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四一
蓝笑子忽然一笑:“惜,我已经有主人了。”
商辰还没想过撬别人的墙角。
这时,雅卿和泷焕走了过来,雅卿一袭月白色的散花纱袍,举止轻盈,与那娇俏容颜一衬,实在曼妙。旁边的泷焕见了商辰,很是惊讶:“你不是要上南斗山的吗?怎么跑这里啦?”
雅卿嘴角噙笑:“商辰?有没有兴趣切磋一下?”
当然要比,商辰不能输人。
蓝笑子见状,上前说:“真人,请恕蓝笑子力有不逮,只怕不能助战。”
雅卿笑意吟吟:“无妨,商辰也没有御兽。”
商辰和雅卿二人就在湖上开战了。不要看雅卿面容仅是二八年华,其实修行已两百余年,且天分极高,一开战商辰立刻知道自己远非对手。但他更注意到,雅卿法器是雪羽飞云环。雪羽飞云环悬在半空中,如降雪一般,将商辰的灵气全部吸了过去,十分厉害。
没多久,那只滚风麒麟滚火而来,抬腿就踢了一个火球,端端地朝商辰踢过来。
商辰眼疾手快掠过火焰。
雅卿也立定了,嘴角含俏:“风麒麟,不无礼。”那麒麟身形化成老虎大小,在雅卿的脚边撒娇似地滚了两滚,雅卿抬手模了模它的额头,眼角都是笑意——这模样,分明才是主人和御兽啊。这风麒麟顽劣之极,霸占着雅卿,不停地朝商辰和泷焕喷火。
如此一来没必要比下去了,雅卿告辞离开了。
而蓝笑子闭眼,背靠栏柱面无表情。商辰说:“这风麒麟竟也是雅卿的御兽?它倒挺适合修无妄真功,你,失宠了?”
“失宠?”蓝笑子似笑非笑。
“雪羽飞云环法器,是不是淬聚了你的灵魄——你和法器的气息是一样的。”
“不错,我将两千年的修行融进了法器之中,使得雅卿突破了修炼,进入圣者的修行之中。”蓝笑子起身,照了一下水,“修行以舍,但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把命交出来。”
“麒麟缺了什么,要你交出性命才行吗?”
蓝笑子愉悦地笑了:“你不是不懂得灵兽吗?不错,滚风麒麟天生缺一个命脉,不能幻化为人,也不能将灵兽之力挥到最大。就算我欠了她这么多,也没有办法以性命相交啊。”
“你欠她什么?”
“欠她一个父亲,不知道这辈子是否能还得了。”
雅卿的父亲,是七卿坊的掌门,也是蓝笑子的前任主人。一日,他带着蓝笑子路过一个有仇的门派。蓝笑子生性喜欢炫耀,将对方尊主的御兽惹火了,打了起来。战事波及两个主人,雅卿的父亲和尊主一场恶战,胜负不分。却说,那个尊主十分卑劣,使了一个诈,令蓝笑子迷幻了眼。蓝笑子误将雅卿的父亲认作敌人,出了一记最强悍的雪羽神破。
结果,这一记攻击不仅使雅卿的父亲受了重伤,更令蓝笑子反噬其身,危在旦夕。雅卿的父亲为了救蓝笑子,不惜交付了性命。
雅卿死后,留下了伶仃幼女。
蓝笑子背负着害死主人的愧疚,将主人的女儿养大,并成为她的御兽助她修行,甚至不惜以修行融入法器之中,以及,去修根本就于自身有害的《无妄神功》——这些,只为弥补一个愧疚。
他毕竟是害死父亲的人,雅卿心中始终有一个槛。
等雅卿终于有了足够的修行,以傲然**时,她去寻新的御兽,并遇到了于世罕见的滚风麒麟。谁知这麒麟却天生缺一个命脉,灵力受到限制,修行亦受阻。滚风麒麟只有再吞噬同阶的御灵,才能补齐这个命脉,兼又是同一个主人,难免争宠吃醋,所以它对蓝笑子时时挑衅。
这不是失宠,而是更凄惨的一个故事。
商辰说:“谁能不犯错呢?你不能还一个生的掌门给她,不如离开算了。”
蓝笑子轻笑:“我为了让她迅速突破修行,与她结为了契兽。若想了无瓜葛,需她主动舍弃十分之三的功力——别说她,我都舍不得让她放弃。就这样罢,等那麒麟再长大一些,他就不会这么幼稚了。”
商辰却并不这么认为。
那滚风麒麟少一支命脉,根本就缺根筋,法力越是强大,他日一旦被利用只会更怕。因为商辰与蓝笑子在一起过,所以麒麟将他也视为敌人,总是忽然就滚出一团火球,每每令商辰躲得狼狈不堪。打吧,又有*份,跟一个连人身都化不了的灵兽计较什么。
修行者,都不能以外表来论。
看似纯真少女、实则已经修行两三百年的雅卿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她不会真的想把蓝笑子喂给麒麟兽吧?
次日,商辰爬上南斗高峰,意外地看到雅卿也在。
商辰恭敬地一施礼,而后说起了蓝笑子。雅卿仿若猜到他会开口一样,微微笑道:“父亲十分宠爱我,连喝水都会为我吹凉。我至今仍记得,有一次睡着后,他将我的脚捉回了被子,亲了一下。只是,待我醒来,他却死了。”
修真者所受的苦,比寻常人更多。
而温馨的记忆却与常人无异,有悲有伤皆为常情,时间越长越无法忘怀。
商辰说:“往日不追,蓝笑子能陪给你的就这么多了,他毕竟是无意间铸成大错。”
雅卿的目光眯起:“无意?我父亲提醒过他多少次,不要沾花惹草,不要张扬,他从来没有听过!直到现在,他依然这样,没有任何改变,没有一点点悔过!我父亲,是被他害死的!我恨他!我宁愿不要修行,不要这不衰的容颜,我只想换回一个有父亲在的时光!”
她的咬牙切齿,近乎病态。
商辰说:“蓝笑子要是没有悔恨,就不会化身为你的契兽了。”
雅卿骤然转身,眼睛迸出火焰一般的戾光:“你小子想说什么?让我放开他吗?哈,他一定没有告诉你,在父亲时候,我的母亲也跳崖死了,他身上不止欠了一条命!”
雅卿对蓝笑子竟然恨得如此深吗?恨,不仅仅加诸给别人,更是对自己的一种刑罚,越恨,对自己越折磨。如此的恨,却因为修行而迫不得已要面对,这是恨上加恨的痛苦。
“你怎么才愿意原谅他,放他走呢?”
“放他走?我的修行就会生生折损三分之一!”雅卿打量了商辰一下,“不过,用你的御兽来换也未为不。”
“我哪有御兽。”商辰狼狈地硬撑着。
“哦,那就等你有了再说。”雅卿月牙白的长裳随风扬起,飘飘若仙。
平白无故去让人家折损功力,必然会失败,但商辰想她既然能说出一个条件,则有放手的能了。这就是祁子尘说的羁绊,因为渊源太深而近乎仇人,若无恨,又以什么来牵连两个无关的人呢?
往日不追,逝却的人不回,蓝笑子赔了这么久,应该得到解月兑了。
商辰将这事儿记下。
不提蓝笑子和雅卿之事,却说泷焕无拘无束,十分逍遥,商辰提醒他别说出自己的泷兽身份,泷焕得意地说:“怎么能啊!霁青给我下了符咒,只要一听灵兽御兽我脑子就会抽,嗓子也不出……那两个字。”果然,这招绝,直接说不出“泷兽”两字。
“你一直钻水干什么?”
“我才现这湖水有灵性,特好玩,越深越灵,我今天潜了好几次,比以前精神多了!”
商辰笑了,泷焕还真是迟钝,宗郁早早就看出了。
就在两人一言一语时,一个南斗宫女弟子上前:“少侠,我们六长老有请。”
湖边木阁楼里,商辰和泷焕好奇过去,见着了一个白苍苍的老人,这老人生得也怪,干瘦干瘦颧骨凸出,一双眼睛老辣。
女子咳了一声:“这是我们六长老!”
商辰恭恭敬敬作了个揖,泷焕从来不懂礼节是什么,跟着说:“六长老好。”
六长老问商辰二人的家世来历,商辰将老早编好的那套说了,六长老意味深长地说:“百里殿?本尊闻所未闻,但看少侠身手不凡,想会一会。”
说这话时,六长老看着泷焕。方才泷焕在那里戏水,被他堪破一些行踪,所以一探。泷焕当然跃跃欲试,他还没跟人比试过呢。泷焕二人立于湖上,六长老问:“泷少侠不用武器么?”
泷焕摇头:“我不用。”
六长老脸上不悦,骤然出手,湖水千丈起。泷焕一见,心想得慎重以待,遂一出招就狠狠砸出了《极寒破》第九重,一湖湖水刹那成冰,六长老惊呼一声,跳出湖水:“少侠果然好玄法!”
泷焕得意地笑:“这不算最厉害的。”
六长老自然不能输分子,又运气战了起来;泷焕出手没有深浅,有几分力气就使几分力气。六招不到,六长老就投降了,连连说自愧不如,想不到百里殿竟然藏龙卧虎。
一旁观战的商辰也高兴,泷焕这算是小试牛刀了。商辰二人自然不知不远处的湖岸上,有两个人正静静地注视他们。
“那绿衣是谁?”
“百里殿,泷焕。”
“掌门?”
“不,是个跟班。”
“他的招式十分诡谲。”
“至今为止,未曾见人使过。”
“旁边的呢?”
“商辰,掌门玄墨的二师兄,至今未与人比试过。”
“都是百里殿?”
“对。”
人怕出名猪怕壮。
因为这一场小小的比试,商辰和三黑一起被宫主桂茗叫去喝茶了。桂茗微笑对三黑说说:“宗派比试少不了斗法,不知玄掌门否愿一展高下。”
这么快就打开?三黑压低了声音问商辰:“打输了的话会不会受轻视?打赢了还招待我们茶饭不?”
场子一开才知道,还不需要掌门出面,只是弟子间的比试。
对方是大弟子庆风:“商少侠,你不用武器吗?”
众生灯太招摇所以压根儿没带来,商辰心说不要伤了和气,就客客气气使出了妙花诀,地上宛如春风拂过,万千兵器,触之生花。桂茗眉头一皱,与六长老说:“看来,我们输了。”
商辰赢得很轻松。他也领悟到了明殊的话,在百里界,灵力法力只能挥到十分之一,如今全部挥开,灵力竟有些失控,好在妙花诀浑厚,不易伤人,以多用。三黑松了一气,悄然说:“看来千年的南斗宫也不算什么嘛,大弟子也就这样了。”
商辰环望湖上古阁:“未必。”
没有过多久,桂宫主的师弟的大弟子上门来比试。这大弟子一看就凶悍,远非庆风比。但商辰从容不迫,三招妙花诀将人给扫落在地。三黑不由得笑了:“你打算一个妙花诀吃遍天下?”
一天下来还算轻松,商辰揉着肩膀说:“想试咱们实力就明说,还要以比试的名义,虚伪不虚伪。”
回去时已经晚上,房间少了一人。
泷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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