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伯明天我和安安幼儿园开学,妈妈会来送我们吗?”
“夫人还没有回来呢,阿伯送你们去。”
“阿伯老师夸我是好宝宝,我可以去告诉妈妈吗?”
“夫人还没有回来呢,阿伯会帮你告诉她。”
“阿伯老师说要开家长会,妈妈会来参加吗?”
“夫人还没有回来呢,阿伯会去参加。”
……
这世界少了谁,地球也照旧转动,你身边少了谁,也不过是少副碗筷的事情。
季夫人去世已经半年了,转眼秋天就到了。
往年每到这个时候,季夫人都会一视同仁地抱着哥俩去荡秋千。犹记得秋千高高荡起时,自己害怕地闭着眼睛,坠地的疼痛仿佛下一秒就会席卷全身,但腰间温暖的手总会一次又一次让自己去依靠。
季修然不再整天吵着闹着要妈妈了,众人皆松了一口气,想着今后不用每天都绞尽脑汁地编什么糖果王国的故事了,顿感生活无限美。若是编个普通的故事自然不成问题,总说三岁孩子好骗,季修然三岁半也应属好骗的年纪,偏不知遗传了谁,这头脑偏偏灵光的很,看来幼儿园全校第一的名称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提到季修然,自然不能漏了这黎安,近日来,两人更是形影不离,宛如连体婴儿一般。黎安比季修然要年长半岁,也是聪明得紧,同时也可恨得紧!往往季修然问起夫人去哪时,大家编的天花乱坠终于把这小少爷给蒙过关了,含泪打算撤退时,旁观良久的黎安便会问几个刁钻的问题,正所谓答出来者全身而退,答不出来者……也得退——强退。
对于自家孩子比人家家孩子聪明这事,季家里的人是半喜半忧,喜嘛当然是高兴了,这忧吧便是担心哪天会瞒不住了。不时有人满脸忧虑地去询问管家,对方却并不回应,总以淡笑视之,怪的是那笑容却让人觉得莫名的安心。
官家外出的事是在哥俩睡醒后才知道的,想赖着一起去也晚了,人早走了。
季修然坐在床上,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阿伯去干什么了?”
女仆笑着摇头,把他先从床上抱起,另一人把杯子轻轻拉开,‘大’字型睡姿的黎安便也被抱了起来,脑袋枕在女仆的肩上,眼睛还没睁开,摆明了还在睡。
怀中的香软让女仆微微动容,很想趁机吧唧两口,职业操守却将念头深深压住,手掌轻揉着黎安的背,柔声道:“上学要迟到咯。”
头一扭,继续睡。
季暮然大声道:“龚妍来了!”
黎安坐直:“我在这我在这!”愣了愣,“阿修你骗我呜呜呜呜妍妍根本就没有来嘛呜呜呜。”
黎安这一哭着实出人意料,印象里这孩子不爱哭,抱着季修然的女仆晃了晃正扣手扣的起劲的季修然,问:“谁是龚妍啊?”
季修然张了张嘴,刚要说,那边黎安便转了头,脸上还挂着泪珠,恶狠狠地瞪着季修然:“不准说!”
季修然看了他一眼:“丑八怪。”
黎安:“……我不给你玩啦呜呜呜呜。”
管家外出这段期间,家里的事情交付给了一位年长的女仆,老人家勤快,照顾孩子也妥帖,哥俩也喜欢这个老女乃女乃每天接送自己,相处下来也就愉快不少。
到了幼儿园门口,哥俩手牵着手下了车朝着里走,尽管才年长对方半岁,黎安已经有了些大哥哥的风范,每次都会先把季修然送到班级后自己再离开。对于黎安这份关心,季修然也收得心安理得,谁让他确实比他小一点嘛。
班主任笑着从黎安手中牵过季修然的手:“黎安小哥哥真棒,快去上学哦,不然要迟到了。”
季修然顺势挥挥手,黎安这才转身离开。
老师把季修然牵到座位上坐好,转身从讲台上拿来一叠白纸,挨个分发到每个小朋友的手上,周围的小朋友纷纷低头把书包里的彩笔拿出来开始画画,唯独季修然像一尊佛一样岿然不动,他忘记带彩笔了。
左边坐着的女孩把自己的彩笔往他那推了推:“我借你。”
季修然:“不用你借我。”
小女孩看了看季修然,转而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老师走到女孩身边,柔声询问:“怎么了?”
小女孩包了包眼泪,指着季修然:“他要抢我的彩笔。”
听小女孩这么说,其别的小朋友纷纷停笔看着季修然,甚至有的还为着小女孩打抱不平:“季修然你太坏了!我要告诉你妈妈!”
察觉自己被诬赖了,季修然急急辩解:“我没有抢她的彩笔,我的彩笔没有带!”
老师敛住了笑,看着季修然:“季修然小朋友,借别人的东西要经过别人允许哦,你这样拿是不对的。”
季修然急了,又不晓得自己是哪里说错了:“我没有抢他的东西!我借她的彩笔!”
小女孩大声道:“季修然抢我的彩笔呜呜呜呜。”
小女孩哭的更凶了,周围坐着的小朋友均向着小女孩,季修然有口难辩,抹了一把眼泪跳下座位朝着门外走。
有人将季修然拽了回来,指甲掐着他的手,季修然猛地抽回手,却不料打到了另一个小朋友的脸,对方大哭:“季修然打我呜呜呜呜。”
季修然低头往后退了一步,小声嘟囔:“是你掐我的手。”嘟囔声未能传到老师耳边已经被小朋友的哭声埋没。
他也很想哭,伸手揉了揉眼睛,呜咽声硬是把哭声抑制住,但在这哭声震天的教室里,那些微的呜咽也被挡住。
下课后的黎安提着书包急急跑下楼来,看到的就是季修然一个人站在门边哭的情景,快步走到季修然身边:“阿修你怎么哭了?”
季修然抽噎着抬头看了眼黎安,哭声喷涌而出:“他们……呜呜……欺负我呜呜呜。”
黎安早慧,得知弟弟被欺负了,小脸已经垮了下来,手中的书包向着蹲在孩子中间的老师砸去:“你为什么不哄阿修?”
老师被砸了个正着,小书包掉在地上,里面的彩笔画本纷纷洒了出来。是了,他是来给阿修送书包的,他们的书包背错了。
来这的学生再难缠,也不见有敢砸老师的,黎安这一砸,连之前那些大哭的小朋友也给震慑住了,虽然他自己也是小朋友。
季修然牵住黎安的右手,向后拉了拉:“我想回家。”
得知自家宝贝被欺负的事,各位家长自然是气愤不已,说什么也要给自家宝贝讨个公道回来。季家,自然也不例外。而与别家恰好相反,人家找他一个,他找人家一群。
之后,足足有四个月的时间,季修然和黎安没再去幼儿园,而是在家请了专门的家教来讲课。有一次吃着饭正吃着饭,黎安问起了这件事,女仆回答:“女幼师已被吊销了教职资格,所在的幼儿园也已成为家族名下的产业。”黎安继续扒饭,季修然继续扒饭。
眼看就到冬天了,管家来信说年前会回来,小哥俩高兴地蹦跳了好一阵。这会儿蹦累了,俩人窝在床边睡了过去,女仆轻轻把两人往床里推推,盖上被子,这才放心走了出去。
窗外正飘着小雪,有几朵随风砸在了玻璃上,发出细不可闻的落地声。
管家是过年的前一天晚上回来的,开门时,男佣不由得愣住了,站在管家身后的男人,不正是许久未见的家主么?当然这也只是愣得原因之一。家主的臂弯里搂着年轻漂亮的女人,这便是愣得原因之二。第三就是管家怀中还抱着一个小男孩。
管家蹙眉:“发什么愣,还不让家主进去?”
管家隐晦地没有说出女人和孩子的身份,男佣忙不迭点头,把铁门拉开,一边上前提着家主另一手上拎的行李箱,一边招来更多人过来帮忙。
家主回来了,这是大事。
人声惊动了已经睡觉的季修然,孩子穿着棉拖鞋噔噔冲到一楼,身高只够抱住亲爹的腿的,尽管如此不尽人意,孩子的哭声还是很让人揪心。
季天望把季修然从地上抱起,冰冷的眉眼依稀有了温度,看着孩子皱巴巴的小脸,蹙了蹙眉:“阿修不想爸爸么?”孩子点头,又说,“爸爸回来阿修身边了,阿修不要哭了好吗?”孩子点头,接着哭。
看着自家儿子哭的这么伤心,想着自己确实让儿子受了委屈,季天望不免心疼起来,晚上便要陪儿子一起睡。这厢刚一说好,那厢便有人抗议了,声音的来源恰好是一直被管家抱在怀里的小男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谁家孩子啊?凉气刚吸完,就有人抗议了,黎安扯了扯小男孩的脚:“你是谁你是谁,为什么呆在阿修家里?”
站在一旁的女人笑着蹲,手揉了揉黎安的头,温柔笑着:“他可是阿修的亲弟弟,倒是你啊,你是谁啊小朋友?”
这一问可把黎安给愣住了,正犹豫着怎么回答这个高难度问题时,已经被管家牵到一边儿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哭声,季修然含泪的目光变得有些不同,很冷很冷,冷的不像是个孩子该拥有的,声音还是如往昔的女乃声女乃气:“我没有弟弟。他是黎安。”
女人从管家怀里接过孩子,笑容灿烂地抬腿走到季修然面前,打算亲近他,却被孩子撇头躲开了,笑意更浓:“这是季暮然,是修然你的弟弟哦。”被说到的孩子茫然地看向父亲,陌生地打量着‘哥哥’,模样怯怯的,让人很想搂在怀里加以呵护,细看来,眉眼间和季修然确实相似。
季修然扭头,双臂环着老爸的脖子,脸挨着季天望的脸,淡淡的女乃香飘进季天望鼻中,更是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想要怜爱。出乎意料的没有哭没有闹,但不哭不闹的模样更让人怜爱百倍,季天望整颗心都拴在了季修然身上:“跟爸爸去睡觉好不好?”
耳畔传来轻轻的声音:“还有安安一起。”
被亲爹一直捂着嘴的黎安可算找到了说话的机会,趁着管家发愣之际便蹿了出来,小跑到季天望身边,听着对方应承了季修然的话,扭头便对着季暮然扮了个鬼脸。
女人也并不介意,抱着孩子去了隔壁的房间休息,管家等人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季天望抱着小哥俩去了二楼主卧,这场家庭伦理剧也就由此落幕。
关了灯,月光帮助着迷路的人照亮。
季修然:“爸爸你给我讲故事好吗?”
季天望愣了愣,看着儿子亮亮的眼睛,笑了笑:“想听什么?”
季修然想了想:“就听糖果王国的故事吧,阿伯说妈妈去了那里,你知道妈妈现在在干什么吗?”
季天望垂眼,继而又笑开:“在爸爸给你讲故事之前,先告诉爸爸,你喜欢弟弟和之前的阿姨吗?”
季修然摇摇头,往季天望身边靠了靠:“他们是不是要跟阿修抢爸爸?”
季天望摇头:“她们是来陪阿修玩,爱阿修,跟爸爸一起保护阿修的,阿修应该喜欢他们。”想了想,又补了句,“就像喜欢爸爸妈妈一样,喜欢阿姨和弟弟,阿修可以答应爸爸么?”
季修然不答话,漂亮的眼睛紧盯着季天望,缓慢的思考后,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季天望笑着把儿子揽进怀里,柔声说:“爸爸爱你。”
“我爱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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