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
回哪里去?
送走孝庄,孟古青心中的疑窦更深了,唤来塔娜,问:“近些日子,宫里出事了?”
塔娜微微一愣,面露几分不解,看她神色间十分认真,歪头又回想了一番,略有些不确定地道:“前阵子,听说皇上作了几个蒙古宫嫔?”
似有一道光华自脑中闪过,孟古青心里咯噔一下,忙追问道:“都是些何人?”
“皇……后娘娘、恭靖妃、淑惠妃……”数了一半,塔娜也觉得不妥,不由抬眸悄悄打量了一眼,只见孟古青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心里更是一紧,“还有端顺妃和庶妃娘娘。”这一个个,竟都是博尔济吉特氏!
难怪太后也坐不住了。
“你知她们都因何事被皇上训斥?”孟古青凤眸微眯,手指一下一下地叩击着桌面,淡淡地又问。
塔娜忙凝神屏息,不再胡乱想着有的没的,如数家珍地解释道:“皇后娘娘因着管理不善,淑惠妃打碎了皇上最喜爱的茶盏,端顺妃伺候得不好,恭靖妃的字不好。”
“竟知道得这般详尽?”孟古青蹙眉沉吟着,无缘无故,太后怎会来问自己,莫不成因自己而起?她这一日日地蜷缩在小院里,怎会触怒顺治?只是,这一桩桩摞到一起,若非事关己身,怕是她也会认为真是自己做了什么圣心大怒的事。
似乎有什么丝线缠到紧要处打了结,孟古青一点一点捋着,总觉得自己像是忽略了什么,难道是嫌自己在这静心斋,扰了他的兴致?她会留在西苑,亦是圣心□□,不得已而为之,近几日更未有圣銮至西苑,若说叫他不顺意了,也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思之良久,仍不得要领,索性抛之于脑后,若当真与自己有关,早晚,她也会知道的,何必急于这一时两刻?孟古青悠悠地想着,她如今不过是个无宠的静妃,却有太后照拂,这日子怕也糟糕不到哪里去了。只是,既然孝庄来过了,她一直待在院子里不出门,却也不是个事儿。过几天,还是去慈宁宫请个安应个卯吧。
乾清宫里,听闻孝庄去了趟西苑,顺治的脸上难得有了笑容,只要一想到,那个恶的女人会跟自己低头,就觉得整个人都舒畅了起来:“吴良辅,这几日,你也多留意着些。”
吴良辅忙不迭地应是,心里也委实松了口气,这胡乱脾气的主子伺候起来,委实不容易哪。
不过五六日,便听闻孟古青离开西苑,往慈宁宫去,吴良辅急急地进殿来禀告。顺治略一思索,终是抵不住心中悸动,也摆驾往慈宁而来。
“青儿今日怎会想起来看哀家?”暖炕上,孝庄笑着拉她往身旁坐下,苏麻喇姑亲手奉茶与她,领着一干宫女太监退下去了。
“姑姑说得哪儿话?若是无事,便不能来给您请安了?”孟古青双手接过茶盏,弯眉笑道。
“你的心思,哀家怎会猜不到?怕是心里藏着事儿,还惦着上回哀家与你说的吧。若不然,就你那惫懒样儿,能想起哀家这慈宁宫来?”孝庄的眼底含着了然,见她微微颔首,面露几分赧然之色,也跟着掩面笑了,“你啊,同哀家有什么生分的。”
“那日太后走后,我细细地想过,却仍不得要领。”孟古青亦是坦然答道,心有疑惑,若能弄明白通透了,总是一桩好事,当即也不再有隐瞒,径直将心底的不解一一道明,“皇上日理万机,又怎会想起西苑?更何况,对于我,他从来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孝庄亦是沉默,这些事,在她心里翻来覆去地浮现,其间的蹊跷,亦是她不甚明了的。然知子莫若母,顺治的反常也是实实在在不容半分置喙的:“青儿,自你那日留下懿旨,一切便不同了。”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到别的。
孟古青锁着眉头不答话,心里却暗自生恼,经历了这么多,怎还是这般沉不住气?只顾着图一时之痛快,竟又带累了往后。
“这三年来,我真的累了,倦了,再没心力做什么了,只一心盼着离远了些,过几日清静日子罢了。若不然,也不会求您让我去五台山了,只惜……”菱花窗格子透着星星点点的光亮,孟古青静静地看了好一会,方转过头来,“还请姑姑帮我。”
孝庄平静地看着她,孟古青亦是一脸平静,只是,淡淡的神色里带着深深的疲惫,饱含的坚定却是那般清晰无比,叫孝庄也不免有些动容。许久,终是一声长叹:“终究是我对你不住,青儿,你当真想好了?”
“我……”
话还未出口,却被殿外一阵尖锐的唱和声打断:“皇上——驾到——”
顺治踩着一地晖华快步进来:“儿子给皇额娘请安。”
“臣妾恭迎皇上,皇上万福万安。”早在太监唱和时,孟古青便已下了炕,无论心里如何诽谤,面上却仍是一派恭谨之色。待他坐定,便上前行礼。
“没想到静妃竟然也在。”顺治这才将视线堂而皇之地落到她身上,见她一袭烟色旗装外罩金粉马甲,虽不似中秋夜宴那般隆重瑰丽,却也不若西苑的清雅,心中仍有几分不渝,语气也僵硬了起来,“如果朕没有记错,这几月里,静妃都没有晨昏定省,没有给太后请过安吧。”
自顺治进屋,孝庄便仔细留意着,今日比以往早来了一个时辰,若只为给自己请安,她是万万不信的。事实也未出她所料,刚进屋时还是极开怀的模样,一转眼,又闹起了脾气,孝庄拿着手绢儿捂嘴轻咳了两声,掩去嘴角的笑意:“哀家老了,这记性就不好使了。没想到,皇上竟记得这般清楚。”
经孝庄这一打岔,顺治再说不出指责的话,握拳在嘴边,掩饰着尴尬之色,眼神微微有些飘忽,不自觉,便落到孟古青身上。虽未出声,又在极力抑制,眼底的笑意却真真切切,柔软了倔强的侧脸,不再是隔着层层纱幔的若即若离,仿佛整个人都亲近了许多。
叫他也跟着柔软了许多:“若想笑,笑出来便是。朕又不会说你什么。”
孟古青抬眸看他,眼底的取笑竟叫他破天荒地红了脸,忙侧过头去,干咳了一下。见惯了刘彻的威严霸气,忽然瞧见这样仍带着几分孩子气的顺治,孟古青脸上的笑容越浓郁了:“我是有证人的。”说着,便偏头看向孝庄,玩笑道,“姑姑最是公正,定不会偏袒的,对?”
正吃茶看戏得欢,不想战火竟烧到自个儿身上了,孝庄失笑地看她:“偏你最是刁钻,哀家就是要偏袒,也该护着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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