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〇三
商辰双目聚神凝思,在颜色与线条之间寻找奥秘,只见曼妙的木笔花纹开始浮动,勾勾连连,恰似勾起了一个阴阳鱼龙行。商辰眼前一亮,原来那遗漏的九道花纹是这样的玄机,如果有秘密的话,一定就会隐藏在两只鱼眼里了。
商辰飞快爬上柱子,伸长了手在黑色的鱼眼上一模,蓦然就像触动了机关一样,整个亭子开始抖动。商辰吓一大跳,急忙跳了下来,三黑跑回惊讶地说:“你干了什么?快走!”
轰的一声,亭子倒了,溅起了无数的灰尘,在尘埃中木亭子倏然起火,转眼间化成灰烬。
元一门为什么遭受此灭顶之灾?商辰无从得知。
人生际遇大抵如此,不知道什么时候遇上什么样的人,至此改变一生。
商辰仓促地跟着三黑踏上了另一个陌生的征程。只是这个征程也不顺畅,因为三黑找不着北了。三黑在村口的圆井边急得原地团团转,说他师父答应在这里等的,商辰立刻警觉了:“你不是妖怪吧?”
三黑暴怒:“我哪里像妖怪?我要是妖怪早把豁豁牙补好了!”
龇牙咧嘴的样子实在笑,让人没法怀疑。
就在这时,两个人抬着一顶黑色的轿子过来了。抬轿子的那两人也不寻常,两人紫髯怒张,都赤着上身,肌肉结实得像树根,裤脚卷到膝盖,赤着脚,一脚的泥巴。轿子也不是寻常的轿子,而是由一根粗抬杠串起的两顶轿子,前面的轿子被黑色帷幔盖得严严实实,后边的轿子围着白色帷幔。
三黑喜上眉梢,上前,掀起黑布帘进去了。
商辰隔得远,当然听不见三黑的话。
三黑将地图和预言卷交予了轿子里的人,那人手指一划,两件物都化作虚无。三黑喜滋滋地说:“师父高见,这小子就是属驴的,牵着不走倒打着走,这两样东西果然把他骗到了——这一次终于找对人了吧?不过,您幻出的那亭子不知怎的忽然倒了,化成了灰。”
那人嘴角微微一动,流出一缕血来。
三黑焦虑地说:“师父,您的伤更严重了呢,要不要让商辰过来,他的灵力很天然。”
那人摇了摇头,靠在帷幔上。
三黑从黑轿子里钻出来,冲商辰一招手:“行了,师父同意你去了。”
这就同意了?还没见过呢,好歹见一见轿子里的人嘛,听一听声音也行啊。商辰狐疑地跟着三黑钻进了白色的轿子里,轿子看上去窄,坐进去却宽。坐在纯白色的轿子里,帘子垂得严严实实,三黑异常的神色肃穆,商辰很不习惯。
就在商辰思虑时,轿子起了,呼的一声往前冲。商辰本能地往后一倒拽住了帷幔,触模的一瞬,帷幔变成了铁质。
轿子,如同铁织的牢笼。
一觉过去,轿子停了,商辰被三黑推醒。他迷迷瞪瞪下了轿,现到了一个幽深的山里,山一重连一重。不过在矮牛坡是夏天,到这里就成了秋末冬初时节,地上挂霜,万木凋零,只有劲松着绿。三黑笑着说:“我们这里叫百里界,看见这山没,一百里以内都是我们家的。”
商辰哑然,有种被骗的感觉呢。
三黑说:“我们家虽然不修仙,但是祖上有先宗爱摆弄玄之又玄玩意,你见了别误会。还有,我们排辈跟仙家类似,我是三师弟,你是二师兄。”
师兄弟?越想越被骗了呢,商辰问:“按照年龄排的?”
“不是,缺什么补什么。”见商辰不懂,三黑更详尽的解释,“我来、呃、我生的时候缺老三,所以是排行老三;二师兄刚刚死了,所以你是二师兄。”
这么随便?这一定不是你家!商辰忍住抽他的冲动:“大师兄呢?”
三黑叹了一口气:“二师兄死后大师兄也死了,师父说缓缓,先把老二填满,最近事多以后再说——对了,他说咱们不是修仙,所以你不用拜师,就这么定了。”
果然是被骗了!
三黑咧开豁豁牙一笑:“吃亏的是我啊,我比你大一岁呢,只是一直没长开。”
这不是没长开,压根儿就像没长,商辰疑惑地看他。
进山路,拐了几道弯,豁然开朗,中有一块平整的荒地。荒地上长满枯萎的荆棘,中有土屋三间,连瓦都没有,盖的是茅草。一个土屋一个院子,一个有鸡,一个有鸭,一个铺了黑石路,一个长满了荒草。三黑说:“我住有鸡的;你住有鸭的;铺着黑曜石的是师父的,没事别去打扰。”
黑石头就黑石头还黑曜石,哪有黑曜石的样子啊。神秘兮兮的师父,没见他下轿啊,不知道是什么人物长什么样子。
不错不错,有鸡有鸭有池塘,还是茅草房子。
这么破烂的地儿,一定不是修仙的啊。
这就是百里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地方,山绵延,水冰冷,花木萧瑟凋零,天空始终蒙着层云雾气,灰灰暗暗暗的。到了晚上,商辰饥肠辘辘,就跑过去找三黑:“三黑,晚上吃什么啊?”
三黑歪着头愣了一愣,噢了一声:“我请示一下师父。”
难道师父做饭?那么神秘的一个人竟然要当灶夫,完全没法想象。商辰疑惑在趴在黑曜石院子外。三黑飞快进去又飞快地出来,出来时手里多了好多个雪白的馒头,全部递给三黑,大方地说:“够你吃好几天了!”
你不吃吗?商辰狐疑地咬了一口,软软的,香喷喷的。
“我不饿。”三黑笑眯眯地看他吃完,拎起一个大布袋子,“这里的地适合弥宝粟,咱们明天去种。”
第二天,商辰扛着锄头站在荒地上,感慨自己果然是被弄来种田下苦力的。这地方连田地都没有啊,得开垦。初冬早晨易起霜,地上全都蒙了白白的霜渣,一踩上去簌簌响,印出清晰的脚印。有人来得更早,因为荒地上出现了很直很长的许许多多的清晰霜痕,将荒地化成了狭长的面积不等的许多地块。
干苦力的不止商辰,还有黑着脸的三黑,三黑嘀咕了一句:“我都种三茬了,这一次一定要成!”
这地莫非长不出粮食?
三黑说:“长。咱们先按师父画的魔符来筑田埂。”
魔符?为什么是魔符?
三黑嘿嘿笑两声:“不要见怪不要见怪,这里有个修真的祖上,动不动就以魔命名,还弄了好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咳咳,约定俗成我也改不了口,以后你遇见的还多,把魔字去了听就是了。”
好吧,就算跟魔没关系,既然全是你们家的,怎么划不是你说了算,为什么还要按一定的样子来划分田埂?
三黑理直气壮:“这地被封印了啊,反正就得这么来。”
越听越像修仙了?商辰忍住一锄头挥过去的冲动:“那就赶紧的走,太阳出来霜就没了!”
两人赶紧先用锄头把边界粗粗地画好,原以为也就十几亩,想不到师父画的霜痕都绵延到山脚下去了。白霜消融的速度远超想象,两人拽着锄头飞跑也赶不及。三黑气喘吁吁,扶着锄头哀嚎,商辰挥汗如雨:“消都消了,让师父再画一次吧。”
“再画一次就不灵了,种出来的会变味。”
已经种坏了三茬粮食的三黑决定不再白费精力了,锄头一扔说他有要事要办。
商辰坐着呆,他来就是为了种田,现在连田都开不了还种什么啊。这师父也真是的,就不会撒白灰或者扎树枝啊,非用踩霜这种高难度的方法。现在三黑这家伙撂担子了,半途而废也不是办法,自己来是为了糊口的。商辰郁闷地走到荒地中间的荒塘边,洗了一把脸,忽然怔住了,这个荒塘特别圆,像圆镜一样,塘水出奇清澈,倒影出商辰的影子。
他抬头,顺着已经用锄头挖出的痕迹看过去,不由得豁然开朗,原来这口圆塘就是一个中心,两边的图形都是对称的——而他们卖力的奔跑,正好到圆塘这里。那么,剩下没画的那部分,只需要复制已经画好的一边呢——就跟折纸一样简单。
商辰豁然开朗,跑过去跟三黑解释。
三黑递给他卷尺和白纸,心不在焉地说:“我的符还没画好,你自己先忙去吧。”
看来,三黑也是想要修仙啊,那种田养家是自己的事了。
商辰兴奋地用尺子把已经做好标记的地方量了又量,画到纸上。折腾到下午,图纸终于清晰了,是一个特别狭长的一个地块,两头是圆弧形的——大模样跟棺材一样——商辰就默默地把这个魔符成为棺材符了。不过棺材符里头划分了许多长条或方块,有的些地方宽,有些地方小,跟房子筑基一样,好在都是直线。
一半已成,剩下的一半对折就是。
商辰没再打扰三黑,他自己用长尺把剩下的田埂一画,用锄头锄开痕迹。这事看上去简单,做起来累人,足足废了两天时间才锄完。将最后的口子一收,大功告成,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忽然,脑袋嗡的一声炸了,头骨刹那像要错开一样,万兽在脑中奔鸣而过,伴随的是汹涌的巨疼。
商辰瞬间被剧痛击倒,扑的一声跪下倒地,抱着脑袋挣扎,本能地大声嘶喊。
遥遥的他听见三黑在喊:“商辰,你怎么了?”
商辰已失了神智,只知惨叫,撕心裂肺。就在痛不欲生时他感觉自己被死死摁住了,除了三黑还有一只手压在自己的额头,手开始很冷,后来很烫,烫得脑袋里的万兽渺无踪迹,留下一片血红。血红在商辰的脑中碾转,濡染了所有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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