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连营的计划落空后,北岸又紧接着做了一些愚蠢得近乎可笑的挑衅事,如以斩首战俘、屡次派出探子,乃至散布流言。////
这一连串狠毒又幼稚可笑的手段,让仇恨慕容丰但也知道这位镇国将军并非浪得虚名的义军首领们敏锐地意识到,北岸的镇压大军……高层指挥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于是派出细作小心打探,才知道拓跋洪任命慕容丰为南征大将军的同时,又把自己最小的弟弟任城王安插在军中做了监军王爷。
任城王是先帝的遗月复子,与太子年纪相仿,最得太后宠溺,以附庸风雅又残暴好杀的矛盾性格而闻名京师。因为是个成不了大事的草包,拓跋洪对这个同父同母的弟弟倒是异常宽容,此次委任他为监军王爷,一方面是太后的央求,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他能够跟着慕容丰历练一番。鲜卑人马上得天下,最崇尚武功,即使贵为皇子王爷,没有显赫的军功,一样难以服众。
接受任命时,任城王被皇兄和母后轮番叮嘱,要他一定安分守己,凡事听从慕容大将军的安排,所以直到驻军北岸前,都还循规蹈矩。但是——
京城既已远离,母亲和兄长的嘱咐也就淡成了耳边风,加上两军隔江相望,己方明明占据了绝对优势,大将军却反常地选择避而不战。任城王顿时不明白了。
于是他以监军的身份,三番五次派出亲信渡江侦察,结果全是有去无回。
若是任城王有半点自知之明,这时便该罢手了。然而炎热的天气本就容易让人暴躁,何况任城王是个弑杀好斗的人。
拒绝接受失败的他认为自己的决策没有半点错,只是慕容丰限制了他的权力,让他无法调配更多的人马,将他的宏伟大计变成现实!
几次请战不果,任城王和慕容丰的矛盾也开始凸显。任城王崇拜慕容丰本是因为屠城一事,丝毫不知这是慕容丰最不想提起的往事之一。他单方面地认为慕容丰失去了壮年的傲气,不再是值得他崇拜的英雄,军事会议上多次当面顶撞,表示敌弱我强,大将军为何不敢渡江作战,长他人志气!
激进的发言获得了大部分将领的赞同,甚至连慕容霜也对父亲的畏缩行为表示不解。万般无奈的慕容丰只得同意于八月十日清晨正式发动攻击,由李俊义指挥新造好的百余艘三层楼船载十万精兵为前锋,直冲南岸,将叛党彻底扫除干净!
……
……
八月十日的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地上就着了火。
三百楼船扬帆出发,气势何止雄伟。立在高台上的任城王看着几乎要把长江拦腰截断的宏伟船队,拿出西域商人进贡的红宝黄金千里眼打量南岸,见岸边只稀稀拉拉地停了数十战船,均为海鳅小船,比起楼船的宏大如碉堡,寒酸得不值一提。////
因为有薄雾,任城王看不清岸上,但看小船孤苦伶仃,便知义军各方面都不如己方。
明明稳操胜券,为何慕容丰却再三贻误战机,不愿出兵就罢了,还说什么必败的丧气话!
任城王不满地想着,放下千里眼,想着此时回帐小睡片刻,醒来时就能听到凯旋消息了。
然而才走下高台,就见慕容霜迎面赶来,神色匆忙,见到他也不停下。
“霜儿有什么急事吗?”任城王拉住她的衣襟,问道。
慕容霜的生母乃是彭城公主,继母又是镇国长公主,故虽然两人年龄相近,算起来却是任城王的小辈。
出乎意料的是,慕容霜根本没有回答他,手指随便一招,眉心一道寒光飞出,化为一柄古朴长剑停在半空。
“御剑术!”任城王的眼珠都快爆出来了。
慕容霜哼了一声,道:“有几分眼力。”
说罢反手抓住任城王的衣襟,两人一起跳上飞剑,也不管任城王的大呼小叫,御剑升空,长剑跨江呼啸而去。
“啊——”
江面上的雾气还没有驱散,又有寒风扑面而来,第一次乘坐飞剑的兴奋很快就变成了惊恐,任城王吓得面如人色,开始时还大呼小叫,后来连叫唤也不敢发了,生怕惹得慕容霜不开心,手中一松,就掉下高空一命呜呼。
他不知道,此刻的慕容霜心中,只想赶在大军登上南岸前找到李玉暖和她的同伙。
直觉告诉她,岸上有埋伏,而且设下圈套的正是李玉暖!
……
如慕容霜所料,义军的人数和装备都远逊朝廷,即使加上挑夫劳工也只有不足八万人马,然而清早突然降下的薄雾却逆转了劣势。
南岸上,五万的步兵、骑兵全部整好队伍,沿江布阵,气势如虹。
考虑到这一次乃是渡江作战,横戈等人听从李夜吟的建议,将底牌压在战船上。
海鳅战船加上从民夫家中借来的船,共有一千多。这些船只被分为五队,一队在江中,正面迎敌,舱内准备了浇过油的秸秆,战士均是短打装扮,一击不中立刻跳水。两队民船停泊在东西两侧岸边,掩人耳目。最关键的两队精锐则全部船头尖锐,贴上隐匿气息的符箓,船上满载硝石和火油以及投石器,掩匿在山石之后,得到号令立刻冲出!
方才任城王以千里眼所见,不过是船队的五分之一、二。
直到此刻,跟着慕容霜自高空掠过,以为无兵的任城王终于看到南岸居然有大军列阵相待,人数之多,军容之整齐,均远超出他的想象!
更为意想不到的是,沿着长江战场数十里都人头攒动,是百姓自发前来观战助威。
都只是穿着粗布麻衣的平民,武器也都是锄头、铁锹、木棍之类,但只要看见他们的眼睛,看到那一双双同仇敌忾的眼睛,即使狂妄如任城王,心头也是一样掠过不祥。
难怪慕容丰说这一仗必败!
“快!快放我回去!我要指挥大军撤!撤退!”任城王语无伦次地说着。
慕容霜没有回答,她看着沿南岸排列密密麻麻如蝼蚁般的队伍,发出一声冷笑。
“你果然够狠,为了复兴南唐,都敢违背规矩用道术干涉人间。”
“霜儿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快点放我下去,我要通知李俊义让他立刻命令大军撤退!”任城王紧张地说着。
他后悔了。
当初通过太后央求皇兄随慕容丰讨逆,目的不过是混一场军功,让平日里总笑话他无能、依靠太后的宠爱封王的兄弟们再也笑不出来。
眼下形势大变,必须立刻下令撤军!
他已经大大地得罪了慕容丰,若是不能当机立断地撤军,奏表上怕是……
慕容丰绝对不会帮他掩饰错误!
“为什么撤退?”慕容霜冷然问道。
任城王道:“这不明摆的事情嘛!敌方严阵以待,我们处在弱势啊!”
慕容霜笑了:“劣势?优势?不过是占了地利人和的优势,但是决定胜负的是实力!有我在,我们绝对不可能输掉!”
“可是——”任城王欲言又止。
慕容霜看他如此无用,索性一个闭口咒,让他不能喋喋不休。
……
慕容霜自信十足地认为只凭她一人便可逆转全局,但现实却是——
几百艘大船迎着江风,向南岸驶来,防卫的小船见大船来势汹汹,吓得私下溃散,先头部队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已经靠岸,放下甲板,准备登岸。
统领李俊义不善水战,受命坐上中央舰船时还心中忐忑,此刻见万事顺意,顿时得意十足,喝了一杯酒,准备上岸。
这时,薄雾突然散去!
太阳已经高升,明媚的阳光照在士卒们打磨得分外光亮的武器上,耀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比武器和寒光更让人震撼的是整齐的军列,以及……浓烈得几乎凝成实体的战意。
这是一种让泰山崩于面前也不会动容的英雄也为之撼动的力量,它是数万人的意志的凝结,虽然每一个体都很弱小,但当弱小的人们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站在一起,他们的意志和气息紧密相连,爆发出的力量——不输给大能修士!
李俊义震惊了,他熟读兵书,知道要把队伍教成这样的众志成城,数万人以一个节奏呼吸,领军者该是何等强大又富有魅力!
虽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大部分时候,决定胜负的是整体的力量。除非以武入道勾动天劫,否则个人能力再强,在国家战车的碾压下,一样尸骨无存!
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战他输定了!
李俊义被极大的恐惧抓住心脏,他不顾禁忌,急声命令还未靠岸的船只返航。
本就为敌方的威严所摄,突然听到后面一阵嘈杂,正在登岸的队伍顿时出现混乱,已经上岸的人来不及排列队伍,正在下船的人想要回船,船上的人想抽回夹板……争执让落水之声此起彼伏。
见敌军大乱,横戈遂身先士卒,挥舞着双刀,带头冲向敌阵。
敌方不战而退,又有元帅身先士卒,杀人如砍瓜,本只是靠符箓强撑起气势的兵士们顿时士气高涨,紧随着横戈冲了出去。
本就恐慌的李俊义见到敌方居然如此彪悍,惊慌失措,竟命令后面的船只全部让开,让中央楼船先走,如有不从或是阻拦者,一律以拍杆攻击!
他所在的中央大船是五层楼船,非常辉煌气势,配置数百拍杆,此刻得主帅命令,壮士们连连挥动,船队内部立刻混乱一片!
但是真正的大溃败……此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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