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院颓然,任谁被贴上了准便当的标签都受不了,这难道就意味着接下来自己和绫人都要战战兢兢地等着不知何时会来临的死期了吗?
就算他能召唤出很多式神那又怎样?就算他是个了不起的阴阳师大人那又怎样?就算他见过许多鬼魂妖怪那又怎样?真正轮到自己要死的时候,论谁都会感到害怕感到恐惧的吧?
日院的死亡指标没有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好像只是听别人在说故事而已,那么遥远,是现在指标仿佛落在每一个人头上了,那所谓的剧本像是一张看不见的网一样牢牢地锁住了在这所学院里的每一个人。即便四十九院也懂生老病死的道理,人到了岁数自然要叶落归根,他曾经也设想过很多自己死亡的场景,是当命运两个大字沉重地以如此形式压到自己身上,他这才觉得自己渺小无力,他这才真正意识到死亡到底是什么。
四十九院简直要抖起来,是他极力控制自己,让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船到桥头自然直,等问题到面前了再说吧。
四十九院回握了一下四十八愿的手:绫人,指标算什么,我不会离开你的。
四十八愿知道四十九院话里的分量,点头与四十九院十指交握。
四十九院恢复正常,四十八愿便继续问宇佐美关于她能看到指标的哪一个部份的问题。
我能看出的只有当时指标以及和当时指标相关的人。宇佐美回答道。
当时指标?四十八愿对这种专业术语不太了解。
比如说开学仪式开始到第一个指标死亡的这段时间,如果第一个指标的人或者和第一个指标相关的人在我面前走过,我便以识别。宇佐美如此解释。
四十八愿正有点想吐槽这个说有用是有用但又感觉很没用的能力,宇佐美又补充道:学校里生什么事我几乎都有感觉,虽然事情的走向虽然无法预测,但是我能察觉出事件里不好的预感,所以我都会放出□去劝告那些人不要接近那些恶质的事件,不过……有很多人都不听劝。
四十八愿呼了一口气:那么目前已经有了14个牺牲者,学校那么大,如果能在出事之前找到第15个指标就好了。
那个的话,我已经找到了。宇佐美有些悠哉地说。
哎?四十九院与四十八愿同时惊讶了一声。
宇佐美抬头看向门外:就是那个人。
四十八愿看向门口,却看到杜若馆的学生之一的常田奎辅同学正站在门外犹豫着要不要打扰三个人说话。
四十八愿倒抽了一口气,几乎要叫起来,为什么又是杜若馆的学生?!
这回轮到四十九院安慰他了,紧了紧两个人互相交握的手,四十八愿渐渐镇定下来,给了四十九院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走到门边:常田同学,有事吗?
四十八愿老师,今天晚上我有个朋友想到我房间过夜,他已经拿到了他宿舍那边的许,于是我想来问问杜若馆这边不以让他住。常田同学说道。
四十八愿回想了一下:啊,是红莲馆的斋藤同学吧?之前红莲馆的上条老师有打过电话告诉我这件事。
是的。常田点了点头,看向走廊,然后从不远处走过来一个模样清秀的男生。
四十八愿正想同意,没想到身后传来一声警告:不行,这个人不以住在杜若馆。
四十八愿回头看到宇佐美一脸严肃,知道她不会随便下结论,既然她说了不行,一定是有不行的理由。
是男生宿舍的决定让一个女生,而且还是学生来做,从表面上看实在有些草率,于是四十八愿说:你先等我一会儿,等我和上条老师确定一下细节,再把文件提交到学校吧。
常田原本表情还有些怀疑,不过大概被四十八愿的理由说服了,于是释然地道了谢就和斋藤一起走了。
四十八愿关上门,回到桌子旁边坐下。
斋藤有问题?四十九院替四十八愿问出话来。
宇佐美说:有问题的不止斋藤,还有第15个指标的房间。
……四十八愿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憋不住说,以不用第15个指标这种说法吗?好像常田同学不是人一样。
常田的房间也有问题。宇佐美抬起头来,明明闭着眼睛,手上的动作却像是空气里有一本无形的书一般,翻看了一会儿以后她说,常田和斋藤待在一起的话,他指标的象征会翻倍,常田的房间也有那个效果。啊,指标的象征越明显的话,他就会死得越快。
那不是很糟糕?四十九院看向四十八愿。
四十八愿沉声说道:我想想办法,先让常田换房间吧。斋藤那边能有点麻烦,要拆散好朋友什么的,他会很痛苦吧。
宇佐美睁开眼睛看着四十八愿说:即便做了这些努力结局也无法更改……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就算只能拖延一点时间,也好过什么都不做。四十八愿下定决心。
四十九院无声地望着四十八愿,默默地支持他。
*
四十八愿最后以房间漏水为由让常田和斋藤住进了103的空房间,不仅让常田远离了他自己的房间,也方便二人就近监视。
四十九院事先在103室设下层层结界,因为不知道会是什么东西,所以干脆把对抗各种怪物的结界全部设下,以防万一。
两个人放放心心地睡了,谁知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未亮,就听到有人敲门。
四十八愿清醒得比较快,于是出去开门,只见顶着一头睡乱的头的斋藤在门外焦急地说:老师,常田不在房间里,看起来好像不见很久了!
四十八愿想说常田偶尔起个夜应该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本想责怪斋藤大惊小怪,但是突然想到了常田的特殊身份,便跟着斋藤到了103房间。
房间里放了两张床,显得有些挤,没办法,这房间本来就是单人房,都是为了让斋藤和常田一起住才硬弄成双人房。
斋藤睡在左边那张床上,而右边那张床是属于常田的,地上摊了一些漫画杂志之类的东西。
奇怪的是左边的床上明显是有人睡过的痕迹,床上的被子还团成一堆,而右边的床上压根就是没人睡过的样子,叠好的被子都没有打开来过,只有床单上有人坐过的印记。
四十八愿指着常田的床以眼神询问,斋藤答道:昨晚我和常田聊到很晚,我很困了他还很兴奋,说房间里还有一些书要拿来给我看,然后……然后我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我一直睡到刚刚才醒来,现他不在……我不知道……洗手间里也没有他,我不知道他会去哪里……
四十八愿点头表示知道情况了,然后皱了皱眉。这种情况两个人确实没有提早想到,抗魔用的结界只有外界有东西侵入的时候四十九院才会有感应,而结界中的人主动走到外界,四十九院是不会知道的。
四十八愿觉得有不好的预感,但是还是很淡定地告诉斋藤:没事,你接着睡。没准他回房间拿东西,拿着拿着也困了,就在楼上睡了。
听到四十八愿的解释,斋藤点点头,放心下来。但四十八愿却忧心忡忡地上楼去,冲进常田的房间。
一打开门,果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四十八愿的手握在门把上,几乎要把门把从门上扳下来。
他无心确认常田到底死成了什么样子,是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期盼着常田只是受了重伤,但还留着一条小命,他希望常田还活着,希望常田还有救。
四十八愿一步一步走进房间,环视房间内的样子,很快他就看到了背靠着墙睡在床上的常田,他的手里还拿着看了一半的杂志,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躺在床上看杂志看到睡着而已——前提是,如果他的胸口没有一支箭矢的话。
没错,常田的胸口破了个大洞,流出的血液都已经快要干涸,胸口上的箭头也泛出了沾染着血液的钝色的光。看起来常田是从背后被射中。
但从常田陈尸的姿势来看,射中常田的箭矢怕是从房间外射穿了墙壁再刺透常田的身体,没有人会如此大费周章地去弄死一个毫无罪孽的学生,没有人会用这么绕的办法让无辜的常田死亡。
如果是警察来,会怎么判断这件事?
自杀?绝对不能。
他杀?谁干得出来这种事?
事故?这哪里像事故的样子?
自然死亡?别开玩笑了。
无法解释为什么会这样,是四十八愿不想用命运或者灵异事件这种单纯又神秘的词来解释眼前所看到的场景。
他觉得自己被嘲弄了,不是被所谓的命运,也不是被所谓的指标,更不是被所谓的剧本,而是被那个写出所谓剧本的人!他仿佛正居高临下,满脸戏谑地从天上看着自己,嘲笑自己无奈何,嘲笑自己如同蝼蚁一般扭动挣扎,嘲笑自己的渺小无力!
四十八愿握紧了拳头,回到房间,然后二话不说推醒了四十九院。
四十九院头一天晚上因为指标的事辗转许久才睡,现在天还没亮就被弄醒,了好久地呆才慢慢清醒过来。听到四十八愿说完以后,四十九院也沉默了。
昨天才在复杂的心情中收完香坂的尸,不到24小时的现在又有一名学生失去生命。
不过四十九院却迅速注意到四十八愿看起来有些没精神。照理说作为式神,他缺乏七情六欲,不能因为有谁死掉就心生动摇,但是如今他偶尔会露出一点困惑的表情,也会无意识地悲伤、烦躁,四十九院意识到四十八愿的感情正在渐渐接近人类,这让他觉得有些惊喜。
但是现在,比起别的事来,这些事并不重要。
四十九院靠近有点垂头丧气的四十八愿,像是鼓励一般轻轻搂住对方的肩膀,于是四十八愿撒娇般地捏住四十九院的睡衣边角,整个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
没事的,绫人,有我在。四十九院说道,你也知道,事情也远远没有结束。不要紧的,我们一起面对。
四十八愿没有回答,像是默认。四十九院模模四十八愿的头,然后说:等天亮了,我去找宇佐美。我们还不能停下脚步。
四十八愿点头,然后被四十九院以一种半强硬的态度拉到地上,和他一起在地铺上一直睡到闹钟响起。
虽然说不出什么感觉,但是四十八愿不得不承认,再次醒来的他心情好了很多,好像遮挡阳光的纱布被揭开了一般,暖洋洋的阳光终于能够照亮身体中每一个阴暗的角落,把那里暗中滋长的病毒全部都杀死了。
是……
二货,把你的手拿开,热死了。
夏天清晨的阳光,照亮了大地,照亮了睡在地铺中,一个拼命凑上前搂住,另一个拼命推拒的两个交缠的身影,也照亮了在602号房间中被黑色箭矢穿透的常田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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