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洁尽力装作没事人一般,俯首于案上开始工作。可嘴角那一闪而过的僵硬,却是让陆幼凝捕捉到。
陆幼凝一怔,手微微颤了下,想要向前却又停在那里,抿着唇不作声色。
她能很明显的感觉到,阮洁在抵抗自己。
走到陆幼枫那里接过仍在不停乱响的电话,响的让她心烦意燥。手指于屏幕间滑过,拒接。
复又回到阮洁身边,“小洁,听话,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声音愈发的柔和了。虽然她不甚清楚阮洁是为着什么在抗拒自己,但这种事情陆幼凝不能放任不管。
阮洁紧握在桌下的手攥的更紧更用力,抬起头,对着陆幼凝甜淡一笑,“凝凝姐,我真没事,已经全好了。你知道的,我最不爱去医院了。”
陆幼枫跃跃欲试的想要开口,但被李冰碰了碰制止住。他气结怨怼地狠狠瞪了李冰一眼,在李冰胳膊上掐了一下,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这个混球的话,真想掐死一个少一个。
林岚在另一侧的沙发上默不作声,从头到尾她都在安静地注视着这个小小空间里发生的一幕幕画面,好似无关模样。岂知她深知自己再无立场去关心这个一直善良,却时而倨傲,时而孩子气的人了。
现在有陆幼凝;有阮洁的哥哥李冰;再不济还有陆幼枫,哪里还有多余的位置供林岚前行。
她的优点;她的嗜好;她的小脾气林岚可以从南数到北;从东输到西;数到一个地老天荒那么久都不停歇。
只是如今,她只有默默的念。
阮洁有些不自在的撩拨下前额垂下的发丝,陆幼凝的注视让她感觉无所遁从。
因着女人那双敏锐多感画家的眼,没在阮洁那细长好看的眸子里瞧出盯点真切笑意。
而且这一声“凝凝姐”喊的人心闷发憋,像块石头样砸下去,砸在陆幼凝胸口。不久前不是还喊了自己“幼凝”么?现在的称呼听得和平常一般无二的撒娇,却听得人有着明显不过的疏离。
这个空间的气氛一时又变得沉重凝固,像是一根单只的筷子在搅着一盆子快要干固的焦糖,不仅搅不动还有糊掉黑苦味道。
明明是糖,却不甜腻。是让人发慌的苦腻。
阮洁沉默了半响。
拿起两盒子药,在一屋子人的注视下一一拆开,又一一就着果汁片片吞下。
“好了,放心了吧!”擦擦嘴角,眸光闪烁,对着陆幼凝的柔情蜜意。
就似儿时的那种纯纯依恋。
幼凝,这样做你可放心?
幼凝,就在昨天讲了那样的话,你怎可又来找我?
幼凝,我们之间是不是就要像两条平行线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如果是,我已做不到那份表面的淡然。
那样伤人的话语,你可知讲出口我有多痛?我只求能维持表象的平和,你却硬要拆裂它,心被你扯得撕开了你可懂?
幼凝,我有多盼能唤你一声“幼凝”,就那么对着你的眼站在你面前,唤你一声。
“走吧!你们今天都翘班不用工作的么?”阮洁笑意盈盈的看向几人。
“岚主子,今儿休息的么?还是难得你也会开溜的嘛!”
“陆幼枫,我可不想你的大妈粉丝追到我公司来。”
“哥,难不成你是想通了,要回公司卖力?好呀,我求之不得,让小的们拉开横幅大摆筵席的欢迎您。”
平时她们之间嬉闹的戏谑称呼让林岚的点滴回忆满朝脑子里涌去,她看不下去率先起身,丢下一句,“我先走了”。
其余两人也站起,李冰笑骂道:“阮小洁,小心我打你生病的小报告!”
阮洁调皮地眨眨眼,回道:“不要,舅妈好啰嗦。”
“你呀!”李冰无奈。他不是不关心阮洁,只是这个从小到大的妹妹,有着从小到大拧巴的自尊,不容她面露弱态。
“小……”刚要讲话的陆幼枫又是一把被李冰扯走了。
“你干嘛啦?我是医生!”陆幼枫愤恨地跺脚,“凭什么不让我跟小洁讲话,她又不是你的,你,你……,她,她……她要是也是我家妹子的……”
娘的,李冰听得脸都黑了,跟特么包公是的,真想狗头铡伺候他。这陆幼枫学学审时度势会不会啊?现在的气氛很诡异难道他没看出来么?他忽地又冒出来一股想月兑下袜子塞到陆幼枫嘴里的冲动。
看着李冰黑掉的脸色,陆幼枫也拧巴上了,一边别扭地让李冰强拖,一边幽怨地怒瞪。
陆幼凝深深看了一眼,带着阮洁的笑靥如花,最后一个转身离去。
一场好好的关心会面,最后搞的几人都不欢散了去。
是唱了首離歌么?
收了笑容,阮洁喘了口气坐下,拆开手机盒子,把卡片换好。她不是卖笑的,现在她可以选择有自己的表情,有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
开了机,几十条来电提醒夹杂着几条短讯息,一下全都蹦了出来,响了又响提示了又提示。
大多是陆幼凝的。
心里堵的慌,扔下,不要再看。燃了支烟,才吸了一口就捂着嘴冲到休息室的洗漱间。
刚进入胃液里的药片,还没来得及消解,呈半溶状态就这么被吐了出来。
阮洁盯的直作呕,呕的更厉害了却什么都吐不出来,五脏六腑翻了个天,肠穿肚烂般难过。鬼知道她什么东西都没吃,能吐得出来才怪。
好半响才直起腰,对着镜子望了好一会儿。
双手撑在洗手台两边,“嗯,我真特么不是一般的战士,我是二班的……”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有心情吐自己的糟……
洗漱后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敲门声及时响起。阮洁喝了口水又拍了拍两颊恢复下精神头让人进来。
只见何秘书端着份鸡丝粥。这粥做的较清淡不油腻,正适合阮洁,顺便还能补一补体力。
放下粥,见了被动过的药盒子,秘书大人很是满意。她拉了把椅子定定地坐在阮洁对面,亲自监视经理大人喝下小半碗,自己这才放心的去用午饭。
其实她晓得好多女同事私下底偷偷称呼阮洁为“经理大人”。哼!作为一名全能的好秘书就是要通八面来风的。
两天了,终于进了一点食物,舌头尝到了味道不再是苦苦涩涩的,阮洁现下精神倍增。
“秘书好哇!”感触颇深地想。
她直起腰,在房间内四处走动一番,收拾掉剩余的食物,开始坐在桌案前工作。
一整个下午除了何秘书送来一次文件,阮洁都在马不停蹄的工作,没去想乌七八糟的事情。现在关键时刻,她不能容许自己放心情假。
直到太阳开始西落,大家都陆陆续续地下班离开了。何秘书并没急着走,而是陪她加班到七点多。阮洁不忍,知道何秘书是结了婚有小孩的,不像自己是孤家寡人,她表示自己这边很快就完事了,让何秘书先行回去。
临走时何秘书又给阮洁叫了碗鸡丝粥外卖另加些清淡开胃小菜,叮嘱她记得吃下才放心离去。
当阮洁轻敲下最后一个按键,工作结束,合上电脑已经九点钟,房间没开灯,眼睛被屏幕的光刺的酸胀。
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站起伸了个懒腰,双手插兜踱步到窗前,外面已是连接成片的灯海绚烂,映在夜幕下,煞是好看。
每每到了此时,这城市的主干街道就像是闹开了灯会一般。
总有人被引诱,有人会迷失。热闹却冰冷。
记起下午言烟发自己的简讯:“小洁,听凝凝讲,你生病了。怎样?好些了没?”
阮洁没回复。
现下她脑海中同时闪过陆幼凝和言烟的影子,很搭不是么?论到底她们都没错,错的是自己,不该在两人感情稳定的日子里硬生生想要去横插一脚。
最难做的归根究底还是陆幼凝吧。
想到这里,阮洁苦笑摇摇头。拾掇了自己的物品,最后看着鸡丝粥凝眉想了会儿,决定带它回家。扔掉会惋惜,秘书大人的爱心还是留着吧。
用微波炉热热?……算了,先带着吧。
吃与不吃,咱们另说。
出门搭乘电梯,习惯性地坐到负一层,七拐八拐的最后顿住。看见空荡荡车位,阮洁哑然失笑。
习惯害死人呐,看来是要打车回的。
出了停车场,阮洁迎着有些黏热的风站在路边。
忽地一辆车子擦着她疾驰略过,阮洁吓了一大跳,吓的脆弱小心脏“突突”直往高了蹦,刚要开口骂娘,只见那车子一个急刹。
在车道上发出刺耳一声长啸,复又倒开回来,停在她身边。
车窗徐徐降下。
“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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