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事都做不好,”他闭着眼,素白的指穿梭于少年丝,语气淡淡,“要你何用?”
在场人纷纷吸了一口冷气,不安地看着窗边相拥的少年,细看来恰是一人蹲跪,一人正坐。平淡空气里没由来的让人感觉压抑。
季修然睁开双眼,逐一打量着眼前躬身站着的西装男们,漆黑瞳仁里一抹光亮,在这明亮房间里,只觉美丽,轻轻略过一笔,便叫人觉得灵台清明。
所以,所有人灵台都很清明。
西装男里为首的正是刚见过的慕容复,他笑着走上前几步,在距季修然还有一步之遥的位置停下,瞥了眼黎安,继而垂了眼:“是属下办事不利。”
白玉般的指如游鱼一般来回穿梭在黑色海洋里,黎安的头极其柔顺,季修然重复着手上的动作,不看慕容复也不答话,仿佛帮黎安顺头才是他的工作,像是敬业的美师。动作渐渐止住,季修然微抬手,牵动一抹清风将一丝香带入鼻腔。
黎安识趣地从地上站起,退到季修然身侧时停下,柔顺的黑未经打理向下垂着,主要的原因更是因为黎安是低着头的缘故。
慕容复微微一怔,继而收回了视线,笑说:“眼下季少爷所处的地方确实不安全,且让属下先带您离开,到达安全地方之后再从长计议,不知季少爷意下如何?”
季修然说:“也好。”
慕容复将身子又向下躬了躬,手臂横着向前伸了伸,下一秒后上面便承载了另一份力量。
黎安跟在季修然身侧,离开之际,季修然回头看了一眼横躺在地板上的医生,他忽然停住脚步,抬起了依附着慕容复的手,绕过黎安走到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身前。
医生的年龄看起来应该快六十岁了吧,脸上的皱纹多少是以暴露出这一点的,季修然不由自主地放低身体缓缓蹲下,蹲在医生的手边,静静地看着医生的手掌。
那手掌应该很温暖吧?哦,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不过现在,冷了吧。
瞧啊又有人因为他而受到惩罚了,无论好与坏,他们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那些代价,也许都要算在他的头上。
“你说人是不是都是不是都是这样?为了那些东西,什么都能不要,就连生命也一样,以不要。”
“美好只存在于谎言中,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本就是残酷。”
黎安略带惊讶地瞥了眼慕容复,对方正看着蹲在地上的少年,并未留意到他的目光,黎安的目光也只在慕容复的身上停留了几秒,他走到季修然身旁蹲下,掌心贴着他的,轻声说:“我们走吧阿修。”
季修然微微抬头,表情茫然:“我们要去哪里呢?”顿了顿,他又说,“我们能去哪里呢?”
黎安揉了揉季修然的:“去能让你开心的地方啊。”
季修然微微挑眉,眼神困惑:“开心?让我开心的地方?”他想了想,一瞬舒展了眉眼,像孩童一样,仿佛在笑,“去糖果王国吧。”
黎安眉心蹙得隐忍,唇角几次牵动却什么也没说,终了他只是再揉了揉季修然的,力度轻了又轻,掌心却暖的好像阳光。
季修然忽然就笑了,狠狠推了黎安一把,他踉跄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仿佛醉了酒的人,他站得极其不稳,摇晃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季修然指着跌坐在地上的黎安,像是听了最好笑的笑话,止不住的笑。
黎安怔怔地看着狂笑的季修然,看着他踉跄地磕着桌子,推到了桌子上的药品,看着他被凳子绊倒在地,抱膝大笑,或者说大哭。
“若是季少爷闹够了,我们就走吧,若是再耽误下去的话,陈伯就要来了,到那时我们想走恐怕也不能走了。”
季修然侧目看着慕容复:“好啊,你来背我啊。”
“是。”
数不清楚的统一的轿车包围在学校门前,这会儿正是上课时间段,再过不久就到了放学的时间,学生们蜂拥而出……后果不堪设想!
上了年纪的校长头疼地站在保卫室,隔着看起来毫无抵御能力的铁门看着停在正对面的车辆,为什么看着这一辆呢,当然是因为这一辆看起来最贵啊!
首先从副驾驶的座位上下来一男子,男子绕过车身走到靠近铁门的车门旁,躬身将车门打开,随即从车上下来一中年男子,是个华人,看起来儒雅至极。
儒雅男人踱着步走到铁门前,隔着一扇门看着里面的人,气势上反倒占了上风:“鄙人陈某,是季家分布的一个管家,冒然来访还望校长不要见怪,只是我家少爷顽劣来了贵校,在下这就来寻了他回去,不会打扰您多久,还请校长协助陈某。”
“陈伯,这里不见少爷和黎少爷还有慕容复三人的身影。”
“陈伯,学生们也都说前几天是见过一个男孩儿来这里,听描述确定男孩儿就是少爷,她们并不知道少爷去了哪里。”
“陈伯,有人说在我们来之前已经有人将少爷接走,恐怕是慕容复的人,现下我们该怎么办?”
“陈伯,这里搜出一封信盏,署名慕容复。”
……
除了陈伯,谁都不知道那信盏上到底写了什么,不过也能猜到那封信盏的出处,敢如此明目张胆的,除了不满陈伯的季大少爷季修然以外,那也只有季大少爷季修然手下数一数二的人物了,不是慕容复,便是黎安。
陈伯将信盏折好,撕碎,脸上的笑容一如往前儒雅,却又阴森怖。很快他们就知道了这封信盏的主人,因为陈伯说:“以前怎么没现慕容复是个造之才呢?”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不禁虎躯一震。
呵呵……
呵呵…………
敢这么明目张胆抢人的人,能不是造之才吗……一般人也没这胆子啊……
陈伯笑说:“车钥匙给我。”
男人惊恐:“您要自己去?”
陈伯点头:“会会这位人才,慕容复。”
“这……”男人有些犹豫,但还是把钥匙交给了陈伯,“等您回来!”
“你错了,不是等我回来,是等我们的继承人回来。”
“是!”
慕容复设计的逃亡计划里并不包括之前来学校的那些西装男,这一点也让季修然对驾驶座上开车的男人稍稍刮目相看了一点,带着那么多人一起跑,不等于找死么?不过那么多的人该怎么处理呢,季修然确实想不出来,许是这会儿实在太安逸,黎安伏在他肩头小憩,车厢里飘着暖暖的气息,窗外是田园美景,他们行走在一场没有终点的旅途上……这样的疯狂是季修然长这么大以来从来没有做过的,在别的孩子开开心心的学一加一等于二的时候他就开始学乘法口诀,在别的孩子因为写不出作文而哭泣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写年度总结……他的生活似乎总是比别人快了那么一些,累了那么一些,所以在现在,在这辆车上,在这场能会粉身碎骨的逃亡上,就算下一秒就会坠亡,他也不后悔。
心中从来没有这般痛快,从来没有一个觉得做一只小鸟的感觉是那么好,有蓝天和白云,还有……自由。他忽然想爬上车顶,像一只真正的鸟儿一样张开翅膀飞翔,是他没有翅膀,他只能张开双臂,是的张开双臂闭着眼睛放声大喊,大声宣泄心中的狂喜,这是他背着陈伯偷偷在电视里看到的情景。现在他好想好想拉开车门,就这么跳下去,奔跑在田野上,就那么,就那么不知目的的向前跑,不停的跑,跑得越远越好,跑的越快越好,跑到他累了,跑到他没有力气的时候就停下来。
或许只有用这样身体上的感受才能让他明白自由就摆在他的面前,是现实中季修然什么也没做,他只是静静趴在车窗旁,努力看着窗外的景色,唇抿的隐忍,眸中的挡不住的喜色。
慕容复通过后视镜看到了这一幕,微微惊愕:“要不要下去走走?”
季修然想了想,点了点头,尽管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不过慕容复觉得他的心情不错,相比于前不久的大哭大笑,其实这孩子只是压抑的太久了。
慕容复就笑:“等到了地方之后你们俩就以下去跑跑玩儿了。”
季修然说:“那你去哪?”
慕容复努努嘴:“放心,我不会把你们俩麻烦精丢给别人就走了。”
季修然忽然不想理他了。
慕容复说:“以后想看风景的话有的是机会,先睡一觉吧。”
季修然确实困了,这几天他都没休息好,外面的风景实在太漂亮,他舍不得把眼睛闭上,不过慕容复说的也对,想看的话以后还有机会,只要有自由就有机会。
“到了叫我。”季修然说,“如果你敢把我们俩丢在这里自己走了,后果自负。”
慕容复好笑道:“好好好,睡吧睡吧我的季少爷。”
天色昏沉,空气中飘散着朦胧雾气,已经入了夜的宁泥土路走起来有些打滑。
慕容复将车停在一家田园外,如他所料的一样,田园外在他之前已经停了一辆黑色轿车,相比于他开的这两银色轿车要更贵一些。慕容复嗤笑一声,一反往日阳光形象,现在的他只是为了心中的仇恨。
院落里摆满了葡萄架子,院落的中间还摆了一张桌子和几把凳子,院落打扫的还算干净,虽然不如季府金碧辉煌,也朴素人。桌旁已经坐了一人,他背对着慕容复,那背影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对方也听到了身后的响动,转了过来,四目相对的一瞬陈伯先笑了,是长辈对待晚辈的笑容:“坐下喝一杯?”
若是隔了平时慕容复或许会笑着回一句‘那真是太客气了’然后笑着坐下来,是现在他恨不得立刻杀了眼前的男人,冷声道:“你也配?”
陈伯笑了笑:“大家都是聪明人,何必这么意气用事?都是做下人的,跟这个孩子胡闹,这笔买卖划不划算,我想慕容先生自有定夺吧,应该无须在下多言。”
“慕容先生?”慕容复笑了笑走进陈伯,“我若是不姓慕容呢?我若是姓傅呢,陈伯记得我了?”
“姓傅?”陈伯脸色骇然转变,“傅复?!你是傅复?”
慕容复笑的嘲讽:“陈伯真是贵人多忘事,怎么?这才过了几年陈伯就不记得我了?我是日日夜夜都记得陈伯您哪,日日夜夜。”
那两句日日夜夜,慕容复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诡异的声调,诡异的夜晚,在这样的环境下,一直以儒雅示人的陈伯面色惊惧,仿佛遇见了鬼怪。
“你说,我们之间的事情该怎么算呢?陈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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