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赵淑娴再生枝节,龙少爷没有和江翠莲一起吃饭;但他时刻注视着、担心着、关心着江翠莲的一举一动。当他看到江翠莲拎着包袱走出龙家大门的时候,心里蓦然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酸楚,并在心中阵阵哀呼:“翠莲啊!亲爱的翠莲啊!我对不起你呀!是我害了你呀!小翠莲!我再次向你誓:‘我龙在天要用一辈子的爱补偿你’!”
江翠莲拎着包袱??走在前面,龙在天暗暗尾随在后——他要送江翠莲一程——他不放心怀着自己血脉的江翠莲一人回去,也舍不得江翠莲就这样离开他;他要再看看江翠莲——这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
从江州城到大王庄也就二十几里的路程,坐黄包车要不了两个小时就到了!但因为腆着大肚子,江翠莲怕被人家现,想等天黑了再回家。因此江翠莲在城西玩了一圈以后,才雇了一辆黄包车回大王庄——龙在天也叫了一辆黄包车紧随其后跟着。
不管是过去拉黄包车的,还是现在开出租车的,都有热心人和“减料鬼”。热心的人会帮你拿这样搬那样,还一直把你送到要到的地方,尽能的让客人方便些。而“减料鬼”就不一样了!他们不但不帮忙搬拿东西,就是送客也只是送到大路,而不进陋巷小道,更不会送到家门口,还有一段路程就你自己跑吧。
江翠莲今天雇用的这黄包车车夫就属于后者——刚到进大王庄的乌龙桥桥东,离江翠莲家尚有一二里路他就停下车来,说是天黑了要早点回头,让江翠莲自己走回去。
这大王庄与西边的小王庄截然不同——小王庄经济落后、冷落萧条;而大王庄兴旺达,人稠物穰;什么茶肆酒楼、烟馆**、赌场歌厅、钱庄银号应有尽有;虽然抵不上江州城繁华,倒也有几分热闹景象。
江翠莲下车以后,已经是暮色四合,不怎么看得清东西了!她肩上背着大包袱,正准备进街,却迎面走来一个尖嘴猴腮、垂头丧气的人。那人见到江翠莲只身一人,两眼骨碌碌的盯着江翠莲一番上下打量——只因天色已晚,双方都不大看得清对方,但模糊中又有一点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人盯着身背大包袱的江翠莲看了足有半分钟,突然一伸手拽下江翠莲肩上的包袱,撒腿就往西跑——江翠莲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呆了!吓傻了!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乾坤一片漆黑……
“站住!把包袱放下!”江翠莲突然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向那个尖嘴猴腮的农村人断喝,并向那个人紧紧追去。
“是他?是龙少爷?他怎么会在这儿的呀?”
从黄包车上跳下的龙在天少爷追到了那个贼人;那贼人一手紧紧抱住包袱,一手拼命挥拳摔打龙少爷。两人经过一阵博斗,才高力小的龙少爷渐渐力气不济,让那个尖嘴猴腮的农村人跑了。
“翠莲!别怕!别气!包袱被那个家伙抢了就算了!我这里还有两根金条呢!我送你回去。”龙在天少爷气喘嘘嘘的回到江翠莲身边,将她扶起,掏出本来就是带来给江翠莲的两根金条,放在江翠莲的口袋里。
“怎好又收您的金条呢!这让我过意不去啊!”惊魂甫定的江翠莲说。
“说什么过意不去?我欠你的太多了!怎么做都是应该的!”龙在天少爷把江翠莲扶上自己坐的黄包车,两人同车来到大王庄江家门前。龙少爷吩咐车夫稍等片刻,便搀着江翠莲下了黄包车。
江翠莲敲开家门的时候,她的母亲郑晶和弟弟江文华正在灯下在吃晚饭。江母看到江翠莲和一个英俊的富家男子一同回来,便赶忙放下碗筷,迎上前去问江翠莲:“翠莲!这位是……”
“妈!这位是龙少爷!”
“这就是龙少爷?快请坐!快请坐!”龙家对女儿恩重如山,江母对龙少爷当然是敬若神明了!
“伯母!我不坐了!车夫还在外面等我呢!我走了!”因为江翠莲是“非正常回来”,龙在天少爷不宜久留,免得徒生尴尬。
“龙少爷您这就走了?那您好走吧!”江翠莲的一双丹凤眼含情脉脉地凝望着龙在天少爷——她哪里舍得让龙在天少爷走啊!这一走何日能相见呀!但龙少爷又不能不走——这一是母亲马上要问我现在回来的原因,那会让龙少爷难堪。二是龙在天少爷家里有个晓得我回来的母老虎,要是龙在天少爷回去晚了,又会多生口舌。
“翠莲!我走了!我以后还会来的!”龙在天少爷说罢,也用一双美目凝视了江翠莲三秒钟,然后一转身毅然走了!
“龙少爷好走!龙少爷慢走!”江母一直把龙在天少爷送到大门口,看着龙少爷上车远去了方才回头。
“翠莲呀!这不年不节的,你怎么有空回来的呀?又怎么到这么晚才回来的呢?”龙在天走了,江母便问女儿回来的原因。
“妈……呜……”母女连心,在外面受了天大委屈的江翠莲,见到母亲这样的问她,也不管弟弟在场,就趴在母亲怀里肆无忌惮地放声大哭。
“翠莲!哭吧!你尽情的哭吧!你有什么苦水就当着妈妈的面全倒出来吧!”江母一看到平时端庄稳重的江翠莲今天如此失控,估计在外面受了不小的委屈,心知女儿肚子里一定注满了苦水。因此不但没有怪罪江翠莲,反而紧紧抱住女儿,让江翠莲尽泄,她自己也淌下了眼泪。
江翠莲伏在母亲怀里足足哭了五六分钟,才控制住感情和泪水,哽咽着把与龙少爷生故事的前后经过,大少女乃女乃赵淑娴闹事“逼宫”,龙夫人赠送四根金条,想生下“龙种”以后再认祖归宗补偿她。以及在街口遇险,金条被抢,龙少爷与贼人博斗,终被贼人逃月兑,龙少爷又赠送两根金条的一应经过情况原原本本的告之母亲。
江翠莲的弟弟江文华,血气方刚;他在一旁听了姐姐的诉说,气愤填膺,一定要找始乱终弃的龙在天算账:“哼!富家子弟没一个是好东西!姐姐你别伤心!我明天就进城找那个姓龙的!为你报仇!”
“文华!这些事情你不懂!请你不要乱说!我和你姐姐会冷静处理好这事儿的。”江母一口把江文华压下:
这个江母郑晶,是个走路怕踩死蚂蚁的老实人,她的人生信条是“逆来顺受”、“吃亏是福”、“让人不蚀本”。这龙府是女儿的东家,龙夫人历来对翠莲不薄;龙在天少爷对翠莲也不错,每月初一都准时让冯管家送十个银圆过来;就是现在龙少爷对翠莲怎么样,那也是人家少爷瞧得起女儿,是真心的喜欢女儿;就是昨天晚上还要和女儿一起私奔;这是一片真情,根本不是什么始乱终弃;要不是那个大少女乃女乃蛮横,女儿说不定就能嫁给龙家成为二少女乃女乃。
就是现在,人家也不是无情无义的抛弃翠莲,龙夫人送了四根金条,龙少爷又送了两根金条;以后还要把翠莲生养的孩子接回去认祖归宗,还要想办法补偿翠莲;如果翠莲不愿意嫁给那个万福祥,还想给翠莲一个名份。就从这些方面来看,说明人家龙府是很仁义的。对于这样的仁义人家又怎能轻言报仇二字呢?这就是笃实的江母对待龙家的看法,对整个事情的态度。但她对翠莲所说的那个尖嘴猴腮、似曾相识,抢了翠莲四根金条的坏家伙却是痛恨不已。
“翠莲啊!你说在街口抢你包袱的那个人是尖嘴猴腮,而且还似曾相识?”江母忿恨地问道。
“因为天色太晚,也看不清那个家伙究竟长得什么样子,只是觉得好象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被龙家的事情弄得神魂颠倒的江翠莲在那突情况下,哪里还能辨认得清那人的具体面貌。
“哎……那个坏家伙,好缺德呀!好在有龙少爷又给了你两根金条,这样你们母子今后就不会受苦了!”江母见到女儿还有两根金条,心中觉得宽慰一些。
“妈!这两根金条就放在你那儿,由你用吧!”江翠莲是个孝顺女儿,她不管是拿到工钱,还是有什么好东西,都是毫不保留地给母亲。
“嗯……我们先不谈金条的事,先想一想让你到什么地方去保胎生养。”此时的江母,最最揪心的就是如何尽快安置未婚的大肚女儿到什么地方去保胎生养——这是头等大事,一定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千万不能让邻居知道,更不能让万家知道。一旦被外人得知女儿怀孕,那就不得了了:“翠莲呀!我这家里你是断断不能滞留的,而且连露面都不能露面。你想啊!你这肚大腰圆的怀着孩子,只要一露面,马上就会一传十,十传百,传得满城风雨;马上就会传到西边小王庄万家,那事情就不收拾了!因此,必须立即想个稳妥的地方,连夜把你送走。”
哎!读者诸君!假若一个女人丢下自己的丈夫和富有家庭,与心爱的男友私奔,即使怀孕了还心甘情愿的与穷困潦倒的**过艰苦的日子……如果这是一部爱情小说或是电视剧中的一个爱情故事;一定会博得读者、观众的赞叹之声和羡慕的眼泪;甚至还有人大声呐喊——“为了爱情,什么不以抛弃?”
然而,如果这是生活中一个活生生的事实,那这个女人一定会遭受到她周围所有的人的谴责;能连她的亲人都不会原谅她——爱情故事越是刻骨铭心,越是荡气回肠,就越是受人喜爱。但如果是生活事实,就越是受人唾弃、遭人诅咒。只有循规蹈矩、从一而终、平淡无奇的爱情,才是真实生活的教课书——江翠莲目下的处境,不就印证这个说法?只不过她的母亲没有嫌弃她罢了。
“这……”江翠莲早在从龙家出来时,甚至在龙夫人决定让她先回来避一避的那个时候,就曾想过这个问题。她只想到在家不能久住,却没有想到母亲竟然让她立即走人,这让她感到非常突然而又感到有点难受。
“嗯……把你放到什么地方去呢?”江母也不顾及女儿的感受,只是按她的思维继续考虑江翠莲向何处去的问题。
“这样吧!我把你送到你舅舅家去,他无儿无女,那儿倒是很僻静而又清静的。”
“妈!舅舅那个样子……”江翠莲好象有点“谈舅色变”,妈妈一提到舅舅,她就想到小时候在舅舅家,舅舅郑东山势利怕的样子和做出的种种势利的事情。
“你舅舅虽然比较势利,但毕竟是家里人,总要比外人好得多,我想他也不竟得会坏你的事。再说还有你舅母呢!你舅母为人还是比较好的。”江母再三权衡,其他又没有什么好的亲朋,只有让女儿到她势利的哥哥郑东山那儿保胎生养稍微好一点。
“那就只好这样了!”听母亲这么一说,江翠莲一想也是——外人看到她一个少女未婚先孕,还不得到“头号新闻”似的到处宣扬?舅舅虽然势利,总不至于在外面说她的不是。
“翠莲!龙少爷以前送给你的绿宝石金戒指和带宝石坠子的金项链,以及每月让冯管家送给你的银圆,我都保管得好好的;龙少爷今天给你的这两根金条,我也放在家里;就拿一些银圆出来花用。翠莲啊!你赶紧吃晚饭,吃好了我们连夜去你舅舅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回来过。”
江翠莲味同嚼蜡似的吃着晚饭,江母就坐在一旁叙说她的“战略布署”。
“翠莲啊!我们先给你舅舅二十个银圆,让他吃点甜头他才高兴。另外,你的衣服都被那个贼人抢去了,我还得按照你的旧衣服做几套新衣给你送去;还要做小孩子的‘毛衫褂儿’;这些都不要你操心,妈妈自会安排。只是你一个人在舅舅家要处处小心注意,凡事要多忍着点儿;要是你舅舅说了什么,你就揉揉肚子忍一忍,千万不要与他争吵;一吵开头就会常常吵,那就不好了。你一定要听妈妈话呀!”江母说着,那眼泪就夺眶而出了!
“妈!我一定记住你的话,凡事多多忍耐,不跟舅舅说什么,你就放心吧!”懂事的江翠莲为了不让妈妈担心,连忙表示不与势利的舅舅说什么;但刚刚说罢,那眼泪就潸然而下。
“翠莲!你别难过,我们这就走吧!文华也跟我们一起走,我们现在就动身,以免夜长梦多,倘若有人来玩看见就不好了!”心里难受的江母见到女儿流泪,连忙劝慰江翠莲别难过,并催促立即动身。
“嗯!走吧!”江翠莲刚刚回家,坐不暖席,又要离家,心中不免又是一阵难受。
因为怕走漏风声,所以不好雇车,就连灯笼也不能打;母子三人只好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北边模索。
时令虽已谷雨,天气初暖还寒,尤其是夜晚的气温更低。郑晶母子三人直冻得瑟瑟抖。
郑晶的哥哥郑东山家住江州城北十几里地的青石村,从大王庄走过去,大约有二十几里路,母子三人就这样模黑跑了两三个小时,才来到了青石村。
为了不显冒失,不让势利的哥哥见怪;同时也不知谈话结果如何,多了个心眼儿的江母,让儿子江文华陪着姐姐江翠莲在离郑家二十几米的地方等着——由她先进去与兄嫂见面后再作打算。
江母来到郑家门前,见里面尚有一缕灯光,便举手敲门叫喊。正要上床的郑东山听得半夜有人叫门,忙问何人何事;当听得是妹妹郑晶的声音,便转身打开大门。
“郑晶呀!你这么晚来干什么啊?”这个混账的郑东山,妹妹难得来一次,他不但不热情接待,还问出这么一句没道理的话来。
“我这么晚来,是有一件急事求你。”有道是“人到无求品自高。”到了求人的时候就矮三分;虽是兄妹,亦是如此——郑晶今天是来求人的,她也不计较哥哥的混账态度,便开门见山的回了这么一句。
“有什么急事?”郑东山一边把郑晶让进门,一边冷冷地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江母便把江翠莲在龙府与龙少爷生故事的事儿,大少女乃女乃赵淑娴闹事“逼宫”,龙夫人赠送金条,想生下“龙种”,以后再认祖归宗的情况。以及在大王庄街口遇险,金条被抢,现在打算把江翠莲放到郑家保胎生养的一应情况婉转地、策略性地告之郑东山。
郑东山听了妹妹之言,先是有点不意,但转念一想:我是个哥哥,是个舅舅,遇到这样的事儿全不答应似乎不大好,但答应也不能白答应。
“郑晶呀!你把翠莲放在我这里保胎生养好是好!不过就是我这里条件不大好,怕让翠莲受苦受委屈呀!”
“这我是知道的,我这里有二十个银圆给你,你先用着;如若不够,我以后再想办法。”江母知道哥哥是在伸手要钱,因而赶忙拿出准备好的二十个银圆给了郑东山。
“有银圆就行!有银圆就行!那你明天把翠莲送过来就是了!”郑东山见钱眼开,赶紧接过银圆,脸上才稍微有了一点阳光。
“翠莲已经来了!她和文华正在外面等着呢!”
“哎呀!翠莲和文华已经来了?你怎么让他们在外面等着呢?还不让他们快点进来?”收了妹妹二十个银圆的郑东山客气多了,便和郑晶一起出门招呼江翠莲和江文华姐弟俩。
江翠莲和江文华姐弟俩进了舅舅家,请叫了舅舅、舅母。舅母陈桂芳赶紧起身收拾,将江翠莲安置在西房内。
江母给女儿铺好被褥,放好一应用物、衣物,将女儿安顿下来,就要回去了——她要和江文华连夜赶回大王庄,让邻居一点儿都不知道她和儿子离过家;更不让邻居知道江翠莲回来过。
母女俩刚刚团聚,又要分离,江母和江翠莲都恋恋不舍,啜泣不已。多亏陈桂芳从旁相劝,母女俩才挥泪作别。
江母和江文华连夜赶回大王庄,真的是神不知、鬼不觉。那江翠莲就此在舅舅郑东山家住下;对外只说是远房亲戚的朋友喜欢乡下安静,要到乡下保胎生养的。至于郑东山怎样对待江翠莲,后文再叙。
花开两朵,另表一枝。
且说那个小王庄财主万能花了十二两纹银,与大王庄江家订下儿女亲事以后,就盼着早日将江翠莲娶进门来。怎奈江翠莲年纪尚轻,对儿子万福祥又不待见,竟然进城做工去了。万能曾亲自到江家跟江母说过几次,江母均以“翠莲年龄太小、又在外做工,过几年再说”为由,一而再、再而三的向后推迟。
光绪二十五年冬天,万能肺病复,卧床不起,把家中的事儿都交给儿子万福祥打理。这个万福祥嗜赌成性,父亲当家时,他只能向父亲要点零钱去“小玩”;自从自己当家后,他“财大气粗”了!每次都是几两、几十两银子的输赢。
坐吃山空,立赌地陷。万福祥当家一年多,就把万能攒下的家私输得差不多了!到了光绪二十七年开春,万福祥不但把家产输光,还空下了不少的债务,更没钱迎娶江翠莲,弄得他也不好意思到江家去。但他还是赌性不改,拆东墙补西墙的借钱赌博,实在没钱就骗,就偷,甚至抢劫。
光绪二十七年三月十七晚上,万福祥把借来的钱在大王庄输光以后,正垂头丧气的准备回家,却在街口碰到一个背着大包袱的单身女子。他在黑暗中模模糊糊的看了对方一会儿,似曾相识,但并不熟悉;便认为是到这里来投亲的外乡人。所以就抢下那个女子的包袱,企想里边有些什么值钱的东西,以变换了赌上一两个晚上。
既心虚愧疚而又有点沾沾自喜的万福祥,把抢来的包袱拿回家打开一看,里边竟有四根亮灿灿的金条,这把他坏了!
哈哈!四根金条不是个小数目呀!我以拿它到赌场上去翻本,一根翻两根,两根翻四根,四根翻八根,那我就大了!
且慢!倘若我时运不济,赌运乖蹇,不能翻本,又把四根金条输掉呢?那我岂不是又要成为穷光蛋?又没钱娶江翠莲了?
不行!我不能再去赌了!我要用这四根金条到城里去买房置产;还要把父亲带到城里去治病;然后四处打听找到做工的江翠莲,把江翠莲娶进门。以后再做个什么生意,源源不断地赚钱,从此安享城市人的幸福生活。
古人云:“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万福祥得了四根金条以后,没有拿到赌场去一赌为快;而是痛改前非,大胆酝酿、筹划着一个“宏伟计划”——他要用这四根金条彻底改变他的人生。
要改变人生也不能贸然行事,不能让人怀疑我万福祥怎么会一夜暴富;我必须“韬光养晦”——先勤勤恳恳地务农,还要装着勤俭节约过日子的样子;到了秋收以后,卖了稻谷,再卖了农具和乡下的房产,然后才能到城里去。
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破船尚有三斤钉”。万家虽然被万福祥弄得一败涂地,但尚有十几亩薄田,一台破风车,一头老水牛,一个叫做丁长的长工。万福祥把丁长叫到父亲的病榻前,向二人表明自己决心金盆洗手,不再赌博,好好种地;等有了钱以后到城里去过日子的心思。
万福祥的父亲万能和长工丁长,听了败家子万福祥的“雄心壮志”,很是愕然——他真能痛改前非?他也想,也能到城里去生活?这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两人将信将疑,也就死马当活马看,看他万福祥怎么个玩法。
常言道:“败子回头金不换”。猛然回头的万福祥还真的就此金盆洗手,不再赌博,勤勤恳恳地种田,俭俭朴朴的过日子。到了秋后,还真打了不少的稻子。万福祥卖了稻谷,就带着长工丁长到城里去看房子。
人们都说钱不是万能的,其实钱的“能耐”是无与伦比的。有了钱的万福祥,很快在江州西城区物色了一处不错的院落,全额现金买下。随后又回家卖了农田、农具和房产,把父亲接到城里,找了一个有名的郎中为万能治病,接着就着手打听江翠莲的下落。
功夫不负有心人!到了初冬时节,万福祥终于打听到江翠莲在江州城赫赫有名的龙府做工。
这天,打扮得焕然一新的万福祥,怯生生的来到豪华龙府,向守门人李虎、马龙打听情况。
“请问大哥!这里是龙府吗?”
“你这人没有长眼睛呀?这金字大匾上不是明明白白的写着吗?”“宰相门前七品官”。龙府守门人李虎、马龙见到一个连龙府都不认识的人,估计是个乡巴佬,便没好气的回答道。
“是是是!对不起!我没注意看。”万福祥在小王庄算是大户人家,到了江州城龙府前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因此他受了李虎、马龙的抢白,也不辩白,只是逆来顺受:“请问有个叫江翠莲的是否在这个龙府做工呀?”
“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问我们龙府的事?滚一边去!”龙府有个规矩:没有主人的吩咐,或是府内人预先打招呼,任何人不得向陌生人答复相关信息。
“你……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打听一下我的未婚妻怎么啦?你们怎么这么凶狠?”万福祥到底是有钱人家的小子,也曾经“风光”过;他已经低三下四的忍了半天,现在听到李虎、马龙让他滚,心里受不住了,便吼叫起来。
“什么人在我们龙府门前如此放肆?”正在前庭散步的大少女乃女乃赵淑娴闻得门口有人吵闹,便跑过来问个情况。
“大少女乃女乃!这个人要找江翠莲,还说江翠莲是他的未婚妻;我让他走,他就吼起来了!”李虎、马龙如实禀报道。
“什么?你要找江翠莲?江翠莲是你的未婚妻?你叫什么名字?”赵淑娴一听此言,陡地来了精神,便赶忙上前诘问来人。
“大少女乃女乃!我叫万福祥,我是来找江翠莲的;她是我的未婚妻,请问她在这龙府吗?”万福祥听李虎、马龙称这位贵夫人为大少女乃女乃,也就跟着喊大少女乃女乃;并且认定此人一定知道江翠莲是否在龙府打工,因此很谦逊地向赵淑娴如实说明了来意。
“哟!你叫万福祥?你就是江翠莲的未婚夫?你要找江翠莲是吧?哈哈!你算是找对人了!那我就告诉你吧!你们那个江翠莲呀……”赵淑娴喜不自禁,正要把江翠莲的“丑闻”一一抖落出来,却被一声断喝扑下了:
“什么人在大门口吵吵嚷嚷的?这成何体统?”早在万福祥出言要找江翠莲,赵淑娴出来盘问万福祥的时候,就有人赶紧到里边向龙夫人报告了这一重要情况。龙夫人一听是江翠莲的未婚夫找上门来了,又听说是赵淑娴在接待,这一惊非同小,立即由刚上任的贴身丫鬟杨丽珠搀扶着来到前庭。
龙夫人刚来到前庭还没有到大门口,便听得赵淑娴在和江翠莲的未婚夫说话,而且就要“放毒”了!因此人还未到,就先声夺人,老远的抛出“什么人在大门口吵吵嚷嚷的?这成何体统?”这一句很有震慑力的话来。
还好!赵淑娴见到龙夫人声色俱厉的过来,不敢过于放肆,便悻悻地走了。
赵淑娴走了,龙夫人便缓和了态度,询问万福祥叫甚名谁,家住哪里,什么时候与江翠莲订的亲等等。
当“验明正身”,来人确实是江翠莲的未婚夫万福祥以后,龙夫人估计江翠莲一回去便“销声匿迹”,躲到什么地方保胎生养去了!于是便和颜悦色的告诉万福祥:江翠莲原来在这龙府做工,现因身体不好,已经请假回去休息了。
万福祥听了龙夫人之言,方知江翠莲原来确实是在这个龙府做工;不过现在因为身体原因,已经不在这里了——得到准信儿的万福祥,很有礼貌的谢过龙夫人,就回家去了!
次日,万福祥从江州坐车到了大王庄,来到暌违已久的江家寻找江翠莲。
万福祥见到江母,把现在已经在城里买了房子,也把父亲接到城里;并到龙府找过江翠莲,碰到龙夫人说江翠莲因为身体不好,已经请假回来休息。现在来看看江翠莲身体好了没有,并想跟江翠莲商谈,定个什么日子,早日完婚。
江母听了万福祥一番话,方知他现在已经住在城里,并已去过龙府,见过龙夫人。于是也就顺着龙夫人的说法,说江翠莲身体不好,经常热,现在已经去上海看病,等回来以后再商榷结婚的事宜。
万福祥又问江母,江翠莲在上海什么医院看病,他要到上海去找江翠莲。江母回说具体在什么医院也不大清楚,是请朋友帮忙去找有名的大夫看的。万福祥闻言无奈,只得怏怏而回。
后来万福祥又来过两次,江母均以先前之言搪塞;万福祥半信半疑,但又没有怀疑的理由,只能暂且忍而等之。
搁下万福祥这边不说,让我们再把镜头聚焦藏在青石村保胎的江翠莲。
前文已经说过,江翠莲的舅舅郑东山是个无钱不起色,见钱就眼开的势利人。他与郑晶虽是同胞兄妹,但性格迥异——郑晶善良、笃实、厚道;而郑东山却是精明、势利、世故。他虽然是江翠莲的舅舅,江翠莲的母亲还给了他二十个银圆,但他还是欲壑难填,总以为在堂堂龙府做工,在龙夫人身边做贴身丫鬟,又与龙少爷有那么一腿的江翠莲一定肥得流油。郑晶不是也说过二十个银圆先给我用着,如若不够,以后再想办法吗?她们哪里需要想什么办法?银子多的是呀!我一定要弄点颜色给翠莲看看,好让她家再拿一些银子过来。
基于这种想法,所以郑东山总是对江翠莲横挑鼻子竖挑眼,鸡蛋里面寻尸骨,变着法儿训斥、为难江翠莲。
江翠莲虽然是个来保胎的孕妇,但在郑家每天都要做活儿——她早上起来就要扫地,这地是扫得很干净的,因为这是她在龙府练就的基本功;而且在舅舅家格外小心,因此在这方面不得挨训。但地扫好了以后,畚箕扫帚放得不好就要挨训——按照郑东山定下的规矩:畚箕要放在离大门远一点的地方,口朝下、背朝阳的倚墙放着;外边的扫帚放在畚箕旁边,家里的扫帚放在房门背后。但不管是外边的、还是家里的扫帚,都只能扫帚尖儿着地,而不能把整个扫帚的下边子都着地,否则会把扫帚烂掉。如果忘记了,随手一放,就要挨训。
扫完地就抹桌子,桌子上的抹布与灶上的抹布不能混用,一不注意弄错了,就要挨训。
清洁卫生搞好了以后,方才刷牙洗脸。刷牙的牙膏挤多了要挨训;洗脸的毛巾下边挂得不一样齐要挨训。
上午帮着择菜,取舍不当要挨训。
到河边淘米洗菜,不管是米淘箩,还是菜篮子一律只准半边弄湿;全弄湿了,容易烂掉,要挨训。
下午还要帮着磨玉米糁儿、磨玉米?子、磨猪食;推磨力气不大要挨训。
晚上洗澡的洗澡水不能过多、过烫;多了、烫了是浪费,要挨训。
说话不得当、不精明要挨训。
做事不主动、不恰当要挨训。
……
概而言之,诚如韩愈在《进学解》中所说:“跋前?后,动辄得咎。”稍有不妥,必遭训斥——怜的江翠莲如同床底下养仙鹤——饭好吃、头难抬。
好在江翠莲的舅母陈桂芳通情达理,处处帮着江翠莲,护着江翠莲,反驳丈夫的不是;江翠莲的日子才不是十分的难过,才不曾与舅舅闹翻。而且临行时母亲也曾再三嘱咐,千万不要与舅舅争吵,受了委屈一定揉揉肚子忍一忍。所以江翠莲只好咬紧牙关,忍辱负重——忍受着舅舅的窝囊气,保养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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