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卷雨 第 九 章 龙在天见色起意

作者 : 朱琦

时光像溪水般潺潺向前,历史的车轮悄悄滑进光绪二十五年。

春天的足音刚刚消失,让人亦喜亦嫌的夏日就来了。

这天早上,龙少爷在后花园打完太极拳,准备到东楼给父母请安。

龙在天少爷到东楼给父母请安,必经江翠莲的西厢房。

当他走到东楼西厢房门口时,习惯性的朝江翠莲的房间里看了一眼。这一看非同小——他看到一个迷人的、惊魂摄魄而又富有诗意化的镜头——不知是因为天气炎热,还是为了梳妆方便,江翠莲只穿了一副抹胸,肩上披了一条薄薄的纱巾,半luo着丰腴的上身,端坐在梳妆台前轻摆玉梳,巧拂青丝。她那珠圆玉润的后背,如同一尊玉雕,泛着耀眼的白光;一头乌黑的头倾泻而下,如丝如缎,与那洁白的肌肤,形成强烈的反差;黑映着白,白烘托着黑,令人惊羡又心旷神怡。尤其是椭圆形的镜面里映照出的粉面桃腮和半壁酥胸,最是引人遐想。

龙少爷惊呆了——这个江翠莲,比起去年中秋节,更加成熟,更加丰腴,更加妩媚了!她那精巧的瓜子脸上镶着两条春山含翠的柳叶眉,眉下是一双秋水无尘的杏子眼;一双泉水般纯净的眼睛里,含蓄着柔和的光亮;这正是天才画师拉斐尔早就在其杰作中传诸不朽的眼睛。那白里透红的*更是撩人,更是摄人魂魄了!

龙在天少爷的思维兴奋点紧紧地定格在江翠莲半luo的*上,同时身不由己地跨进江翠莲的房间。

江翠莲正在全神贯注的盘做型,猛然从镜子里看到龙少爷的身影,吓得魂飞魄散。她赶忙站起身来,一手护着酥胸,一手伸向衣架准备拿衣服;已来不及了——龙在天鬼使神差般的上前一步,并张开双臂,从身后将江翠莲紧紧箍住,俯首就在江翠莲的粉颈上拼命地狂吻;随之又把江翠莲扳转身来,将一张白皙的俊脸深深埋进她那上面的**里,贪婪地嗅着,大口地吸着——江翠莲身上那少女特有的幽香,沁人肺腑……龙在天双目紧闭,如痴如醉,完全沉浸在梦幻般的温馨里,忘却了一切。

江翠莲被龙少爷这突如其来的无礼之举吓傻了,她拼命挣扎着,口中不断地求饶:

“少爷!少爷!快放手!快放手!要是被老夫人和大少女乃女乃看见就没命了……”不知是江翠莲不会说话,还是会说话的江翠莲没有把话说到点子上——她没有表明自己的反对或是厌恶,而是说“被老夫人和大少女乃女乃看见就没命了”。

“我不……我不……”

人们常说:“色胆包天”。此时的龙在天少爷,已经被江翠莲的美色和*所迷倒,胆子比天还大;他也不顾及慈祥的母亲和凶悍的老婆会对他怎么样,只是抱住江翠莲不放;嘴里还一个劲儿的说“我不”。他这个“我不”,也不知是“我不放”,还是“我不怕”,只知道他嘴里是这么说的。

“啪!”被龙少爷紧紧抱住的江翠莲好不容易抽出一只手臂,举手就在龙在天的脸颊上爆出一记响亮的耳光。

江翠莲是一个下人,而且对龙在天少爷仰慕已久,她怎么就会,怎么就敢动手打龙少爷呢?这里面有几个因素使然:一是她怕龙夫人李湘君怪罪,说她轻浮。二是怕大少女乃女乃赵淑娴手辣,皮肉受苦。三是对龙在天少爷这种“强制手段”不满——感情感情,那应该是两情相悦,你情我愿,瓜熟蒂落,怎能乘人不备,强行猥亵呢?所以江翠莲才“情急失礼”。

这一掌如同晴天霹雳,把龙在天少爷从**中惊醒,而且惊出一身冷汗。哎呀!我这是干什么呀?我怎么会贸然做出这等荒唐的事儿呢?这样子江翠莲会认为我轻佻,会瞧不起我的。我真该死!龙在天又气又急,又恨又悔,他慌忙松开双手,愧愧疚疚的站在那里。

就在龙在天悔愧之际,江翠莲已匆忙套了件衣服在定神儿。这少女啊!对待优秀的男子大抵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江翠莲看到龙少爷那萎靡懊丧的样子,反倒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稍微冲动了一点,一巴掌打得狠重了一些。他毕竟是堂堂龙府的大少爷啊!毕竟是自己喜欢的人啊!我们的感情已经非比一般,不同寻常啊!我怎么就这样粗鲁呢?人家以前从来不曾这样对我呀!也许是刚才自己这少女的*太诱人,引了他的*,以致一时失控,做出了过头的事儿,这也算是人之本性嘛!

再者,最近总是听龙夫人说大少女乃女乃老是不怀孕,打算为龙少爷纳妾生子;又因大少女乃女乃凶悍刁难,事情一时难成;他有能因此而忧郁**,也属情有原;我怎么就动手打了他呢?想到此,江翠莲不禁月兑口问了一声:

“少爷!疼吗?”

就这轻轻的、简单的四个字,在此时的龙在天听来,却像天籁之音一样的美妙动听,又如皇帝的特赦令一样振奋人心——龙在天顿时来了精神,忙不迭地答道:

“不疼,不疼,小翠莲啊!刚才实在是我荒唐放荡,见色起意,冒犯了你,还望你能够宽恕我;我今后断断不敢如此,倘若……”

龙在天正要指天誓,以示忏悔,江翠莲一抬眼看见龙夫人从天井里走来,连忙竖起纤纤食指,在嘴边“嘘!”的一声,示意龙在天不要再说。

诸位!请不要小觑这一声“嘘!”,这一声“嘘”里蕴含着一个少女对一个男人的思想情感和心理动态——这江翠莲如果厌恶龙少爷,她在看到龙夫人即要进来之时,一定会大雷霆,把龙在天的丑恶嘴脸揭露无遗,以泄心头之恨。

然而,江翠莲并没有把龙少爷的过格行为挑明,而是用一个“嘘!”字,把此等大事压下、瞒住——这就表明江翠莲对龙少爷的非礼,并不怨恨,起码是怨而不恨。

“翠莲,你在和谁说话哩?”平时,总是龙老爷先起床,由下人侍候洗漱用早膳时,江翠莲就到夫人房间里侍候龙夫人,然后共进早餐。今天,龙老爷已经去洗漱了,江翠莲还没有来,又听得江翠莲房间里有人说话,龙夫人这就闻声过来了。

“夫人!我在……”心神甫定的江翠莲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你在和谁说话?”龙夫人又复问了一句,人也就跨步进房。她举目一望,但见江翠莲鬓凌乱,衣着不整;又见儿子龙在天也在,而且面呈愧色,手足无措;龙夫人心中顿生疑窦——难道他们两人生了什么故事?

“母亲大人!孩儿正想去给您和父亲请安,却碰上翠莲,也就顺便进来说了几句话儿。”龙在天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向母亲说明情况,但他的面部表情,却出卖了他心底的难堪。

“是吗?你父亲已经起床,正在洗漱,等会儿你和你父亲一起用早餐,他马上就要去公署办公了!”龙夫人是何等聪明之人,她已经从江翠莲和龙在天不寻常的表情里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但她不露声色,先把龙在天打走。

“是!孩儿这就去了!”

龙在天一走,江翠莲赶忙整好衣带,搀扶龙夫人回到东楼,侍候她洗漱;然后一同到饭厅用膳——龙夫人一直没有女儿,江翠莲又聪明伶俐,嘴勤手快,知冷知热,深得龙夫人的欢心。因此龙夫人并不把她当一般下人看待,而是像女儿般的宠爱着。

吃过早饭,回到房间,龙夫人便开始“审问”江翠莲。

“翠莲啊!你们两人今天早上怎么啦?”龙夫人用语犀利——她特别用了“你们两人”四个字。

“夫人!没……没什么。”江翠莲期期艾艾,不想多说。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吗?”龙夫人歪着头,两道慈祥而又锐利的目光紧紧地盯在江翠莲的脸上。

“早……早上我在梳妆,少爷他……他正好经过我房门口,就……就进去说……说了几句话儿。”江翠莲遮遮掩掩、闪烁其辞。

“就仅仅是说了几句话儿吗?”龙夫人看到江翠莲说话吞吞吐吐,便知说的不是实话,便又深问了一句。

“嗯……少爷他……他……他抱了我。”江翠莲心想:此事如果全不说,难逃龙夫人这一关。但也不能说全,要说得有“分寸”——说重了会贬低、得罪了少爷,惹龙夫人生气、不高兴;说得过分含糊了,又怕引起龙夫人的误解,认为是自己不庄重,**龙少爷;因此她言简意赅、点到为止。

“什么?在天他……他抱了你?”龙夫人知道江翠莲是个既聪明又诚实的人,而且说话有分寸;她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足见问题不是一般的了!至于不一般到什么程度,龙夫人认为还是不问为好——若是打破沙锅璺到底,只能让大家难堪。因此她就“模糊化处理”,不再追究,而是转换了话头:

“翠莲啊!今天这事儿已经生了!全是我儿在天荒唐,在此我向你赔个不是,请你不要生气。不过你以后也得注意,不要再有类似的事生;若是把事情弄大了,那就不好收拾了。再说,大少女乃女乃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要是让她听到什么闲言碎语,那就要闹翻天了!”

这个龙夫人,平时一向精明干练,说话做事滴水不漏。今天在处理龙在天与江翠莲这个问题上却好象有点“犯糊涂”——她只说“要是大少女乃女乃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就要闹翻天了!”却没有明确表明自己“坚决反对、绝不容忍”的态度。这难道是她今天真的糊涂了吗?非也!“怜天下父母心!”一贯精明正直的龙夫人,此时心中却掠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她既不想、不希望宝贝儿子与下人江翠莲会生什么事情;但她似乎又想:倘若宝贝儿子真的与这个还算不错的江翠莲生了什么事情,甚至于怀上孩子,那岂不……这就是盼孙心切的龙夫人今天“难得糊涂”的原因所在。

然而,就因了龙夫人今天有了这个“难得糊涂”,没有把龙在天和江翠莲的“不当之举”扼杀在萌芽中,因而就使得他们两人得到一种误导,一种“错误的信号”——龙夫人大概并不反对他们怎么样。

“夫人!您向我赔不是,折煞我了。这事儿已经过去了,我不生气的。而且我以后也一定注意,不会再有类似的事生了。”江翠莲也就顺着龙夫人的意思,“官样文章”地表了态。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以后就不要再提了!”龙夫人给今天的事儿画上了句号。

光阴荏苒,寒暑相推。不知不觉又是一年过去了,又到了“绿杨白鹭俱自得,近水遥山皆有情”的夏末。

这天晚上,龙在天在朋友孙志鹏家里吃过晚饭,迎着晚间的习习凉风回到龙府,却见赵淑娴不在家,便问赵淑娴的新任丫鬟兰辛湄:

“辛湄,少女乃女乃呢?”

“回少爷!您早上出去以后,少女乃女乃娘家来人,说是少女乃女乃的嫂子今天生了儿子,她就回娘家帮忙照应去了。少女乃女乃临走前说,她今天能不回来,让我禀告你。”兰辛湄也算是伶牙俐齿,说话分分清清。

“那你为什么没有去?”

“少女乃女乃要我禀告你以后,让我明天去。”

“噢!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龙少爷打兰辛湄走了以后,便到东楼看望父母亲。

“天儿!你吃过晚饭没有?我和你父亲还等你的呢!”龙在天给父母问安以后,龙夫人便关切地问道。

“今天孙志鹏家来了几个朋友,我也就在他那儿陪大家一起吃过了。”

“孙志鹏这个孩子不错,年青有为;他虽然出身低微,虽然不曾取得功名,但绸布庄开得有声有色,也算是事业有成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龙夫人对龙在天交往的朋友很是注意,原则上是“交有德之朋,绝无益之友”;不好的人她是坚决不准许龙在天与之交往的。

“现在朝廷昏庸,孙志鹏不愿入仕,因此投笔从商,看来也是以大显身手的。”龙在天不无感慨地说。

“人各有志,孙志鹏创办祥泰绸布庄,做得风生水起,财源滚滚,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龙老爷在一旁插话道。

一家子正在屋里闲聊,外边天气骤变,狂风大作;紧接着,乌云翻滚,并响起轰轰的闷雷;倏忽间,雨也就紧跟着来了——那狂风以万夫不挡之勇、无坚不摧之力,疯狂地扑向四面八方;那骤雨如同天上射下的乱箭,凶狠地扎向大地;闪电拼命撕扯着黑色的天幕;霹雳虎啸龙吟般地在屋顶上炸响。

“咦!马上快要立秋了,怎么竟有这么大的雷雨呀?翠莲!那里有雨伞,你赶快回屋去吧!”龙夫人见到雨下大了,也不知下到什么时候,便打江翠莲赶紧回去休息。

“不要紧的,我再陪夫人一会儿。”江翠莲十分乖巧尽职,她并不因为龙夫人说了就走。

“你先回去好了,这里有在天陪我们,你就早点休息吧!”龙夫人关爱地催促道。

“是!那我就先回屋了,老爷、夫人也早点休息。”江翠莲说罢,转身欲走;出于礼节,她也向龙少爷颔首一瞥。

江翠莲走了以后,一家子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外面,雷还在轰鸣,风还在肆虐,雨还在狂泼,看来一会半会儿不想收兵,龙夫人就让龙在天也早点回去休息:

“天儿!辰光不早了!这雨还不知下到什么时候,你也早点回屋去吧!”

“不忙!今天淑娴不在家,我就在这里多陪陪二老。”

“不要你陪的,我们马上也休息了!你回屋去吧!明天早点起来温习功课!准备明年去京城参加“会试”,弄个“贡生”回来,能中个“会元”更好。”龙老爷吩咐道。

“是!那孩儿就告辞了!二老晚安!”龙在天起身与父母作别,拿着雨伞出去了。

大概是该派要生故事——龙在天自从去年无意看到江翠莲半luo梳妆,并抱了光滑丰满的江翠莲以后,江翠莲那腴润耀眼的*,老是在他脑海里晃来晃去,使他想入非非。今天,他打着雨伞回自己的房间,走到江翠莲厢房门口的时候,又有意从门缝中往里窥视。

龙少爷看到江翠莲还没有休息,正在灯下看书,便控制不住的跨前一步,举手敲动江翠莲的房门,并压低嗓门儿轻轻唤道:

“翠莲!还没睡呀?”

江翠莲正在灯下聚精会神的看书,忽听到有人叫喊,侧耳谛听,听出是龙少爷的声音。天这么晚了,他来叫唤什么?不理睬他!“叶公好龙”式的江翠莲一想起去年梳妆被龙在天抱着猥亵的情景,就心有余悸。这夜晚他又来敲门叫喊,再弄出什么事儿怎么办?

还是那句老话——“色胆包天!”此时的龙在天从门缝中见到江翠莲全神贯注的盯着书,并不理睬他,不但没有“知耻而后退”,反而“知耻而后勇”,把门敲得更响:“翠莲!翠莲!外面下雨,你快把门打开呀!”

“外面下雨?”我知道外面下雨。外面下雨你应该赶紧回房啊!你叫我开门做什么?哎!怎么办呢?开门放他进来,准没好事;不开门吧,他又把门敲得这么响——这深更半夜的,要是被老爷、夫人或是其他下人听到,成何体统?哎!这个冤家怎么就……

“翠莲!翠莲!开门!开门!”门外的龙在天催命鬼似的一声接一声的敲着、叫着,而且分贝和频率都在提高。

“龙少爷!辰光不早了!你不要敲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被敲得心神不宁的江翠莲放下手中书,起身隔着门冷冷地说。

“翠莲!你把门打开,我跟你说一句话就走。”不知是真是假,龙在天嘴上就是这么说的。

“龙少爷!有什么话明天再说!这半夜三更的,孤男寡女,不宜接近。”江翠莲的口吻更严肃了。

“哪里是什么半夜三更?这才晚上呢!你快把门打开,我真的跟你说一句话就走。”

真的说一句话就走?要是我把门打开,他说了话不走呢?也不一定,他是个少爷,说话应该算数的。再说,要是老不开门,他就老在这里敲呀喊的,也不是个事儿呀!若不是外面风大雨大,恐怕早就被人家听见了。哎……这个冤家!我还是把门打开再说吧——江翠莲做出了一个完全改变她人生走向的“错误”决定。

江翠莲轻轻打开门,放龙在天进来,龙在天一进门就顺手把门关上。江翠莲本想让他把门打开,但一想到外面风大雨急,把门关上也是应该的,因此也就没有吱声。

“坐吧!”由于有了去年梳妆被抱的那件事,江翠莲多了一点矜持,少了一点热烈。

“嗯!好!”龙在天也由于去年抱了人家,多了一点尴尬,少了一点自尊。

“你有什么话要说?请你快说快走。”龙在天刚刚落座,江翠莲就下了催促令。

“我……我想跟你说……说……”龙在天吞吞吐吐。

“你到底想说什么呀?要说就赶快说呗!”江翠莲生怕龙在天对她说什么“出格的话”,或是提出什么“非份的要求”;但倘若说了、提了!也不一定十分反对。

“我想跟你说……我爱你!我喜欢你!”龙在天“正式”向江翠莲吐出久藏于心的心思。

“龙少爷!你说笑了!你是堂堂的公子哥,我仅仅是一个侍候人的下人,哪里值得你喜欢呀?”江翠莲既是实话实说,也是“抛砖引玉”。

“翠莲啊!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是真的好爱你!真的好喜欢你呀!”

“龙少爷!你说的这些话我以前也想过,但我不值得你爱,我更不能爱你呀!”江翠莲打算向龙少爷道出一直未曾透露的实情。

“为什么?”

“因为我……我已经许配人家了。”

“你已经许配人家了?嘻嘻!你是许配给刘克凡了?还是许配给李虎了?”龙在天少爷听了江翠莲的话,先是一愣,但随即认为江翠莲是在跟他开玩笑。

“龙少爷!我说的是真话,我在家时已经许配给小王庄财主万能的儿子万福祥了!”

“你……你在家里真的已经许配人家了?”

“真的!”

“你在家时还很小,怎么就已经许配人家呢?我怎么从来不曾听你说过呀?我母亲要把你说给刘克凡的时候,宁找李虎做假替身,我也没有听你说你已经许配人家的呀!你这话是真的假的呀?”龙在天看到江翠莲说得认真,心里也有点着急了。

“龙少爷!我说的是真的!我十三岁那年,父亲染上了伤寒,母亲倾家荡产为父亲治病;到头来还是不治而亡,却留下巨额债务。为了葬父,我插标卖身;后来我母亲采信了媒婆之言,接受了西边小王庄财主万能十二两纹银的‘彩礼’,将我许配给万能的儿子万福祥。由于毫无感情基础,我不喜欢那个其貌不扬的万福祥;于是便到城里打工,想赚足了钱以后退了那该死的婚约。”

“为了十二两纹银,你母亲就将你许配给你不喜欢的,其貌不扬的万福祥?”

“这也不能怪我母亲,是我自己插标卖身葬父的。后来我母亲才听信了媒婆之言,接受万能十二两纹银的‘彩礼’,将我许配给万福祥。她是万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那……那我现在给你十二两纹银,不!我给你二十四两纹银,你回去把那该死的婚约退了!”龙少爷说着,就要转身到自己房里去拿银子。

“龙少爷!不要!你让冯管家每月送十个银圆给我母亲,现在已经有很多了!去年我在家过年时,就跟我母亲说过,想拿出你给的银圆去退了万家的婚约。我母亲说,人家以前救了我们的急,我们现在也不能一下子就把事情做绝,要等待机会再说。所以这事儿就搁下未办,我跟万福祥的婚约也就依然存在。”

“这……其实你已经许配了人家也不要紧,只要你还没有出嫁,你就不完全是万家的人,我也就有权利追求你。”龙在天到底是在世面上走的人,接受过新思想的宣传,听说过西方青年的恋爱观,因此毫不含糊地阐明自己的观点和决心。

“龙少爷!终身大事,岂是儿戏?女孩子许配了人家,就得从一而终,怎能随随便便,朝秦暮楚?而且,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门不当户不对,我俩不相称、不相配呀!”江翠莲这话七成是拒绝,三成是看龙少爷如何反应。

“小翠莲!你这种思想观点太陈旧了!什么门不当户不对?什么不相称、不相配?什么女子从一而终,那完全是束缚妇女的腐朽言论,是一种残酷残忍的陈规陋俗。对于婚姻大事,不管是男子女子,都不能墨守成规,不能单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固定自己的终身。我们要打破常规,冲破束缚;我们要对自己负责,对自己的婚姻负责,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尽最大能的让自己幸福。”龙在天慷慨激昂、如泣如诉,一对明亮的眸子里似乎还有晶莹的液体在滚动——他好象是有感而,更好象是在痛陈自己婚姻的不幸。

“龙少爷!你的心意我是知道的,是我俩地位悬殊,老爷、夫人都不会同意的;少女乃女乃更不肯让你纳妾;我们处到最后,是没有结果的呀”龙少爷的一番话在江翠莲心中引起了强烈的共鸣,并产生了一种欲“砸碎枷锁”的冲动;美好的愿望不能取代残酷的现实——江翠莲仍是思虑重重,忧心忡忡。

“翠莲!只要你我两人在心中深信对方,挚爱对方,就是地老天荒也能终成眷属。至于老爷、夫人、少女乃女乃,只要假以时日,我会想办法说服、改变她们的。”龙在天看到江翠莲有所动,又有所虑,便又进一步“晓之以理”、表明决心。

“这……”江翠莲何尝不想推掉那不满意的婚姻呢!她何尝不想与**倜傥的龙公子成其好事,订立终身呢?然而,自己是一个地位低微的下人,龙在天是堂堂的公子哥;姑且不谈龙老爷、龙夫人如何的态度;大少女乃女乃是那么的凶狠霸道,知府曹大人是那么的位高权重,这事儿哪里还由得了你龙少爷?你哪能说服、改变她们?

“翠莲!老天爷将你送到我的身边,我们要顺天而行,真心相爱,正所谓‘情投意合喜相逢,愿得百年长共’;我们不能轻言放弃啊。”龙在天含情脉脉地望着江翠莲,并就势捉住江翠莲的纤纤玉指,提高到鼻下,深情地嗅吻着。

“少爷你……”江翠莲喃喃地呼唤了一声,那被龙少爷抓住的手也无力抽回。

水到渠成,火到肉烂。龙在天看到江翠莲如此模样,以为她思想通了,接受自己了;因而心花怒放,他张开双臂就欲拥抱江翠莲,却又被江翠莲断然推开:

“龙少爷!辰光不早了!你还是早点走吧!”好一个江翠莲,就在这“千钧一”之际,还是稳住了阵脚,坚守着最后一道防线,以保住一个少女的宝贵贞操。

“翠莲……你……”正要饮食男女的龙在天突然遭到江翠莲断然拒绝,感到十分的茫然和不解。

“龙少爷!人言畏!你还是早点回屋去吧!”江翠莲毅然决然地说。

“什么人言畏?我不怕!我今天一定要你!”欲火中烧的龙在天已经不能自已,紧紧拥抱住江翠莲就是不放。

“龙少爷!凡事都要面对现实,凡事都要考虑后果,切不感情用事,切不凭一时冲动铸成大错,你我这事儿是断断不的。”冷静而又自卑的江翠莲,使劲从龙少爷怀中挣月兑出来,并推着龙少爷往外走。

“这……你……”龙在天一脸尴尬、一脸沮丧,一时不知所措——他心中深知:今天风雨交加,赵淑娴又不在家,是个绝好的机会。而且自己已经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江翠莲,眼看就要事成,她却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这怎么办呢?机不失,时不再来呀!若是错过了今天这个遇不求的大好时机,恐怕以后就“佳人难再得”了。不!不行!千万不能功亏一篑!今天千万不能离开这个房间,只要一步跨出门去,那就会失去心仪的人了——龙在天转动着一双美目,在寻找以扭转局势的办法。

“嗳!翠莲!你在看什么书呀?”龙在天少爷突然看到江翠莲看的书放在桌上,心头一亮——这不是有了以不走的办法了?

“我看的是《四书五经》。”一心想让龙在天早点走的江翠莲淡淡地答道。

“你能看《四书五经》,真不简单。”

“哦!这是夫人让我学着看的,夫人早就要我看了!她老人家说《四书五经》是一个人的安身立命之宝,不不看。”

“此言一点不假,那你还记得这本书的首篇是什么吗?”龙少爷得到了话头,抓住不放,这样就以不被赶走了。

“这本书的首篇就是《大学》。其开篇‘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真是说得太好了!它旨在使人弘扬光明正大的品德、使人弃旧图新、使人达到最完善的境界,这也就是‘三纲’。接着又要求人们,必须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就是‘八目’。儒家的全部学说,都是循着这‘三纲八目’展开的。循着这条阶梯进修,就登堂入室,领略儒家经典的奥义了。”

“哎呀!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实不知我们的小翠莲能把这部《四书五经》看到这个份儿上,真了不起!不过……”龙在天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请少爷明示!”求学若渴的江翠莲赶忙问道。

“在我认为,你在看这些大部头的名作以前,还是先看一些所谓的‘小书’,先积累知识,夯实基础,以后再循序渐进地读大书、读名著;这样才能真正的把书读懂读通。”龙在天有意借题挥,目的是赖着不走。

“哦……能否请少爷具体讲讲?”江翠莲一心求学,一时竟忘记要龙在天离开了。

“所谓积累知识,夯实基础。就是先要弄懂弄通一些常用词、常用语以及一些基本常识。譬如:“何为‘桎’何为‘梏’呀?何为‘简’呀?何为‘策’呀?何为‘针砭’呀?何为‘桂冠’呀?何为‘赋闲’呀?何为‘嫉妒’。何为‘椿萱’呀?何为‘舆论’呀?

“还有,皇帝皇冠上的那块板叫什么呀?板上挂的玉串叫什么呀?有多少串呀?每串有几颗玉珠呀?

“再如,‘年方及笄’是多大呀?‘豆蔻年华’是多大呀?‘破瓜之岁’是多大呀?‘花季少女’是多大呀?‘弱冠之年’是多大呀?耋耄老人是多大呀?‘万乘之尊’的‘万乘’是什么意思呀?‘身怀六甲’的‘六甲’是什么意思呀?……”龙在天少爷恣意汪洋,滔滔不绝,其用意就是想与江翠莲“蘑菇”不走。

“哎呀!这些词语的内涵竟是这么深广丰富呀?我以前读到这些词句时,总是囫囵吞枣,不加深究,自以为是。今天听您这一讲解,方使我懂得读书要务求甚解,这以后要注意了!

“不仅如此,读书人还要多看史料古籍,这一点很重要。譬如,罗贯中写《三国演义》,由于他不懂历史,把关羽用的兵器说成是大刀,还煞有介事的起了名儿叫什么青龙偃月刀,这简直是胡扯蛋!历史上的关羽实际上用的是长矛,因为三国争雄那时的战马还不曾有马鞍,作战者在马上很难控制自己,一手抓缰绳,一手抓长枪、长矛尚打仗;要是两手舞大刀,不抓缰绳,又没有马鞍,那是很容易从马上摔下来的;所以那时战场上几乎没有用大刀的。

“还有些人不了解历史,竟然说过去的文武大臣上朝,只准手捧玉笏,而不准带兵器。其实恰恰相反,从唐朝以后,但凡文武百官上朝,都得按品级佩刀佩剑,以示威仪隆重。以说,那时的刀剑已经是一种礼仪用具和道家法器,而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兵器。

“尚有一些读书人只知道有《唐诗宋词》,而不知道宋朝也有诗,唐朝也有词;要是追根溯源的话,这‘词’实际上轫于隋朝。也就是说,早在隋朝就有‘词’了!

“所谓‘词’,它的全称叫‘曲子词’;它是一种长短句的诗体,因此也叫‘诗余’,就是诗的降格的意思。它完全是以曲拍填词,每种词体都是固定字数,如《卜算子》固定四十四字,《满江红》固定九十三字,《扬州慢》固定九十八字等等。

“所有词牌都是有来历的。如《菩萨蛮》是唐教坊曲名,大多是女弟子舞蹈。公元850年前后,女蛮国入贡,危髻金冠,璎珞被体,号‘菩萨蛮’队。当时倡优遂制《菩萨蛮》曲,文士往往声其词’。因而就有了《菩萨蛮》曲。

“至于《沁园春》,这‘沁园’二字出汉代沁水公主园林,因唐人李?、崔??、李义府等人在诗中都一再提及‘沁园’、‘沁水园’、‘沁水林’而得名。

“还有《水调歌头》是因唐大曲有《水调歌》,此词牌采用了大曲的开头一段,故为《水调歌头》;《一剪梅》是因北宋著名词人周邦彦有‘一剪梅花万样桥’的名句,取前三字为词牌;《满庭芳》则是因晚唐吴融有‘满庭芳草易黄昏’的诗句,取前三字为调名;《蝶恋花》是以梁简文帝萧纲诗句‘翻阶蛱蝶恋花情’取其中三字为曲名等等;所以说词牌都是有出处的;不读古籍的人是不懂得这些的。”

“哇哉!原来世间竟有这么多的知识呀!?”江翠莲听龙在天这么一说,惊叹龙公子博学多才,也深知自己知识肤浅,不禁月兑口慨叹道。

“世间竟有这么多的知识?我这才说了一点点皮毛哩!世间的知识多得很、深得很,学不尽呀!”

“哦……到底是龙少爷,知识太广博了!实在令人折服,我就是再学二十年也赶不上您呀!”

“我这一点知识哪里能称得上广博——山外青山楼外楼,更有高手在前头。文坛上高手如云,我们不得不临渊履薄、勤勉学习呀!”

“少爷也太谦虚了!您这么聪明,这么高的才华还如此说法,那我就不敢奢谈文化二字了!”

“你也不要灰心丧气,战国后期的荀子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只要你坚持学习,点滴积累,便会聚沙成塔、集腋成裘。说不定几年以后还能超过我呢!”龙在天这是在鼓励江翠莲,也是用夸夸其谈来拖延时间,磨蹭不走。

“嗳!龙少爷!我向您请教一个问题:这《孟子》中有‘舜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这段文章太深奥,我总是不能全部理解,你能详细讲给我听听吗?”此时此刻,江翠莲已完全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而忘却要龙在天走了。

“好!我讲给你听:这段文章的前六句,说的是古代的六位贤人和他们的迹史。第一句‘舜于畎亩之中’,是说舜帝是从田间劳动中成长起来的。第二句‘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这个傅说是殷武丁时人,曾为刑徒做版筑工作;后来武丁现傅说不凡,举用为相。第三句‘胶鬲举于鱼盐之中’,说的是殷纣王时的胶鬲,曾以贩卖鱼盐为生;周文王把他推举给纣王;后来辅佐周武王。第四句‘管夷吾举于士’,这管夷吾就是大名鼎鼎的管仲,他曾经为士;齐桓公和公子纠争夺君位时,公子纠失败,齐桓公知道管仲贤能,用管仲为相。第五句‘孙叔敖举于海’,这孙叔敖是春秋时楚国的隐士,隐居海边时,被楚王现,后用为宰相。第六句‘百里奚举于市’,这市意为市场,春秋时的百里奚,流落在楚国,秦穆公用五张羊皮的价格把他买回,任用为相,所以叫‘举于市’。

“这些贤人以前都是‘下人’,都是从艰难困苦中成长起来的。因此孟子就有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等等一番大论。

“小翠莲!古往今来,成大器者皆是生于下层,皆是奋读书的‘苦人’。那映雪的孙康、囊萤的车胤、刺股的苏秦、悬梁的孙敬、凿壁偷光的匡衡;哪一个不是从艰苦中来?正所谓‘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从来纨绔少奇男啊!”

“哦!原来如此。以前我读到这里总是似是而非、模模糊糊的。今天听少爷你这一剖析就全明白了,真是获益匪浅呀!龙少爷!那书中后来又说什么‘忧患使人生存,安使人死亡’是什么意思?”江翠莲由衷佩服龙在天博学多才,不禁又向龙少爷讨教。

“这‘生’与‘死’并不只指人的生命躯体,而是泛指人的精神意识和思想灵魂——至圣孔子困陈、蔡而编《春秋》。孙子受髌刑而著《兵法》。韩非囚秦作《说难》。屈原流放赋《离骚》。还有那左丘明失明后写《国语》。吕不韦迁蜀地出《吕览》。尤其是那个司马迁受了宫刑以后‘肠一日而九回’,‘汗未尝不背沾衣也’。他忍辱负重,愤著书;用了几十年时间写下史家绝唱《史记》。这都是因为他们置死地而后生、身处逆境的忧患之中奋而起的作为。

“所以,对于一个人来说,逆境和忧患不一定是坏事,甚至是一笔宝贵财富,是一种不同寻常的机遇;他们的人生要比那些生于顺境未经磨难的平庸之辈的人生要丰富得多,因而也就有价值得多。

“至于死于安,历代昏君佞臣骄奢yin逸,暴殄天物,丧权丧身、丧家丧国的事例更是举不胜举。”

“哎呀,妙!妙!妙!高!高!高!少爷的高论实乃深刻透彻,鞭辟入里,真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听少爷训诂真是一大事。以后我要多多聆听你的教导呢!哎呀!不好!只顾着说话,现在辰光不早了,你赶快走吧。”好一个江翠莲,她正听得如痴如醉,却猛然想起要让龙在天赶紧离开她房间的事儿,便毫不含糊的下了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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