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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旅孙里仁旅长的文书。是因为**旅被鬼子炮火拦阻,我自愿加入敢死队,去敌后炸毁鬼子大炮~”鲁雪华将**旅如何遇敌阻击、如何组建敢死队、如何突袭鬼子炮兵阵地以及如何和鬼子突然遭遇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这下,全体老兵都惊呆了。他们没看出,在这个看似文弱的新兵身上,竟蕴藏着这么大的能量:不怕牺牲,勇往直前,敢挑重担。总之,所有优秀士兵的素质,都在他的身上集中体现。
所有的老兵,都收起了轻慢,脸色庄重起来,不约而同,都举起右手,对这个小战士,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鲁雪华突然受到如此礼遇,顿时不知所措起来,连忙回礼:“你们都是长官,不要这样~”
鲁雪华的幼稚举动又引得一阵哄笑:“我们不是长官,你就叫我们老兵吧。这里应该算你年纪最小,你叫我们大哥也行~”
正在这时,门开了,护士张红梅推着车子走了进来,“咦?!你们怎么这么开心?开饭了,大家吃饭吧!”
看见张红梅进来,“小四川”立即嬉皮笑脸:“张护士,今天给我们带什么好吃的?有女乃吗!”说着,头就往张红梅怀里凑,贪婪的闻着张红梅身上混合着消毒水的体香。
张红梅在伤兵医院时间不短,像“小四川”这样油腔滑调的伤兵也见过不少,所以见怪不怪,只是笑着打了一下“小四川”的头:“要吃女乃,去你妈妈那里吃去。医院里只有粥,没有女乃~”
每个伤兵都是一大搪瓷缸白粥,还有一点咸菜。尽管长沙所在的湘中平原自古有“湖广熟、天下足”的传闻,但毕竟长沙已是几经浩劫,一场“文夕大火”,毁灭了长沙城自春秋战国以来的文化积累,人民流离失所,商业贸易、政府机关、学术机构等几乎完全被摧毁,长沙成为了一片废墟。所幸的是,湘雅医院侥幸在火中余生,成为这帮伤兵的“诺亚方舟”。
从1939年9月,日军发动了三次长沙会战,狂轰乱炸,湘中大地被战火摧残得千疮百孔,的三湘福地,能拿出慰劳这些伤兵的,也只能是这些简单饭食了。与普通士兵比起来,伤兵们只是粥稠一点,分量多一点。
鲁雪华也正要伸手去拿搪瓷缸,张红梅将他的手轻轻地拍打了一下:“贪吃鬼,等一下!”
等她把全部搪瓷缸分发完毕,最后从餐车底下拿出一个白色瓷缸,双手递给鲁雪华:“贪吃鬼,这是你的!”
鲁雪华接过瓷缸打开一看,瓷缸里除了白粥,还卧了一只黄灿灿的荷包蛋,以及一点肉松。
鲁雪华左肩膀及胳膊还没完全恢复,尚不能自由动弹。只是用右手单手拿着勺子吃着,非常不得力。
张红梅温柔地说:“还是我来喂你吧。”
鲁雪华突然有几分忸怩。连说不用。
张红梅故作愠怒地瞪了他一眼:“在医院里就要听护士的话!”说着,大大方方地接过勺子和瓷缸,在一片羡慕和嫉妒交织的目光中,将稀饭给鲁雪华喂下。
2吃过午饭,就是午休时候。但鲁雪华却无半点睡意,自从他那次得知张红梅为他献血以后,就一直想当面对他表达感谢。鲁雪华伤在左肩和背部,腿脚没受伤,还能到处走动。于是他偷偷溜出来,去找张红梅。
张红梅在护士室值班,午休期间,整个病房都是静悄悄的,所以她也抓住这个难得时机,靠在椅子上闭眼打个盹。突然发现鲁雪华站在面前,立即露出惊喜的表情。
“是不是伤口感觉不舒服了?”张红梅关切的问。
鲁雪华听张红梅这么一说,突然手足无措起来,本来想好的感谢的话都忘到九霄云外了~张红梅看得出来鲁雪华害羞,抿嘴一笑:“那你来找我什么事!”
“好久没见到你了,”鲁雪华几分忸怩地说:“想过来谢谢你!不知道你还为我献过血~”
张红梅心里暗暗发笑,眼前的鲁雪华怎么也不像个九死一生的伤兵,倒像她中学男同桌,清纯羞怯,欲语还休。于是说道:“我的大英雄,当时你和另外两位长官被竹担架抬进医院时,都是满身血污,奄奄一息。薛长官都亲自来了,指示医院一定要把你们三个抢救过来。当时,前来为你们献血的官兵就有一个排。只是你的血型很怪,正好我符合,我只是献了一点血,和你们这帮在前线拼杀的弟兄比起来微不足道,就这点小事不必挂在心上。”
鲁雪华这才知道,进入他血管里的,有很多人的鲜血,他这条命,已经不属于他个人的了。
“还有”,张红梅继续说道:“我是重症病房护士,那边工作也很忙,所以我不能经常过来看你了,但只要有机会,我还会去看你,你也可以偷偷来找我,好吗?”她那口气,不像是护士对病员说话,倒像是恋爱中的男女青年偷偷的约会安排。
鲁雪华冲动地一把拉住张红梅的手:“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的身体里,流淌着一位美丽姑娘的血,我的血肉和她联系在一起了!”
张红梅突然听到这样的表白,有点苍白的脸上突然涨的血红,连忙挣月兑,在胸前划着十字,小声说:“阿门!千万别让兄弟姐妹们看到了,这样不好!”
这时候,鲁雪华才注意到,她胸前一直挂着一只银质十字架,他问道:“你是基督徒?”
张红梅回答说:“我是湘雅医学院的学生,你现在住的是湘雅医院,这都是教会办的医院和学校,湘雅里的每个人都是主的孩子,你们也是。”
鲁雪华没好气地说:“主?当鬼子南京大屠杀的时候,主在哪里?当鬼子轰炸重庆的时候,主又在哪里?就连鬼子进攻湘雅医院和医学院时,你的主,又在那里?”
张红梅吓得赶紧用手指按住鲁雪华的嘴:“可不能对主这么不敬!这是要下地狱的!”
鲁雪华冷笑一声:“下地狱?我都死过几回的人了,还怕下地狱!”尽管月兑离了战场,在后方安全地带,但鲁雪华始终被那些血腥惨烈的场面牢牢纠缠着,被炮弹炸碎的残肢断臂、拼刺时飞溅的鲜血和脑浆,濒死前那绝望的眼神和痛苦扭曲的脸庞,时时从出现在他梦里,并让他猛地惊醒。
经过这些刻骨铭心的血火洗礼,鲁雪华也慢慢成熟起来,血腥和死亡让他变得沉稳甚至冷酷起来。
听到鲁雪华这么说,张红梅的眼圈顿时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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