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离的不远,走小胡同拐两个弯就到了,可我爸我妈还是宁愿绕了好多的路,专门挑带路灯的大街走。
一进派出所,就看见一老一小两个警察正坐在值班室聊闲天。老警察我妈认识,姓郭,叫郭天贺,比我姥爷小几岁。原先是我姥爷工厂的保卫科长,和我姥爷关系很好,后来调到派出所当了民警。我妈管他叫郭叔,我管他叫郭姥爷。
郭天贺个子不高,也很精瘦,却总是莫名给人一种五大三粗的错觉。他一见我爸妈进来了,大嗓门儿一吼:“小敏,大半夜你们两口子不睡觉干啥来了?”
我妈早就吓得说不出话了,只知道“郭叔郭叔”的叫,一边叫还一边嘤嘤的哭。郭天贺一拍桌子,说道:“行了,你别吱声了!小陈,你媳妇儿咋的了?出啥事大半夜哭激尿嚎的。你打她啦?”
我爸还算冷静,就把白天我妈和时姥儿的冲突,吓得我一整晚哭个不停,他俩没办法出来给我叫魂,遇到奇怪的人影,还有一布口袋手指头的事原原本本都和郭天贺讲了一遍。
郭天贺眯着眼睛听完,拍拍我爸肩膀夸了我爸一句:“行啊,小陈,胆色不错嘛!”
我爸被他这么一夸,还有点不好意思,可郭天贺话锋一转,又教育起我爸来:“要说你们俩口子也都是中学毕业,念过书的人,还给孩子叫魂……”说到这,我爸以为郭天贺要批评他们封建迷信的思想呢,可是没想到,郭天贺却抄起一支六节电池的大手电,接着说:“叫魂有你们这么叫的吗?不知道问问你老丈母娘就出来瞎叫,这黑更半夜你们再给别人吓着!碰见鬼活该!行了,你俩先带我找找那个布袋子,再去瞅瞅你家那个嚎嚎个没完的小兔崽子!”
这话直接给爸说无语了,只好和我妈一起跟郭天贺出了派出所。
同郭天贺值夜班的那个小民警也想跟着一块去,被郭天贺大手一挥留下看家了:“你留下吧,一会说不定还有人来报案。这两天也不知道咋地了,天天都有怪事。派出所不能唱空城计!我跟他们看看就回来。”
郭天贺大步流星的在前面走,我爸我妈紧紧跟在后面,也不再走大路,径直穿过阴森的小胡同,顺利来到我妈捡到布口袋的地方。
“在哪呢?”郭天贺问。
“就那呢,”我妈怯生生的往路灯下一指,“刚才让我整撒了,吓死我了。”
郭天贺也不多话,迈大步就走了过去,仔细环视了四周:“没有啊?你们确定是这?”
我妈和我爸一起点了点头。郭天贺也不怀疑他们是看错了或是记差地方,猫着腰仔继续细寻找。突然他在电线杆子底下发现了情况,蹲在地上全神贯注的瞧了一会,又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双白手套摘上,捡起一个东西放在左手掌心,再用右手把左手上的手套整个翻了下来,将东西包在手套里。
我妈趴在我爸肩膀后头,一个劲的看,还问郭天贺:“郭叔,你捡的那是个啥啊?”
郭天贺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回答:“你刚才捡的是啥我捡的就是啥。”
我妈倒吸一口凉气:“手指头啊?”
郭天贺面色凝重不置可否:“跟你说吧,不是第一次了。这段时间咱们这疙瘩不太平啊,要出大乱子。今天晚上的事你们两口子出去别乱说。”
我爸和我妈同时点头:“放心吧,郭叔,我们哪敢说啊。”
郭天贺把包着东西的手套揣进兜,问我爸:“你说你看见和小敏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人呢?”
我爸老老实实回答:“在时大娘家门口看见的。”
“走!”郭天贺手电一甩也不废话。
三个人又来到了时姥儿家门口,仍旧一片万籁俱寂,人影早已不知所踪。郭天贺用大手电照了照地面,抬起头后还是大手一挥:“走!送你两口子回家!”
就这样,我妈我爸灰溜溜的跟着郭天贺回到我姥儿家。
还没进大门,就听见我惊天动地的嚎叫声。郭天贺不禁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这小免崽子,噪门挺亮啊。”说完,也不打招呼推开大门就往院里走,还没走到屋便大喝一声:“大光!你给谁嚎丧呢?你家又没死人,小免崽子别哭了!出来让你郭姥爷抱抱!”这一噪子,声振寰宇。
我妈后来回忆说,郭天贺这声咆哮震得她耳膜生痛,就算有什么魑魅魍魉,也得屁滚尿流的吓跑掉。
而在我记意中,却是另一翻样子。我只是隐约记得,我妈让时姥儿打死了,所以我很伤心,只能一直一直的哭,其他的事情,一律看不见听不着。而郭姥爷这一声吼,告诉我家里人没事,我那颗幼小脆弱的心,自然平静下来不哭不闹了。
郭天贺进屋环视一周,从我姥儿手中接过我抱在怀里,大大咧咧的坐下,也没搭理我两个舅舅和老姨他打的招呼。
“老嫂子,最近这一片儿是不怎么太平,你让孩子都注意点安全。我是警察,很多事不能跟你瞎说,你心里有数就行。”郭天贺放低了音量,对我姥儿说。
我姥儿马上答应:“行,他郭叔,给你添麻烦了。这大半夜的,怎么还把你折腾来了呢?”
郭天贺没接我姥儿的话茬,而是转过头对站在后面的我妈说:“小敏啊,明天带孩子回家住去吧,这一阵子别让大光上你妈这来了啊。”
我妈有点吓魔症了,还想磨叽:“郭叔,我真没骗你吧?差点把我吓死……”
我妈还没说完,我姥家大门开了,我姥爷上二班回来了。八零后的生人都知道什么是二班,那时工厂施行三班倒。除了正常班也就是白班、夜班以外还有一个二班,一般从晚六点到零晨一点,当然具体时间段各企业略有不同。
我们家一顿折腾,也快一点多钟了。我姥爷一进屋看都在这杵着也没人睡觉,愣住了:“这都干啥呢?”回头看见郭天贺了,“老郭,这么晚你咋来了呢?”
郭天贺没多解释:“我来看看大光!行了老宗,你们睡吧,我先走了。”
我姥爷却把郭天贺拦住了,神色凝重的说:“老郭,我正想去找你呢。厂子出事了……”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原来,我姥爷也遇到了奇怪的麻烦。
郭天贺和我姥爷并肩走到院子里,我姥爷用很疲惫的声音对他说道:“老郭,我还想明天一早就去找你呢。正好你在这,咱们厂子出事了,你得帮我想法子查查。”。
“出啥事了,老宗?”郭天贺拿出一盒大生产牌香烟,递给我姥爷一颗,自己叼上了一颗。
我姥爷接过烟,点燃后狠狠抽了一口,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唉!已经两天了,天天一到换班的时候门口就不知道让谁给贴上大字报。也没人看见是谁贴的,撕了又被重新粘上。贴大字报那人也厉害,非得赶在全厂职工交接班的档口儿。呼呼啦啦的一过,是个人就能看着。”
郭天贺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都啥年月了还有人贴大字报?”
我姥爷无奈的点点头:“谁说不是呢?这影响也太不好了。抓不着人,愁死我了。”
郭天贺问:“写的都是啥内容啊?”
我姥爷犹豫了一下,没直接回答:“行了,明天你要是有空去厂子看看,看着你就全知道了。”
郭天贺也没追问:“那好,明早我下了夜班就来找你。咱俩一起去。”
他们两个人商量完,郭天贺就走了。我姥爷心烦意乱的,回屋也没问刚才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嚷嚷着让大家伙快点睡觉去。
正如郭天贺所说,那段时间的确不太平,虽然我爸和我妈都回到了我姥家,怪事却依旧没有消停。
我前面说过,我小时候诸多诡异经历过中,只有一件事情直到今天我偶而问起来,大人们仍是闭口不谈。有的说记不清楚了,有的打个马虎眼就过去了,还有的干脆就装作不知道。
这件唯一的事,就在我姥爷催促大家回屋以后发生的。
我姥家有两间半房,最里面那间就是我之前说的小日本盖的房子。别说这日本鬼子人品不咋地,可建房子的水平还真挺地道。
这间小屋十五六平米左右,冬暖夏凉,地上还有地板。而且从来不闹蟑螂老鼠之类的东西。我两个舅舅和高中刚毕业的老姨,一人守着一个屋角住在里间屋。
外面一间是自己家后搭出来的房子,里面有个大火炕,我姥儿和我姥爷平时住这间。要是我爸我妈带着我来了,就让给我们三口。我姥儿和我姥爷挪到这两间房子夹角的地方垒出来的半间小房里。
这小房不大,比一张双人床大不了多少,所以我叫它半间房。当中只放了一张小双人床和一些杂物。不管春夏秋冬,那里面都霉气十足。外面这一间半和里面的日本房,根本没得比,耗子上炕蚰蜒爬墙是家常便饭。
我们一家三口人关了灯躺下准备睡觉,没过五分钟,炕头就响起了“吱呜吱呜”的动静。经过一晚上惊吓的我妈此刻的精神异常紧张,听到这个声音顿时睡意全无:“老陈,老陈。你听,什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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