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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老于,饭菜好了!快招呼老方吃饭!”
方正武从桌子下拿出两只酒瓶,于心远一看,是熟悉的“雷江封缸酒”,一言不发,拿过酒瓶,咬开瓶塞,满上了两杯。
淑芳看了于心远一眼,欲言又止,只是悄悄地将另一瓶酒拿进了厨房。
不约而同,方正武和于心远一起双手举起了酒杯,然后低头浇在了地上。
他们在共同祭奠他们尊敬的密友—鲁思侠。
“老方,最近你在忙什么?”于心远问道。
“在忙玉龙塔修复”,方正武回答道,“经过去年那场大水,全县百姓对重修玉龙塔的呼声很高。既然玉龙找到了,重修玉龙塔就排上了议事日程,县政府委托我负责联络。”
“你是说将玉龙再次埋入地宫?”于心远有些担心。
方正武摇摇头:“玉龙经历了如此劫难,应该给他一个更好的归宿。省博物馆已经收藏了玉龙,作为镇馆之宝。作为补偿,省博物馆购买了一块上等和田籽料,请南京工艺美术厂工艺大师按照玉龙原样重新复制了一只;为嘉奖雷江上交国宝,省政府拨专款100万,作为玉龙塔修复资金。”
于心远心里一宽。修复玉龙塔也是鲁思侠一辈子的心愿。
用完中饭,方正武起身告辞:“于队长,看到你身体恢复得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欢迎您经常来雷江走走看看!”
于心远满口应承:“雷江现在怎样了?”
听到这话,方正武欲言又止。
“怎么?雷江又出大案了?”于心远追问道。
“大案到没有。就是犬川次郎在雷江埋藏有珍宝的消息不胫而走。前些时候来了很多外乡探宝人,还有本地的一些地痞,一到晚上,这些人就到处出没,四处开挖,企图寻宝。搞得雷江不得安宁。”
“树欲静而风不止!”于心远喃喃自语。
方正武宽慰道:“县公安局已经开展了专项整治,收容审查了一批,打掉了那些寻宝人的猖狂气焰,现在好多了。”
淑芳从街上回来了,买了很多刚出炉的鸡蛋糕和墨子酥,让方正武带了回去。
送走了方正武,淑芳又上班去了,于心远顿时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索性再次关好门窗,打开保险箱,拿出两盒磁带,继续和天国的故友神游。
1鲁雪华失魂落魄,精神恍惚,不知道是怎么被别人送回来的。
他就那么呆呆地在宿舍里坐着。面对着影楼刚刚送来的三个人的合影,一言不发。
照片上两个女人笑靥如花,一个人挽着他一只胳膊,看上去是那么的安详幸福。可是现在~两朵娇艳的花又瞬间被鬼子的炸弹给摧毁,什么都没留下~每次到吃饭的时候,都有人将饭菜放在他的门口。但到了下一餐,只能是无奈地收走。
三天。整整三天!鲁雪华就这样不吃不喝。
直到梅教授轻轻推开他的门。他的手中拿着一个小袋子,还有一个文件袋。
梅教授将小袋子递给鲁雪华。
鲁雪华接过小袋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只锃亮的十字架。
梅教授缓缓说道:“清理教堂废墟时发现的~我特意关照过宪兵队和民防局,希望能找到她们的遗骸~但鬼子用了铝热燃烧弹,温度实在太高了~教堂里所有的人,什么都没留下,只剩下这个十字架,是白金的,所以耐得住那么高的温度~”
鲁雪华知道,这是张红梅的护身符,是在婚礼前,作为新婚礼物,亲手给刘玉梅戴上的。
一个白金十字架,凝聚着两个花季女人的生命,寄托着鲁雪华的深深思念。他将十字架紧紧地攥在手中,直到手被十字架刺破,渗出殷殷鲜血。
红梅!这么柔美的一个护士,纯洁得如同上帝的羔羊。为何就在上帝的眼前,上帝还不能佑护他!
玉梅!作为女人,尝尽了磨难和屈辱,刚刚有了婚姻家庭的憧憬,为何鬼子就要把这点微小的希望无情毁灭!
还有即将为他主持婚礼的神父,即将为他送去婚礼祝福的修女们,还有许许多多为躲避轰炸扫射逃进教堂避难的百姓,鬼子为何要将他们全部残忍杀害?
这些天,这些疑问一直盘亘在鲁雪华的脑海。
“老师,我不明白!‘黑室’和雷达站都是军用目标,鬼子轰炸摧毁还有点道理。但教堂是典型的民用目标,鬼子为何要费尽心机摧毁它?”鲁雪华沙哑着说。
“日本官方电台事后发了一则新闻,说是飞机误炸目标!”梅教授解释道。
“误炸?!”鲁雪华两眼血红,“那么醒目的红十字,那么晴好的天气,怎么可能是误炸?而且,即使是误炸,为何要使用双机同时攻击?为何要使用强力铝热燃烧弹?我在现场看得清楚,两架零式飞机是冒着防空火力垂直俯冲,是冒死必须摧毁目标的疯狂举动,怎么可能是误炸?!”
想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在熊熊烈火中挣扎、哀嚎,直到被烧得尸骨无存,鲁雪华就心痛如绞。
“我们截获了日本陆军航空队密电。经过破译,这才知道鬼子以为2月14日是周末,又是西方的情人节,美国飞行员会去教堂做礼拜,因此才以教堂为轰炸目标,希望将美军飞行员一网打尽!”梅教授看着伤心欲绝的鲁雪华,只得和盘托出。
原来这是鬼子精心安排的一次谋杀!鲁雪华久久沉默不语,仇恨的藤蔓已经将他的心灵牢牢缠绕,没有一丝空间。
梅教授递过来一只档案袋:“‘黑室’被炸了,你们的档案也全部被毁了。我这里有两份盖着国民政府内政部的空白履历表,一份你自己填一下,另一份你帮倩雪填一下,我想为她申报一个烈士。虽然你没和她还未来的及举办婚礼,但你也算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烈士抚恤金你就代领吧~”
鲁雪华双手接过档案袋。如同托举着玉梅的灵魂。
梅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休息!”叹了一口气,就要出门。
“老师等等!“鲁雪华叫住了他,“我想辞职!”
梅教授一只脚已经跨出大门,他顿时停住了。好久,他才问道:“要去哪里?”
“上前线,杀鬼子!”鲁雪华嘶哑着嗓子说道。
“好吧,三天后你来我办公室,我给你准信!”说完,梅教授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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