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特有的铅色天空沉沉的压在头顶,凛冽彻骨的寒风呼啸着刮过人群,带起一片翻飞的衣带袍角。
纪德昌揣着手站在人群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虽然身上穿着的大衣服又厚又重,但是站的久了还是冻的很。南方的冬季就是这样,阴冷而潮湿。就算穿再多衣服,也无法完全抵御住那冷到骨子里的寒意。
他一边偷偷的在袖子里头搓着手,一边低下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今天寅时还没到他就被卫贵嫔叫起来了。因为他还小,没到进学的年纪。所以平日里都不用早起的,便养成了贪睡的毛病。今天乍然被这么早叫起来,当然很是不适应。
纪德昌年纪不大脾气却不小,闹了半晌死活就是不愿意起来。一大早就把披香宫闹了个人仰马翻,平日里最得敬重的燕支姑姑都治不住他。
正当众人急的团团转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卫贵嫔走了进来,温温柔柔的说了一句:“六儿,你平日不老盼着你四姐吗?你四姐今儿就要回来了,你却连接都不肯去接她?”
一听这话,也不用燕支他们哄了。纪德昌两条小短腿一蹬,“啪叽”一下自个儿就坐了起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脆生生的大声问道:“四姐姐回来了?”
卫贵嫔模了模他的小脑袋,嗔怪道:“你这孩子,昨儿晚上不就和你说了吗?怎么转眼就不记得了。”
纪德昌眨巴着眼睛努力想了好久,才想起来好像……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吧?然后立马就乖顺了起来,伸手就对着燕支撒娇:“姑姑,快给我穿衣服洗脸,我要去见四姐姐。”
见他不再闹腾,燕支和卫贵嫔对视一眼,都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纪德昌是魏国的第六位皇子,也是魏国最小的一位皇子。俗话说得好小儿子大孙子,爷爷女乃女乃的命根子。现在魏帝还没抱上孙子,那么最疼的自然就是小儿子纪德昌了。
也正因为魏帝非常疼爱纪德昌,宫里都没多少人敢管他。就是卫贵嫔看不惯了,多说纪德昌几句,魏帝都心疼得不得了,好几次都发话了“他小孩儿家家的不懂事儿,我们做父母的就包容些罢,何苦老板着张脸教训他呢”。
连亲妈都不能好好管教他,中宫更是乐得不管。反正又不是她儿子,急也不是她急嘛!这么一来,更是纵得他气性越发的大了起来,小小年纪便养成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但说来也奇了,纪德昌不怕爹不怕娘,独怕他四姐纪启顺。说是说怕纪启顺,实际上他连纪启顺的人都没见过呢。
纪德昌出生的时候,纪启顺在外头带兵打仗。凯旋后曾匆匆回来参加他的抓周,后来也没呆几天,便又去蜀地带兵了。之后便几乎一直在外征战,偶尔回来也只是见一见魏帝。就算不赶着回蜀地,也不会住在宫里。因为她战绩出色,魏帝早就为她赐下了住所。
虽然没见过纪启顺,但不妨碍纪德昌从别人嘴里听说纪启顺的故事啊。毕竟是男孩儿,最爱听的就是些纵横沙场的热血故事。卫贵嫔燕支等人到底是深宫妇人,听说的也少,自然满足不了纪德昌那颗热腾腾的好奇心。
之后纪德昌便开始缠着魏帝给他讲纪启顺的故事,魏帝作为一国之主,什么事儿不知道啊?而且对于战事,恐怕除了纪启顺本人外,没人能比魏帝知道的更加多了。
听得多了,纪德昌便不由对他这四姐好奇、仰慕起来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才会这么厉害呢?他经常迷迷糊糊的这样想着。
又有一阵寒风吹过,纪德昌缩了缩脖子,觉得自个儿都快被冻成冰块儿了。他一边把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一边往城楼下头看了一眼甭说军队了,连人影都看不到一个。
他吐出一团小小的白雾,小心的看了以前站在最前方的魏帝,心里暗暗嘀咕:“我站在这里都这么冷呢,耶耶站在风口上恐怕更加冷了罢!”这么想着,心里倒是好受了不少。
不想魏帝忽然转过头来,和蔼的对他招了招手:“六郎来朕这儿。”
纪德昌愣了愣神儿,反应过来后就是一阵儿后悔,暗道幸灾乐祸果然是不该的。心里虽叫苦不迭,但他到底还是乖顺的走到了魏帝身旁。这种大场面上该如何行事,他还是懂的。
魏帝牵住他的手,笑眯眯的道:“你素日就常念叨四娘,这回可总算是要如愿了。”
一说到纪启顺,纪德昌的眼睛立马就亮了亮,可随即又暗了下去。只见他瘪了瘪嘴,一副失落的可怜儿样:“可是四姐姐现在还没来……”
魏帝一敲他的小脑瓜,道:“你这孩子,四娘既然说了今天回来,必然就会在今日回来!她要是敢不来,那就是欺君!”
纪德昌撇他一眼,好像很不相信似的:“你能保证?”
魏帝哈哈一笑:“朕当然可以,朕乃九五之尊,自是一言九鼎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这句话起了作用,话落后大约半盏茶的时候,便见到远方的天地交接之处渐渐翻腾起了一线滚滚尘雾。
纪德昌眼尖,头一个便瞧见了。一边踮着脚尖使劲的点给他们看,一边兴奋的叫道:“耶耶快看!耶耶快看那里!”
魏帝赶忙扶住他的小身板儿,笑道:“看到了、看到了,六郎小心点儿,一会儿摔下去可就不好了。”
纪德昌这会儿什么都顾不上了,他甚至能清晰的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他有些紧张、有些忐忑的吞了口口水,踮着脚尖使劲的瞪大眼睛朝外看着,似乎这样纪启顺就会快点到似的。
就在纪德昌的忐忑和紧张中,那片浩大的尘雾不知何时慢慢逼近了,带着似乎震动天地的马蹄声。城楼上的人只要眼睛好些的,甚至能看见尘雾中翻飞的红色衣角那是纪启顺麾下有名的赤衣军。
魏帝大掌一拍城墙,朗声道:“来人呐,开城门!”
纪启顺握着手中的缰绳,身子随着战马的疾跑不断地上下颠动。她看着那座高大的城墙越来越近,这是她的故土、也是她家人所在的地方。她在外征战多年,这次终于能回来长住了,她是应该开心的。
但是实际上她的面上连一丝激动兴奋也无,她的余光扫过身边的几个部下,他们的脸上是实实在在的喜悦。
纪启顺将目光收回来,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对眼前的景象产生不了哪怕一点情绪波动。不知怎么的,她看着那座繁华又巨大的城池,居然有一种荒谬之感在心里蔓延滋生。
战马是日行千里的骏马,跑动起来疾如风、快如电。才半盏茶未到,她便隐隐能看清楚城楼下立着的一片人影了。站在最前头的人穿着天子的玄色十二章衮服,冕旒的玉珠在寒风中晃动,模糊了他的眉目。
是魏帝,她这样想着。
她双腿一夹马肚,策马月兑出了队伍,更加快的向前飞驰而去。
大约在距离人群还有三丈远的地方,她一勒马缰终于停了下来。
纪启顺翻身下马,长腿几步一迈便走到了魏帝跟前。她利落的拜倒在地,朗声道:“微臣大过,请陛下降罪。”
魏帝赶忙伸手扶她:“四娘何出此言?”
纪启顺面无表情的开口:“陛下圣体若因微臣之故抱恙,臣万死不可辞其究。”
魏帝似乎十分开心的哈哈大笑,道:“四娘的孝心朕已知道,起来吧!”
她这才站起身来,波澜不惊的笑了笑:“是父亲体谅我。”
魏帝听了更是开心,连连夸了她多句。
纪启顺隐隐觉得觉得似乎有另外一个自己浮在空中、看着这幅虚伪的“君臣和乐图”,露出讥笑不已的表情。她轻轻呼出一口雾气,垂下眼睑暗自猜测,难道是最近赶路太累了?
她一手按住心口,明明已经回来了,为什么还会有这么不真实的感觉呢?正要细细思考,便觉得袍角被什么拽的一沉。她低头一瞧,便看到一个被裹得圆滚滚的孩子扯着她的衣角,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清澈的忐忑和仰慕。
她觉得麻木一片的心口忽的一动,嘴角抑制不住的翘起,连心底的那股厚重的荒谬之感也渐渐淡去。她微微弯下腰,自然而然的开口:“你是,德昌吗?”说这话的时候,她忽然觉得面前的世界都猛然鲜活了起来。
纪德昌仰慕的看着面前这个一身赤色戎装的女将军,他要使劲的抬着头才能看清楚她的脸。纪德昌觉得自己从没见过这么威严气派的人,以前他一直觉得耶耶是最威严的人。因为所有人都怕耶耶,就连贵嫔都怕耶耶。
但是他现在觉得四姐姐比耶耶还要威严,往那里一站就让人觉得厉害的样子他迷迷糊糊的这样想着。
然后他就看到气派的四姐姐弯下腰,温和的问他:“你是德昌吗?”
纪德昌激动的点着小脑袋,道:“是的是的!你是四姐姐吗?”
纪启顺被他的动作逗得“噗嗤”一笑,随即模了模他的脑袋,一本正经的回答:“我是啊,德昌还认识姐姐吗?”
纪德昌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道:“不认识,但是我知道今天是来接姐姐的。”
她笑道:“不认识是对的,我见你的时候,你还小呢。”
说到这里,就有一个青年走上前来,对她行了一个礼:“殿下,时候到了。”
纪启顺了然的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
随后动作自然的模了模纪德昌的脸蛋,皱了皱眉,道:“怎么冷成这样……”
纪德昌赶紧挺起小小的胸膛,道:“我不冷!”
话音未落,就打了个又响又脆的喷嚏。
纪启顺忍俊不禁的捏了捏他的小脸蛋,道:“都冷成这样了还嘴硬呢?你且跟着你哥哥姐姐们回去罢,好好的喝一碗姜汤。要热热的,不然一会儿生病了可是不好。”
纪德昌想了想,忽然道:“那四姐姐呢?”
这会儿正好有下属将纪启顺的战马牵了过来,她扶着马鞍利落的翻身上马,低着头对自己的弟弟安抚的一笑:“我还有些事儿,一会儿再去看你。”
纪德昌挣月兑了小宦官的手臂,水汪汪的眼睛眨呀眨的:“姐姐要去游街吗?”他早听卫贵嫔等人说了,将军正式凯旋后,会有许多人迎接军队入城。打马游街,多么威风气派的事儿啊!
纪启顺哪里听不出他的意思,稍微思索一会儿后,便伸手一捞将他抱了起来,吓得那小宦官直接跪在了地上。她有些不耐的挥挥手道:“你且去和陛下说,就说六殿边有我,自然会将他安安全全的带回去的!”话毕,也不等小宦官搭话,双腿一夹马肚便策马飞奔了出去。
小宦官惊骇的瞪着眼睛看着他们姐弟二人共骑而去,隐隐还能听到纪德昌一连串的笑声。
纪启顺一手握缰,另一手抱住不安分的纪德昌,慢悠悠的吓他道:“再乱动就把你扔下去。”到底是多年征战的人,气势不是别人能比的。轻轻一句话,就把纪德昌这个顽皮的小子吓得不敢动了。
游街的时候纪启顺并没有多留恋那种万民瞩目的感觉,事实上她根本就看都没看那些街边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她的属下们也没有心思看,都急着回家看自己的媳妇爹娘呢,谁还有空看路人啊?
为此兴奋的,可能只有纪德昌了。
纪启顺觉得自己的耳朵边上根本没有一刻是清净的,一直都充斥着纪德昌的童声“天啊姐姐,你看那个人赶着牛诶!是真的牛诶!”“啊!那个是糖人吗?”“可是这个糖人真丑。”
虽然纪德昌很留恋宫墙外的世界,但是事实上他们很快就回到皇城了。负责照顾他的那个小宦官带了一顶小软轿站在那里,恭敬的对他们行礼:“晋王殿下,陛下遣我来接小殿下回去。”
是的,晋王。她早些年被封为了晋王。
但是此刻她忽然有点怀疑,这个早些年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这个时候怀里的纪德昌忽然扭动了起来,撒娇似得将脑袋埋在她的胸前,嘟嘟囔囔的道:“不要!我要和四姐姐一块儿!”
纪启顺只得收回神思,模着他的脑袋承诺:“你且回去罢,去好好地洗个澡、再喝点儿姜汤,和贵嫔聊会儿天。我很快就回来了。”
纪德昌又要闹,看着纪启顺的脸却不知为何有点胆怯,只好扁着嘴点了点头。纪启顺模模他的脑门,笑着将他交给了小宦官,随后便调转马头向着启元殿飞驰去了。
其实去启元殿也没什么大事儿,也就是跟着一群大臣拜见魏帝,然后听他罗里吧嗦的说一些翰林老儿写出来的废话。再有,顶多就是封赏之类的事情吧。
说实话,纪启顺对那些金银财宝、又或者加官进爵之类的事儿并不太热衷。钱这种东西她一个人能用多少呢?拿得越多,也就是堆在库房里发霉而已。加官进爵就更加虚无缥缈了,一群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的赋予她一堆莫名其妙的权利。
她端着酒盏站在人群中央,许多许多穿官袍的人走上前来、堆着满脸的笑恭喜她。那种巨大的荒谬之感又不知不觉的生了出来,她看着那些或认识或不认识的“大人们”忽然觉得很想笑。
然后她就真的笑出来了,十分短促的笑声,却刺耳而又冰凉,似乎是想要撕破什么。
想要撕破什么?她不知道。
那些人却似乎没听到那声笑一般,依旧满面是笑的恭贺她的凯旋。而刚刚那个满心讥讽的她似乎也从未存在过,她端着礼貌的笑容,周全的应酬着面前的每一个人。
然后她找了一个借口离了席,她还记得自己和纪德昌的约定。
当纪启顺走进披香殿的时候,就听到纪德昌清脆的童音溢满了整间大殿
“贵嫔我告诉你哦,我今天看见牛啦!活的牛!”
然后便听到卫贵嫔柔和的声音:“真厉害,在哪里看到的?”
大殿中稍微安静了一下,大概是纪德昌在回想当时的情景,片刻后那清脆的童声又热热闹闹的响起来了:“我也不知道啊,就是在一条人可多的街上!今天姐姐带我游街了呢!”
卫贵嫔好像有点吃惊的问道:“你怎么……”
话才说了一半,纪德昌就大叫着打断了她:“四姐姐你来了!”说着就蹦蹦跳跳的跑过来了,小短腿一蹬就想往纪启顺怀里扑。谁知却被纪启顺一个闪身躲了开去。
纪启顺将他似乎有点委屈,赶忙解释道:“我身上脏,可别连带把你的衣服都弄脏了。”安抚了弟弟,她这才松了口气似的向着卫贵嫔走去,然后深深一礼拜倒在地。
母女两个也是多年未见,自然有不少话说。
聊了两句无关紧要的,卫贵嫔先开口说了正事儿:“这回四娘要待多久?”
纪启顺笑笑道:“若无意外这几年都不会有战事了,大概可以好好休息几年了。”
卫贵嫔又道:“那今儿也是晚上就回府里吗?”
纪启顺笑得亦真亦假:“父亲和蔼,许我在宫里小住,等过了上元节再回府里。”
之后没多久就到了晚饭的时候,纪启顺先去洗了洗澡,换了身干干净净的衣裳就当是洗尘了。完了,才坐下来和卫贵嫔、纪德昌吃饭。
大约是累到了,纪德昌饭还没吃完就直嚷着困要睡觉。于是卫贵嫔便令燕支将他抱去偏殿先休息,自己和纪启顺慢慢的吃饭。一边吃着,一边不由聊到了纪德昌的事情。
是纪启顺先起的话头:“德昌今年也六岁了罢?”
卫贵嫔叹了口气,道:“是啊,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纪启顺皱起眉头道:“都这个年纪了还没进学吗?我瞧他今天行事竟是一团孩子气,什么都不知晓,只凭着自己的脾气行事。”
卫贵嫔打眼一瞧,殿里这会儿都是自己人,便一扔筷子也皱起了眉:“可不是,这孩子管都管不住。说他几句就要去和陛下说,陛下听了便护着他,回回都说小孩子不懂事。幸而你回来了,我看也就你管得住他。”
纪启顺轻轻啧了一声:“陛下到底不够重视德昌,不然是不会这样疏于教育的。我也只能管住他一时,毕竟有公务在身,哪日若我不在了,难道还叫他翻了天去吗?过几日我便去找陛下,过了年就让他进学去。”
卫贵嫔有些欣慰的微笑道:“进了学,那些先生自然能好好管教他。也不求教出个才子来,怎么也要懂些礼数才对。这宫里啊……”说道这里话音便停住了,纪启顺和自己的母亲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说起了别的事儿。
但是几日后纪启顺却没去找魏帝,因为启元殿那边传出了话儿陛下龙体抱恙无事莫找。
中宫自然是不放心的,找了太医来问话。太医也是魏帝用了多年的老人了,只说是老毛病,没什么大问题,静养就好。大家一听就明白了,陛下这是又头痛了。
这人老了,总归会犯些毛病。有些人一到冬天就浑身酸痛,有些人呢隔一阵就犯咳嗽。魏帝也不例外,稍微一个不慎就要范头疼。这也是近些年生出来的毛病了,因为犯得频繁,所以大家都没有太在意。照例表现一下自己的担忧、关心,也就完事了。
谁知这次病犯得厉害,竟然到了除夕都没能缓过来。
连惯例的宫宴魏帝都没能出席,独中宫一人坐镇。
纪启顺坐在席间,深觉魏帝有些不妙。一般情况下不是病得起不了身,皇帝是必须参加除夕的宫宴的。哪怕只是坐一下就走,都比压根不来好多了。毕竟宫宴是宴请文武百官的,若是连这个都无法出席,未免会让人心动荡。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正当这个无趣的饭局即将结束的时候,吊人胃口的压轴大戏终于到来了。
拉开帷幕的,是伺候魏帝多年的老宦官,安立。
他跌跌撞撞的走进殿来,尖声道了一句:“皇上驾崩了!”
席间骤然寂静下来,随即爆发出更加巨大的喧哗。
平日里从容镇定的大人们乱成了一锅粥,中宫干脆眼一翻晕了过去。
趁乱,纪启顺一把抱起不知所措的纪德昌往外跑去,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将纪德昌带回披香宫后,她嘱咐卫贵嫔封宫,在她没回来前千万不要出去。然后便匆匆策马离开了,她要趁着事态还没变成最差之前出宫。
宫外,有她最大的依仗。
就在纪启顺出宫后不久,二皇子秦王带兵入宫,意图篡位。
次日,晋王纪启顺带赤衣军入宫营救太子,却终究晚了一步。当她攻破皇城的时候,太子已经殁了,甚至还有好几位忠臣良将追随太子而去。她只得将秦王暂且囚禁起来,着手安排太子、魏帝葬仪。
三月后,众臣联名上书,以国不可一日无君的理由请求晋王御极。
又几日,新帝即位。改元,泰安。
纪启顺,遂成魏国的第一位女帝,又称泰安帝。
在位的二十八年中。
泰安帝通过铁血的政治手腕和手下的贤臣勇将,攻破申、燕两国。竟是将天下收于囊中!
某日,泰安帝坐在龙椅上俯视群臣的脊背,忽然觉得多年未见的那股荒谬之感又枝枝蔓蔓的绕上心头。她轻轻转动脖子,冕冠上的旒珠便轻轻摇晃、碰撞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抚模着龙椅扶手上雕刻精致的龙头,忽然觉得万分可笑。
然后她就这样哈哈大笑了起来,臣子中有一个大胆儿站出来,道:
“敢问陛下,何事令您如此发笑?”
泰安帝,又或者是纪启顺,大笑着站起身来,一步步从高高的龙椅上走下来。她将头上的冕旒猛地扯下来,珠玉便叮叮当当的落了一地。她又一手撕破身上的十二章衮服,仰天大笑道:“我笑我自己!笑你们!更是笑天下可笑之事!”
话毕,便见她猛地从空气中扯出一把长剑。
一剑劈出,斩破万丈红尘虚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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