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丽娜这句话一出,别说站在我边上的大夫了,就连我都觉得问得太唐突了。吴昆鹏刚放松的警惕马上绷起来,直勾勾看着贾丽娜,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贾丽娜早有准备,撒娇的说:“昆鹏,你知道吗?我呀,从小家里就没什么人,长的吧,又还行。总有一些臭流氓想欺负我。我从小最崇拜英雄,要是有个勇敢的大英雄,在我被欺负的时候敢为我杀人,那你说我这辈子得多幸福啊!我要嫁给他,该有多踏实。我也知道我挺小女人的,你别笑话啊。所以,我就是想问问,你杀没杀过人。”
吴昆鹏听到这些话半信半疑,贾丽娜则继续使她的美人攻心计:“要是这个英雄,能俏俏杀完人还不被警察逮着,那可真是太了不起了,我做梦都想嫁这样的英雄。哎,昆鹏,你到底杀没杀过人啊?”
我不了解精神病人的心理活动是什么规律,吴昆鹏竟然微微点了点头。贾丽娜看吴昆鹏点松劲了,像个小女孩似的高兴得拍起手,银铃般的笑声灌满整间病房:“昆鹏,你太厉害了。我太崇拜你了。那你杀完人有没有警察找你来啊?”
吴昆鹏也不知道搭对了哪根筋,居然开口说话了:“没有。”声音虽不太清楚,但不能不说是一次质的突破。
贾丽娜像哄孩子似的竖起大指:“真棒!你简直就是我的大英雄。”说完,又趁这个热乎劲问,“那你杀的是谁呀?”
吴昆鹏好像还留有一些事非观,他摇摇头:“不能说。”
贾丽娜应和道:“嗯,对,这事是不能随便说。等没别人的时候,你再偷偷就跟我一个人说。那你为啥要杀人你能跟我说道说道吗?”
吴昆鹏合计了一会,似乎在权衡,最后缓缓的吐出四个字:“他不听话。”
“啊?”贾丽娜装做吃惊的样子,“不听话,所以才杀了他?他不听谁的话啊?不听你的话吗?”
吴昆鹏这回只吐出一个字:“他。”
贾丽娜又装生气:“昆鹏,刚才我跟你的约法三章你这会就忘了?都两口子了,你还跟我藏心眼儿!他是谁啊,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句话吗?”
吴昆鹏费了半天劲,想坐起来,挣扎几下却被约束带扎个结结实实,动弹不得。贾丽娜赶紧装着关心的样子:“昆鹏,你是不是想坐起来啊?我给你解开行吗?这东西绑着一看就真难受,我都心疼了。”说着,伸手把约束带给打开了。
门口站的大夫一见不乐意了,他激个闹的又想进屋阻止,被虎子舅一把搂住肩膀:“人家都没事了,你老在外边瞎诈唬啥?”
大夫看着凶相毕露的虎子舅不敢反驳,只能忍气吞声乖乖扒着门框往里观察。
吴昆鹏的约束带被解开,感觉轻松许多,他坐起身子,想去拉贾丽娜的手,又有点害羞不敢轻举妄动的劲头。贾丽娜看在眼里,主动把手递了过去,同时不舍的追问:“他到底是谁呀?”
吴昆鹏握着女人手对贾丽娜基本上没有了敌意,可依旧摇头:“不认识。”
贾丽娜一点也不气馁,细声细语循循善诱:“那他长什么样?男的女的?”
吴昆鹏握贾丽娜的手像握件宝贝,挤牙膏似的从口中向外蹦字:“男的,瘦。”
贾丽娜皱着眉头思索片刻:“被你杀的那个人,不听他什么话了?”
看得出,吴昆鹏已经彻底沉醉在与贾丽娜的温情中了,他把玩着贾丽娜的手,心不在焉的说:“养小鬼。”
我在门口听得一激灵。不光是我,贾丽娜听到吴昆鹏说出养小鬼之后也显得十分惊讶:“你是说,让你杀人的那个人想让被你杀掉的那个人帮他养小鬼,可是被杀的人他不想养,对吗?”
这句话说得挺拗口,吴昆鹏思索了好半天才理清其中的罗辑,木讷的摇摇头:“不是。”
好容易有了点头绪,贾丽娜锲而不舍的追问:“那是因为什么?”
吴昆鹏皱着眉头,仿佛陷入了一段痛苦的回忆:“因为他不好好养,他买了好多白菜。”
“哦——”贾丽娜似乎明白了什么,陷入沉思。可趴在门外的我,却听得一头雾水。我求助的看了看我认为见多识广的虎子舅,又看看墨匠门儿出身的陆思玲,他们两个同样用迷茫的眼神无声的回答我:他们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买白菜这个事似乎跟养小鬼不搭边际,但我却知道这绝对是真的。我听我新办公室隔壁那个小伙子跟我讲酸菜缸碎尸案的时候提过一嘴。难道是因为白菜犯了什么大忌而触怒了吴昆鹏背后的主使人,于是一怒之下把人杀了积在酸菜缸里毁尸灭迹?我还记得那个小伙子跟我说,警察发现的时候,屋里窗户门缝都被胶条密密实实的封住,关于这个手段吴昆鹏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贾丽娜缓了半天神,吴昆鹏却可怜巴巴的看着这位刚到手还没焐热烀的媳妇,估么他心里还不明白为什么媳妇突然不搭理他了,又轻轻去拽贾丽娜的衣袖。
贾丽娜被吴昆鹏一拽回过神来,温柔得像哄孩子似的说:“乖,昆鹏,你能跟我好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吴昆鹏一愣,或许他永远也搞不懂媳妇为什么不跟他说一些温存甜蜜的话,而是追着他杀人的事情刨根问底。他挠挠脑袋一脸茫然,这时一直站在他床前没吱声的程小波嗓子痒咳了一声,吴昆鹏条件反射式的往程小波方向看,就这一眼,他激灵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嘴里语无论次的喊道:“鬼!鬼!小鬼!”接着,跳到地上,试图往贾丽娜身后躲。
贾丽娜被他拉着转了半圈,吴昆鹏仍目不转睛的盯着程小波。
程小波不知道怎么回事,张开胳膊看看自己的身子,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于是下意识的想躲开吴昆鹏的目光。吴昆鹏却并没因程小波的移动转动自己的眼球,这下我们才看见,他死死盯着的,是程小波身后的墙角,好像墙角处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不过我在门外,他看的位置是我们的视线死角。
吴昆鹏在贾丽身后没有寻到保护,急得像只耗子似的在病房里滴溜乱转,可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方向。他一边上窜下跳,一边从喉咙里嘶吼道:“小鬼,别找我!”
吴昆鹏突然炸翅,把外头的我们全都给弄懵了。第一个缓过神来是大夫,他推门就要往病房里闯,想去对吴昆鹏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他一推门吴昆鹏正好看见门动了,突然意识到从那里可以逃跑,便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过来。
心细的人都能注意到,一般住家的外门都是朝外开的,而关人的房间门都是往里开的。这么设计有一个道理:人的冲击力比较大,拉力相对要小。如果让想被关住的那一方往自己的方向使劲,那么门不容易被强行打开。
可慌乱的吴昆鹏哪里能分得清门是冲哪个方向开的,他慌不择路的一下就撞到门板上,给自己弹回去,门“砰”的一声关上。大夫刚要往里冲的的身体又被门板重重的撞了回去,为保持平衡,他用那只一直扒在门框上的左手使劲扣住,不让自己的身体倒下。倾刻间一声惨叫,门板啪的一下给大夫左手的四个手指头夹得血肉模糊。
虎子舅反应飞快,他从身后一把托住大夫,没让他倒地。回腿一脚把门又踹开,这回房门大敞四开,我和安澜陆思玲一拥而入。冲进去的时候,看见吴昆鹏已经上了窗台。
这间病房在一楼,由于是隔离病房,窗户上打上了一排铁栅栏。吴昆鹏也不管痛不痛,一脑袋撞了上去,大概是因为年久失修,铁栅栏硬生生被他撞开了,整个人一缩就跟着钻了出去。
贾丽娜见我们进来了,疾呼道:“别让他跑了!”
情况突然,我来不及多想,也一猫腰准备跳上窗台。就在我要往窗外冲的时候,只听“当”的一声,我顿时天旋地转眼冒金星,一**栽了回去。揉揉脑袋抬头一看,安澜也在旁边揉脑袋呢,原来我们俩追吴昆鹏心切,一齐冲上窗口来了个顶头碰。这下磕得我是七荤八素,安澜还不乐意呢:“你急什么急呀?”
我哪有心思跟她废话,说:“别都从这钻,从门出去!万一能包抄呢?”说着也不顾安澜的埋怨再次蹬上阳台,晕头涨脑的跳到窗户根下的草坪上撒腿就追
我也不知道安澜陆思玲虎子舅以及程小波跟上没跟上我,反正我是使出吃女乃的劲,脚脖子都要跑转筋了。
眼看吴昆鹏马上就要跑出精神卫生中心大院大门了,我一眼瞭到我那辆没有保险杠的福田面包。此刻它在我眼里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扎眼,爱屋及乌,就连车里坐那个小伙儿这一刻也是如此的威猛英俊帅。
我上气不接下气的挥手高呼道:“大哥,拦住前边那个人——他是吴昆鹏!”
好在许老大比较机警,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我喊的是什么,反正凭多年的默契他领汇了我想传达的精神,推开车门兜头就朝吴昆鹏迎了上去。
吴昆鹏是精神病但他不是傻子,一看前边有人拦他,调头又往精神卫生中心主楼里跑。
他一转方向,我就占便宜了,我以内道超车的技术贴着墙紧根追过去,等吴昆鹏跑进楼门,我离他只有七八米远了。我一边追一边暗想:“老小子,别看你滑不溜秋挺能蹦跶,可你这个年龄我这个岁数都在这摆着呢。我这么个当打之年的棒小伙子,论脚力要是输给你,算我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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