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南辰皇,瓷花若是精心照护,定能永世长存,唯恐失手打碎,便再无重来的机会;微臣的芍药花虽然盛开过就凋落,但来年的这个时候,它依然能够开花如此般艳丽,道万物轮回,永不停歇。若论国运,自当如这芍药,有繁华,有平淡,亦有衰败,花之存亡与国之存亡皆是天意,臣等凡人岂能道破?”东方玄陌面色如常,对答如流,一番话说得别有深意。
“卿此一言,当真胜却千万人也。”锁枫蹙首凝眉,沉吟了好一会儿,方才缓缓吐出一句话。容音亚也不禁放下了手中的糕点,整个人都被东方玄陌的精彩说辞吸引住了。此人果真不凡,也罢,待我来考考他!
“先生言之有理,只是既然你说国运没有定数,又为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夸下海口,本公主不得不怀疑你的本意。”容音亚慵懒的眯着眼睛,视线几经游离,缓缓聚焦到东方玄陌的脸上,仿佛一把无形的利刃,直击命门。
“碧琉公主多虑了,万物既有诞生,必有湮灭。芍药开花之时富丽堂皇,纵然百年之后化作一捧黄土,却能流芳百世,为后人千古盛赞,也不辱没了它与牡丹并驾齐驱的尊贵;南辰百年之后终会化作一片废墟,但昔日的辉煌定会为后人所铭记,纵然于尘世已不复存在,却能栩栩活在历史的殿堂中,被时光铭刻而不会被孤独的遗忘。微臣本意,便是如此。”东方玄陌泰然拱手,在场众人无不为之深深打动,心悦诚服。
“妙哉!”东方玄陌的人格魅力已将众人征服,全场静默了一会儿,纷纷举杯以示敬佩,自甘惭愧,无人再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对待他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容音亚长叹一声,不再作声。
东方玄陌,说他是一个智者都不为过,他能有这番领悟,在这个特定的历史时代十分难得。她满饮一杯,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前世读过的一首元散曲:
骊山四顾,阿房一炬,当时奢侈今何处?只见草萧疏,水萦纡。至今遗恨迷烟树,列国周齐秦汉楚。赢,都变做了土;输,都变做了土。
“微臣胡言乱语,大家聊以一笑罢了。”东方玄陌再度拱手,锁枫沉默良久,竟不知该如何答话。一介布衣尚有如此宽广的胸怀,他身为帝王,竟暗存私心,日后面对黎民百姓,他该如何自处?惭愧!
“先生所说,颇为哲理,朕受教了。”锁枫亲自举杯满饮了一巨觥,东方玄陌深鞠一躬:“微臣安敢!不过直抒己见,还望南辰皇不怪罪而已。”
“罢了,先生不必自谦,第一件礼物便如此寓意深刻,还是快快看第二件吧。”
“是。”东方玄陌哗啦一声掀开了第二个匣子的红绸布,几百双眼睛齐齐盯着,一株白色的牡丹宛如阳春白雪,冰玉雪砌,既有牡丹的国色天香,比起那傲雪寒梅更多了几分清幽灵气,仿佛坠入凡尘的花仙子。有诗为证:
蓓蕾抽开素练囊,琼葩薰出白龙香。
裁分楚女朝云片,剪破姮娥夜月光。
雪句岂须征柳絮,粉腮应恨帖梅妆。
槛边几笑东篱菊,冷折金风待降霜。
这株白牡丹赫然伫立在大殿中央,焕着幽幽清光,皎洁更胜那天上的婵娟,容音亚看得赏心悦目,心中诗意萌动,转头四望,却见不少人的脸色因此剧变!再看看对面的柳菱,前一秒还沉醉在东方玄陌的落落英姿中,下一秒却已是脸色苍白,震惊和愤怒不由自己!
是了,在封建时代,白色的花朵意味着什么?容音亚把头往后一仰,右手覆盖在脸上,上帝啊,快带走这群愚蠢的人类吧。
“先生此为何意?”御座上的锁枫也经历了一场急转直下的情绪波动,那株清绝的白牡丹刺着他的眼睛,怎么看都不舒服。
啪的一声,柳菱愤然拍案而起,对东方玄陌怒目相视:“东方玄陌,你明知今日是南辰皇的生辰宴,竟送上一棵不吉利的白花,是置南辰皇于何地?本公主久闻洛阳红牡丹艳惊天下,试问这般晦气的花,如何及的上红牡丹的万分之一!”
“菱儿,不得无礼!”久不做声的柳楠心情十分不好的吼了一句,柳菱迫于皇兄的威严,只得忿然坐下,娇美的花容依然怒气未消。
“挽月公主此言差矣,公主既知红牡丹是牡丹,白牡丹焉不是牡丹耶?”东方玄陌微微一笑,从容应对,“世人盛爱热烈艳丽的红牡丹,只因它的富贵国色;如今红牡丹遍地都是,富贵之人亦比比皆是,而这白牡丹却是千万朵红牡丹的芳魂升华凝聚而成的结晶,在当今世上只有寥寥几株,名人雅士争相为之一掷千金,它虽然没有红牡丹的倾城之色,却有超乎凡尘的纯净和圣洁,就像千万个凡间美人,亦抵不过一个仙姑,焉有不吉利之理?”
“善!”一席话堵得柳菱哑口无言,锁枫自内心地为东方玄陌鼓掌,容音亚亦鼓掌,奇才啊奇才,绝对是难得的外交奇才!
后来,锁枫对容音亚说了一番话,令她无限感概,直至终生不能忘:“朕终于明白,西岚何以雄霸天下,缘是有东方玄陌也,此人前途不限量,由此看,西岚霸主,天意如此。朕虽不信天命,但南辰命数,亦不过数年而终矣!”
确实,西岚的霸主地位,非上天动摇不得,惜为时尚早,但天意若是随意知晓,那而后的八年艰程,岂非再无意义?这是后话。
“南辰皇既已笑纳这白牡丹,还请微臣继续献上第三件礼物。”东方玄陌继续掀开第三个匣子的红绸布,只见一块晶莹剔透的翡翠熠熠生辉,光芒璀璨,纯度极高,比起南辰特产的琉璃玉有过之无不及。“此乃西域出产的和田翡翠,任意雕琢,完美无瑕。”
然后继续掀开第四个匣子的绸布,只见一个透明的水晶皿,中间垫着红色绒布,一个青铜打造的剑镡躺在其中,但见造型形如弯月,暗青色的金属色泽略有沧桑之感,雕镂着精细而繁复的花纹,承载着无数王侯将相昔日策马迎敌的时光。容音亚大概鉴定了一下,这个剑鐔的历史少说也有一千年,绝对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此乃晋中出土的青铜鐔,谨献于南辰皇佩于宝剑之上。”
“真乃珍宝也,朕前几日适才得了一把青铜剑,这剑鐔正好绝配。”锁枫点点头,示意继续。东方玄陌又掀开第五个匣子的红绸布,却是几匹叠的整整齐齐的月白色绸缎,只见缎面柔软紧密,宛如月色琉璃,他随手拿起一匹,小心翼翼地抖开,飘飘然竟如云纱。交予随从呈给锁枫,锁枫接过,抚摩半晌,只感到丝丝清凉柔顺从掌心滑过,触感竟如仙品,遂忙问道:“此为何物?”
“此为西岚特产天蚕丝,一年所产不过数匹,今年所产皆在此。”东方玄陌话音刚落,全场倒吸一口凉气,华丽丽的惊呆了!天蚕丝,乃是丝中极品,其制作之精妙,令人叹为观止。由于天蚕丝的绞丝技术极为复杂繁难,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所以如何织就天蚕丝依然是一个秘密。
“承蒙西岚皇抬爱,竟把如此珍品赠予朕,请先生代为感谢。”锁枫心情愉悦,对这份礼物爱不释手。东方玄陌表示了一番谦虚后入座,然后吩咐随从把五件礼物都送到南辰仓库。
紧接着是北魏少主拓跋赟献礼,别看北魏是蛮荒之地,却是盛产黄金、人参和鹿茸等宝贝的天堂,拓跋赟献上的是一顶黄金珠冠,一件貂裘,还有人参鹿茸虎骨若干。宴会进行得很顺利,容音亚喝的微醉,酒兴正浓,忽闻太监来报:
“潭大将军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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