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立刻有人顺着声音发现了我,急头白脸的大声呼叫:“在城楼上呢,快上去,别让那小子跑了!”
我心说好啊,只要你们上城楼,我就跟你们兜圈子玩拉力赛,反正这城墙一圈也有个千八百米,就算他们两头堵我至少得个把分钟的。两个女孩要是机灵的话,肯定有机会跑出去。
但我失算了,警察们一点也不傻,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四五个人上城墙追我,剩下的七八个人直接钻过明楼下的门洞去到了月牙城。我心里后悔万分,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帮警察怎么知道月牙城里还有俩人呢?
我想直接跳城墙往后山逃,可心中惦记着安澜和陆思玲。一个是刚被虎子舅托咐给我的,安澜别再二了吧唧的跟警察动上手。想到这,我就想调头从明楼旁的楼梯下去,刚下到一半,月牙城里一个个子高高的警察举起手枪对着我:“别跑了哥们儿,你老老实实的,我保证你不遭罪,行不?”
再看城中,安澜紧紧的的搂着陆思玲,微微颤抖。身前也有两名端着枪的警察。估计门口的的时斌也早就让警察带走了。我心里一凉——这回让人一锅端了。
我缓缓走下楼梯的功夫,一个警察把陆思玲从澜的怀里揪了出来,先带上手拷。回头又问另一个同事借手拷拷安澜。
等我走了下来,高个警察刚从腰里模出手拷子在我面前晃了一下,突然不知从哪传来一阵女人妖媚的笑声。声音回荡在方城之中久久不散。警察不明所以,但我和安澜陆思玲都听出来,这是金花在笑。
金花不显形也不说话,放浪形骸的笑声让这十几个警察感到毛骨悚然:“还有同伙?”话音未落,平地升起了一阵黑烟,黑烟一点也不呛人,只是有点淡淡的腥气。只片刻功夫,月牙城里便对面不见人了。
黑烟弥漫开来之际,我只觉得一根无形的绳索套住我的脖子,不由自主的被牵着跑起来。我两脚生风越跑越快,瞎么扣哧眼的被台阶差点绊了个跟头,接着就跌跌撞撞的上了楼梯,速度却一点也没有减慢。
等我跑到楼梯的尽头,周围也不见黑烟了。我才发现我已经重新蹬上了城楼。好家伙,月牙城底下都被黑烟装满了,像火灾现场似的。十几个警察的大呼小叫不绝于耳,估计都像没头苍蝇似的在里面找出口呢。
附在大和尚身上的金花笑盈盈的站在我对面,手里拎着一只老老实实的大狐狸,可怜巴巴的小眼神还挺可爱。金花拎着狐狸还自言自语呢:“可惜一个没留神,让黄坤泰跑了。”
我回头一看,安澜正使劲揉着膝盖,应该是模瞎跑上城楼的时候碰到了,但问题不太。
我忙问金花:“前……前辈。小玲呢?怎么她没上来?”
金花一脸的无所谓:“她都让警察拷起来了,怎么带她跑?把警察也一起带上来吗?”
我几乎有点哀求道:“您神通广大,赶紧想办法给她也救出来吧。”
金花也很无奈的哀叹道:“唉,没办法啊,我最不愿意碰铁器。”
安澜听到这,不干了连珠炮似的向金花发问:“你好歹也是个神仙,你说你要给那帮东西一网打尽,结果就逮着这只狐狸。你说你请了帮手,可帮手在哪呢?我是没看见!你还说你要用时哥女乃女乃的灵牌做饵,饵也丢了,老太太上哪回魂?现在就让你帮着把小玲也带出来,你说你怕铁器。你们神仙还能靠点谱不?”
金花面对一连串的质问也不恼怒:“唉,这位姑娘,我算什么神仙啊?说好听的我是御封的金花教主,说不好听的我就是只长虫精。要是能有你的好命托生成人,我也不用苦苦的守着这冷冰冰的孤坟,早就随他而去了……”说着,又伤情的看了一眼宝顶,才接着说,“你们人是万物之灵,你们有脑子,肯定有办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走吧,别让底下的人再给你们抓回去。”
安澜还想继续跟金花磨叽几句,可金花袖子一拂我们两个便从城墙上翻出去了。二层楼高的墙头,我只感觉轻飘飘的就落在地面上,一点冲击感都没有。
金花在垛口上探出了半个身子,最后说了一句:“大和尚的身子我先借用一下。你们快走吧。有事到蛇神庙找我。”然后便缩了回去不见影踪了。
我和安澜面面相觑了好一大会,她才幽幽的问说:“小玲怎么办?”
我说:“小玲最起码不会有生命危险,大不了先关几天,总会有办法。就是时姥儿的灵位……”我不敢想像了,还有十几分钟到十一点,子时将至。
安澜又往城楼上看了看,似乎心有不甘:“给虎子哥打电话,他肯定有办法。”
我心被狠狠的刺痛,黯然的说:“不用打了,他现在来不了。”
安澜一愣,有点让我的语气吓着了:“咋的?虎子哥也出事了?”
我无奈的摇摇头:“回头再说吧,我们先去看看时哥让没让警察带走。”说着,拿出电话要打给时斌,想想又觉得不妥。便顺着墙根往正红门走,安澜跟在我身后也没有再说话。
我们跳下去的地方已属于北陵后山的地界,多年来狐鬼精怪的传言从来未曾断过。本来我一直把这些传说当作茶余饭后的无稽之谈,今天也算亲眼见证了个究竟,反而穿行在这山林之中到不觉害怕了。
只不过,总有悉悉邃邃的白影在我眼前滑过,看也看不清,避又避不掉,晃得我头晕眼花心烦意乱,我索性把左眼闭上,模索着前进。刚才左眼看见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要是从今以后我的左眼一直都能看到这些古灵精怪的东西,精神迟早会崩溃。
终于来到通往正红的水泥路上,再拐一个弯,便可经过金花的蛇神庙前,与时斌等呆的地方也近在咫尺。
“小陈光啊,别往前走了,有警车。”
一个苍老的声音拦住了我前行的步伐。我循声望去——由于这个动作完全是出于下意识,左眼也自而然的睁开了。
可就是这一眼,让我目瞪口,周身上下的器官几乎在同一时间停止。因为出现在我眼的,是一位又黑又瘦,佝偻着身躯拄着拐棍的小老太太。
我张大了嘴吧没说来话,小老太太一脸慈祥,虽然我已多年没有见过她,可她相相貌的轮廓依旧,不过脸上的皱纹更加沧桑深遂。
“这么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不过还是小时候那个模样,你家里人都好啊?”老太太就像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与我唠着家常,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会木纳的点着头,只有一只眼睛看着她,让我产生了她的身体是透明的幻觉,或许,她的身体真的是透明的呢?
“小陈光啊,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别伤心,不就是一块木牌子吗?只要你们这群孩子过的好,那块破木头牌子要不要我老婆子不在乎啦!”老太太的微笑,让我的心澎湃异常,可心中越是波澜,越无法表达自己的此刻的情感。
“其实啊,有时候我也挺后悔的。硬是想把两个不认的孩子往一块捏,我不成了不明白事理的老瞎子吗?我老是在想,这两个孩子以后脾气能不能对到一块去啊,要是互相看不上咋办啊?真凑一起了过的不好不得怨我老婆子一辈子啊!”老太太的每一句检讨都深深的扎在我的心尖。
“小陈光啊,我活了八十多岁,够本了,我知足。真要让我活一百多岁还不得腻歪死我啊。我不腻歪也得成儿女的累赘。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你啊好好的生活,别老合计欠这个欠那个。人一生下来就得张嘴要女乃喝,欠的人多了。可谁不是这么欠着欠着就过了一辈子了呢?你欠别人的,别人也欠你的,欠来欠去就都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你听时姥儿话,那个牌子咱就不要了。谁要是觉得我这把老魂有用,就拿去吧。”我的眼泪终于止不住了,或许我对这个老太太一点也不熟悉,但丝毫不影响我对她的亲切感。
“时姥儿……”我哽咽了半天才哽咽出这两个字。
时姥儿伸出那只只有两个手指的右手轻轻的扶模着我的头,我的个子已经比她高出许多,她伸直了胳膊还是有些吃力。
“小陈光啊,多大的人啦,还哭。你小时候就爱哭,怎么光长个儿不长出息啊?”时姥儿还想逗我笑。
“时姥儿,你的灵牌被黄鼠狼子叨走了,你怎么办啊?”我的啜泣没有因为她的安慰而停止。
“你这孩子心事咋那么重呢?我不是说过了嘛,你们好好生活就行。我已经死了,跟你们没关系了。说不好听的,人死帐烂,好多事啊,你想管也管不过来。只要你们没事的时候还能想想我这个老太太,我跟不跟黄鼠狼子走都知足啦。”时姥儿的的语气无比平静。
“可是,可是……可是您……”我可是了半天,也没可是出我想可是什么。
时姥儿笑了笑,挥挥右手,两根手指像在比划六这个手势样,特别可爱:“本来我就跟我们家斌说过,不让你来给我送殡。可事儿总是该来的肯定要来,躲也躲不了。你来了,把你也搭进来了。”
我抹了把眼泪,问:“那您去见见时哥没啊?”
时姥儿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但掩饰不住些许遗憾:“不去啦,我去他也看不见我。好了,时间到了,我得走了。小陈光啊,时姥儿临走求你个事儿吧。”
我使劲点了点头:“您说您说!”
时姥儿叹了口气:“本来要是这些乱七八糟事的没把你卷进来呢,我也就不说了。既然已经这样了,你就答应时姥儿,你和陆家的小丫头结不结婚无所谓。不过陆家事多,以后也少不了。你能帮的就尽量帮,别让他们家救了人却寒了心啊。好了,我走了,替我跟你姥儿代个好,告诉她她肯定长命百岁。”
我嗯了一声,突然想起追问一句:“时姥儿,你有啥话要带给我时哥的吗?”
回答没有传来,时姥儿那瘦小的身影便消失于昭陵的红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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