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放下帘子迈入屋内,面上带着一点讶色。方才郑五告诉他是中午的贵客来了,他还觉得奇怪。毕竟中午的时候纪启顺就说了没什么需要他帮忙的,结果却在这时候来了,莫非是有什么变数?
他一边在心中琢磨着纪启顺的来意,一边也没有忘了礼数拱手就道:“见过道长。”
纪启顺起身还礼,伸手指了指另一个座位示意张平坐下。
两人坐定,张平看了看纪启顺的脸色,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不知道长前来所为何事?”
纪启顺笑了笑,看着桌上摇曳的烛火不紧不慢道:“原本我打算去齐云山拜访一位长辈,才出镇就被两个人截了下来。那两人皆穿盔甲,身上也有兵刃。我原本以为他们是申燕两国之人,但却不是。”
说到此处她话音微顿,看向一脸疑惑的张平,平静道:“这几日镇上可有什么怪事发生?”
张平愣了愣,随后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实不相瞒,这几日在下都不在镇子里,而是带着几车布料去了城里。”
纪启顺点点头,心中沉吟:“看来直到今天中午,出入齐云镇的路还没被封锁。不过现在就说不准了,毕竟那两人被我击杀……”
就在此时,那伙计郑五端着两盏茶一掀帘子,大喇喇的就将茶盏往桌上一搁。
张平皱眉斥道:“怎么不声不响的就进来了,也不吱一声!”
郑五愣了愣,呆道:“掌柜你不是让我上茶吗?”
张平皱着眉正要说话,就听一道清越声音响起:“好茶。”自然是纪启顺。
她只浅浅抿了一口便放下了茶盏,看着郑五道:“这几日镇上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郑五一愣,看向自家掌柜,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张平一边暗暗责怪自家伙计忒不机灵,一边无奈的点头。
得了自家掌柜的示意,郑五便清了清嗓门:“道长啊,你还真问对人了!这镇上的事儿,我是门儿清啊!不是我夸口,这我说第二,可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不敢瞒道长您呐,我们镇上这几日还真有那么几件怪事儿!”
郑五说得那叫一个起劲啊!连隔壁大妈田里鸡毛菜被黄鼠狼偷了的事儿都说出来了。听得张平脸都绿了,连连使眼色,奈何人家说到兴头上了,那里还理他。
倒是纪启顺面色还好,做了个“停”的手势,笑道:“恩,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吧,这回真是有劳你了。”
郑五大手一挥:“嗨!这算什么啊,更好玩儿的事儿多的是呢!”
张平张嘴就骂:“你小子还起劲了!麻利的给我出去,不然这个月的月钱全给你扣了!”
一听自家掌柜发火了,郑五自然只得扁扁嘴退了出去。
张平叹了口气道:“道长你看……我这伙计实在是……”
纪启顺摇摇头道:“无妨,也算是帮了我点小忙。”
这话却不是客气,方才郑五一通七扯八扯虽说废话是多了点,但是至少说明了一点:直到现在为止,山上的那些人还没有什么大动作,大约也是才到齐云山没两天,甚至可能是今天才到的。
想到此处她不禁暗暗叹息:怎么这么背啊,才来俗世就不安生。不过她也并不去想太多,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是以她定了定神,低头一掸衣袖:“恩,大致情况我知道了。不知现下俗世的局势如何?我记得中午时掌柜曾说过现在世道不太平,还望你详细告之,这事关游历去处。”
张平稍微沉吟一番便道:“其实现下的局势还是比较分明的,申国坐大、燕国势弱、魏国则是按兵不动。现在就是申燕时不时的就要打几仗,原本两国还算相持不下,但是这一两年来燕国渐渐的败多胜少了。”
“大约还是因为燕王的病吧……”张平顿了顿,猜测道。
纪启顺一愣,她离开俗世多年自然不知道,便问道:“病?什么病?”
“这……”张平有些为难道,“我却是不知道了,燕王的病似乎是两年前开始的,开始只是咳嗽,现在已经连饭都下不去了。似乎是肝气郁结,吃什么药都是没办法……”
纪启顺颔首,悠悠想到:堂堂燕王居然肝气郁结到连饭都吃不下,看来燕国要完不过换个角度来说,燕、申两国现在闹得不可开交,自己那位父亲恐怕也不会坐视不管……哪怕只是分一杯羹。
却听张平接着道:“虽说申、燕正打仗,但是魏国还是一派平静,似乎并没有什么波澜。不过多年前在下曾经听说过一桩关于魏国的轶闻往事……”
纪启顺“哦”了一声,随即道:“说来听听。”
“应该是五年前的事情了,魏国曾经有过一次大旱。”张平一边回忆,一边娓娓道来,“那时候真是民不聊生啊!在下当时就已经在这里了,不过蜀地并不严重,比起其他地方是好多了。”
“后来幸有一位老仙人仗义出手,在东都祈雨三天,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听到这里纪启顺已经知道张平之后要说什么了,果不其然
“魏王曾经想要留那位老仙人在东都做魏国国师,但是那仙人并没有答应,只说要寻一位有缘人。谁知那有缘人竟然就是魏国的一位公主,后来那位公主就被仙人带走了,说是去蓬莱仙山求仙。”
张平话音一顿,笑道:“当然了,这仙人也好、蓬莱仙山也好,在下和道长都是知道怎么回事的。”
纪启顺颔首,心中却是大窘。
“我们知道是蓬丘,但是魏王什么的不知道啊,恐怕他们以为自家公主也成仙人了呢!哈哈,所以很有可能不是什么作壁上观,而是觉得自己有个大靠山前途无忧呢!”
纪启顺还是点头,不自然的转移话题:“恩,这些我大致知道了,你可知道现在沙漠中有哪些小国?”
张平愣了愣,随后才反应过来纪启顺是在猜测“浅丘陵的那位王”的身份,略微思考一下便道:“还是波斯、金、东胡、高丽这些,不过近几年来金似乎不太安分。”
纪启顺若有所思,稍稍沉吟便含笑道:“此番多谢掌柜了,还有一事想要麻烦一二……”
半圆的月亮高高的悬在天上,洒下丝丝缕缕的莹白光辉。
叶锦坐在路边的山石上,看着面前走来走去没一刻安生的人,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我说王二毛!你能别走来走去吗?再走下去我得晕过去了。”
那个叫做王二毛的人猛地就转过身来,对着叶锦骂了一句:“老子想走就走、想跑就跑、想跳就跳,要你管?”说着就还真的跳了一下。
随后就有稀稀落落的笑声从别的地方传来,原来在这条路的暗处还藏了两个人。
叶锦抬起头来,月光滑到他脸上,照亮了他俊朗的五官。他皱着眉看了一眼王二毛,低声喝道:“我们是来执行任务的,我现在是你的长官!我说什么你必须听,不然就是违反军令!”
王二毛斜睨着他:“哟,长官你好啊,俺好怕怕啊!”说着也昂着头瞪了回去,露出一张满是络腮胡的面孔。
叶锦白皙的面皮上浮起一层怒气带来的红晕,咬牙道:“你什么意思,别以为我不敢处决你!”
“哎哟,你们都来看看啊,叶长官要处决俺了!”王二毛脸上不再是单纯的讥诮,带上了些许狰狞,“你还真的以为军令如山啊,有本事就来,俺一只手就能解决你这个满身女乃味儿的……”
眼看着二人开始认真起来了,那两个蹲在阴影中的人都急忙走了出来。一个高些的搂住王二毛,咬起了耳朵:“诶哟,二毛哥咱是大度人不和丫一般计较,我们把任务好生完成了,捉住那个杀了咱兄弟的人,咱就扬眉吐气了……”
另一个沉稳些的走到叶锦身边,压着声音劝道:“叶兄,你看王二毛也没什么见识,暂且把他扔一边去吧。毕竟这是你第一次单独带人,为了一会不出岔子总算还是忍一忍吧。凭叶兄的本事害怕收拾不了他?不过是秋后的蚱蚂罢了……”
两人劝得那叫一个小心翼翼啊,就怕叶锦王二毛争了起来,还没逮到人呢,自己就闹了内讧。要是因为内讧的原因让人溜走了,说出去也太好笑了些。
幸而叶、王两人也知道分寸,虽说两人是相看两相厌,但都没有做出什么愚蠢的意气之争。
于是四人之间又再次安静下来,王二毛还是那样烦躁不堪的踱着步子,叶锦则是眼不见为净,抬头看起了天上的月亮。
那劝阻的二人则是互相看了一眼,一起回到了路旁的阴影中。那个高些的人往路上看了一眼,闷闷的问了一句:“大黑,你说会来吗?”
那个被叫做大黑的人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没办法啊,不管来不来我们都要守在这里。狗剩,你怕了?”
“……”狗剩无语道,“我想知道你为嘛老是叫我狗剩?我说了我叫张忠平!”
大黑“嘿嘿”笑了两声:“你不也叫我大黑吗……”
狗剩一脸郁卒:“好吧,换个话题怎么样,你觉得我们这点人手够吗?万一人家也是三四个人咋办啊,我听说杆子和胖子几乎是瞬间就死了,都没反抗……”
“你还是怕了,没志气的东西,就知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啧,我不是说实话吗!要是人多呢……”
狗剩的话没说完就被叶锦打断了:“他来了。”
那道颀长的人影就那样不紧不慢的在黑暗中前行,似乎完全没有发现立在月光下的叶锦四人。
直到莹白的月光带着夜间的凉意爬满衣襟,他才抬起头轻叹一声:“果然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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