,师长们也只会相信人缘极好的柏艳雪。
“——你真卑鄙!”
最终,只能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见她选择了妥协,柏艳雪莞尔一笑,道:“师妹,等你长大点,就会理解我今日的所作所为了。修仙难,修仙的女人更难,大部分男修眼里,女修就只配做鼎炉。即使是万始宗,元婴境界的女修也只有凤栖长老一个。像我们这种没靠山的女修,若不施些手段,哪可能踏上金丹大道——”
“对不起,我不懂也不想懂你的苦!”
愤然说着,李玉暖转身离开,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竟破了定身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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