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玉立,白衣袅袅映飞雪。
柳书竹站在原地,看的有些傻了,目光再也移不开分毫。他不是没见过女人,只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而已。
风姿绝代,倾国倾城,给人一抹惊艳。玉臂如莲藕,五指葱白,**在外的肌肤如同羊脂宝玉一般润泽。
响马镇上,女子也不在少数,并非只有谢二娘和小萝莉两人。但年龄相差不几岁的,真的连一个都找不到。
而且,那些女人们喝酒比男人凶,吃肉比男人猛,甚至连打架都比男人下手黑,柳书竹平时虽无法无天,都要绕着她们走,向来少敢去招惹。
骤然间,见到白衣女子后,立即惊为仙子临凡,彻底呆住。连漫天的雪花都绕着她翩翩起舞,似乎不忍心落下、打湿伊人娇丽的容颜。
他险些忍不住走上前,拉住白衣女子的手,来上一句:“菇凉,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其实,飞雪不侵,只是因为白衣女子修为高深,内在的劲气感而不发,在身周形成了一股无形气场,是高阶武者的寻常手段。
她看上去年纪轻轻,竟是一位高阶武者!
刀疤脸若想,也能轻松做到。
只不过,他是打死都不肯调动全身真气,仅仅只为了抵挡几片飞雪。他的每一丝气力都不会浪费,基本都耗在了磨刀上,要不就是在杀人时!
令人扫兴的是,女子身边还有好几个人,有男有女。其中,一个面貌奇丑的丫鬟,比柳书竹大不了多少,突然喝道:“哪来的野孩子,浪荡胡言,不知礼数。来人,把舌头割了!”
柳书竹这才醒过神儿来,忙摆出一个潇洒的姿势,似笑非笑,故作高深。
别看他年仅十三,但从小就不知糟蹋了多少奇珍灵粹,比同龄人高出一头还要多,往那里一站,一看就是……二世祖之类的败家子儿。
自恋,烧包,胆儿肥,外加不自觉。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他的眉宇间,很难让人一眼看出的桀骜和不屈,是世人脸上极少能见到的。
丑丫鬟一开口,立即有一个灰衣驼背的老头儿抬步上前,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向柳书竹走来。
“这就要割舌头?”柳书竹错愕,“出口成章,信口说了两句诗词,嫉妒才华横溢也不至于吧,再说你们风尘女子不都好这个吗?”
丑丫鬟怒声呵斥:“不是那两句,前面的那几句,你说谁是风尘女子!割了你的舌头,看你还敢不敢胡说!”
灰衣老头儿才走出几步,却又不得不停下。因为刀疤脸坐在柳书竹不远处,双手捉着鬼头刀,磨刀锵锵,突然就停手不磨了。任雪花落满肩头,也不动弹。
灰衣老头儿能感应出来,只要他再往前几步,一旦欺进柳书竹身周几尺的范围,那把刀就能砍下他的脑袋。
他年纪虽长,但只不过是一位中阶武者,而对方恐怕在高阶武者中都能拔得头筹。脸上那些触目的刀疤,足以提醒他,对方经历过怎样惨烈的生死搏斗。
见他停下,刀疤脸复又开始磨刀。
“丑儿,算了。”白衣女子气吐幽兰,丑丫鬟则重重剐了柳书竹一眼。
白衣女子微微转头,看向廊侧,牛角弓立在那里,比人都高;白羽长箭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只,也捆成一束,大致估量都不下三四百斤重!
“小女洛烟雨,乃城中阁主,请问小公子,贵方可是从东北方庸凉深山而来?”
洛烟雨眸如秋水,与柳书竹坦然相视,整个人高贵而典雅。
烟雨阁主,是一城之主。柳书竹没想到,眼前的这个白衣女子身份竟如此尊贵,难怪那丑丫鬟会翻脸。他说的那句‘女阁主死活要倒贴’的话,估计是被对方听去了。
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失礼,回道:“不错,庸凉大山内,强人岭下,响马镇中。”
洛烟雨又道:“那请问小公子,贵镇的大头领可在?”
一口一个‘小公子’,显然是将柳书竹看做了孩子。他心头不爽,也不好表露,“小爷柳书竹,是响马镇的四头领。”然后,装腔作势的问刀疤脸,“大头领到哪去了?”
响马镇没有第四位头领,就算真的有,刀疤脸才是第四!
不过,刀疤脸跟金牙矮子不同,他知道这是柳书竹生平第一次泡妞儿。虽然岁数还偏小了点,仍旧给他留足了面子。俗话说,小人难惹,实际上他也是怕柳书竹事后使坏报复。
刀疤脸站起身:“回死头领,大当家的有要事出去了。”
“哦……既然这样,洛阁主不用客气。大头领不在,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也一样。”
说话的同时,柳书竹既臭屁又疑惑:刚进城安顿下,阁主怎么就亲自登门了?而且还如此年轻,这一整座城池,莫非都要听她的?
在半路听说,女阁主应该跟谢二娘的年纪差不多才对,好像还跟天痞是旧相识。
洛烟雨道:“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听闻城关来报,猜是响马镇大头领到了,所以才特来拜会。”
这明显是一句客套话。天痞即使声威再壮,也还远没有到这种程度。
烟雨城距离庸凉月复地太远,几乎是属于两个地区,连东北方宗师传承的影响力都企及不到这里。又有南边的正统门派做靠山,未必就会对悍匪们毕恭毕敬。况且,天痞只在年轻时来过,那时候,怕是还没有洛烟雨。
她这么说,柳书竹也不信,不过心中已大致有数。
天痞当年八成是在这儿惹事了,以至于声名狼藉,上了黑榜,被人记恨了几十年都不忘;要不就是奔着宗师的名头而来,前来客套一番,可也不像,因为没带礼物。
果真,念头还没转,丑丫鬟就暴喝道:“小屁孩,充什么大人。快点儿叫你们领头的独眼大汉出来,我们前阁主立过规矩,这里不欢迎他!”
“丑儿,别放肆。”洛烟雨轻声训诫,丑丫鬟依然怒气难平。说完,她又对柳书竹道,“既然大头领有要事在身,我们还是晚些时候再过来吧。”
这是烟雨城,本身又是人家的地盘。来这里的男人,能有什么要事,不用说任谁都明白。
柳书竹见她要走,急急将她喊住。如果秀色可餐,那他现在还远远没有吃饱。
“洛阁主请留步。你不来找我们,我们刚好也要去找你。既然来了,就里边请吧,大老爹兴许一会儿就能回来。”
洛烟雨微微颦眉:“哦?四……头领有什么事?”
柳书竹‘嘿嘿’笑道:“一句两句也难说清,还是到厅内落座吧。”
厅中,炭火生的很旺。
柳书竹临危正坐,刀疤脸识趣的双手拄刀,站在他身边,乍一看,倒也有几分山寨头领的架势。洛烟雨坐在另一边上首,身边站着丑丫鬟,灰衣老头儿和其他几位年长者,都坐在了侧座。
进屋之后,柳书竹东扯西绕,双眼贼光,根本就不说所谓的正事,问题无非是些:
阁主年方几何啊,有没有意中人,择偶标准是什么样的,对强盗这一光明行业有什么看法……诸如此类。
洛烟雨微微皱眉。柳书竹自己觉不出,但有些话听在别人耳朵里就味道不同,像是大胆直言的表白,又或是**luo的调戏。满屋子人都比他年纪大,但就属他最嚣张。
刀疤脸在一旁听得憋笑,对柳书竹生出几分佩服。心道:我们响马镇上果真个个都是好汉,没有半个孬种,什么事情都不怯场!
见柳书竹言谈有度,也不时跟着插嘴,帮着他一起打掩护、吹牛皮。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其他人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相当不好看。
开始,洛烟雨还随口客套几句,后来干脆不说话了,听他跟刀疤脸一唱一和,海吹胡侃。
“响马镇扼守大山咽喉,统辖方圆两千多里大山,人口数万余众,且个个身怀绝技,武功高强,谁要是嫁到我们镇上作压寨夫人,绝对风光无限!”
刀疤脸:“那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我们响马镇,传承有序,至今已经有六百三十多年的历史了。”柳书竹伸出两根手指,“是烟雨阁的两倍,出过的宗师那就更多了……”
听到后面,洛烟雨忍不住低声浅笑,又让柳书竹大眼直瞪,口水横流。
庸凉大山强人岭,响马镇上悍匪窝。她虽没有去过那里,但也有所耳闻。
老匪首开山建镇至今,有六十三年之数。前些年,匪首外出远游,至今未归。除了本人是宗师之外,还有三位辟谷强者主事。到了柳书竹嘴里,一下子就翻了十倍。
响马镇占山为王,专跟有头有脸的大门派对着干。收罗天下强贼大寇,不是臭名昭著的巨恶之徒,也休想轻易入伙。从那样环境中长大的孩子,想来从小就不会是什么善类。
初始时,洛烟雨以为,柳书竹跟那些正派菁英子弟没什么不同,依仗门中势大,横行无忌,贪恋她的美色,处处谄言媚语,大献殷勤。
现在才看出来,柳书竹和那些人真的不一样。他根本不是二世祖,纯粹就是一个山野小流氓。话说的直白露骨,动机也懒得掩饰,就差动手明抢了。
旁边的丑丫鬟喷气如牛,若不是洛烟雨拦着,早已发作。
人如其名,叫她‘丑儿’,也算对得起名字。刀疤脸虽奇丑,但那是后天毁容,可丑丫鬟完全是天生的,且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刀疤脸都暗自惊异于丫鬟的丑陋,能长出这等模样,就像是上天和人类之间的一个误会。
往日里,那些自诩为正道君子的人见了丑儿,虽都在极力掩饰,但眼神深处的深恶痛绝,总能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不过,洛烟雨却发现,柳书竹看向丑儿的目光很平淡,并不因为她生的丑陋不堪而心生厌恶。
“生来美丑由天定,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喜欢美貌女子不是罪过,但也没有必要讨厌那些个丑陋的。面目能辨美丑,却分不出善恶;衣着能衬的出身份,却也不代表地位。以样貌断人心的事情,万万不可。”
这是萧拂衣曾经对柳书竹说过的话。
柳书竹自幼看惯了刀疤脸,见到丑儿后,当然也吓不到他。只是有些恍然,原来世间之人可以天生就这么丑,惊疑一下,倒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高阶武者就像那大山上的石头,多的数也数不清,有多少来着?”
刀疤脸:“八千多。”
“嗯,八千多。嗯?”柳书竹应和一声,却狠狠瞪了刀疤脸一眼,“八千多位一流武者,绝对是世间罕有,而且纪律严明,一个个仪表堂堂,又好善布施,从不骚扰平民百姓,每年的年末还会给他们发金银……”
说了半天,众人都不得不佩服柳书竹脸皮之厚,冠绝古今!
无耻也是要有底线的,连在一旁听的人都替他臊得慌,可柳书竹却兴致不减分毫,说的煞有其事。
过了大半天,洛烟雨无心跟他一个孩子计较下去,见他没有正事,又探听不出响马镇的来意,问及了大宗师近况后,客套恭维了几声,便起身辞行。
“唉唉唉,别走啊,正要说到小爷我智擒黑虎,勇斗月王城,单拳退辟谷……”
一行人避瘟神似的匆匆离去,柳书竹也不好强加阻拦。
刀疤脸又开始磨刀去了:“怎么样,把牛吹死了吧。”
“你还有脸说!”柳书竹大火,“八千一流武者,你脸皮可真够厚的,说五千还少吗!”
柳书竹没有将此行的目的轻易道出。
这里各方势力混杂,车上又带着响马镇的家底,万一提前走漏了风声,他们只有二三十人,就算都是高阶武者,外加一位辟谷,也抵不过别人一拥而上。
南边的名门正统也有活着的大宗师,要是放下面子来抢,他干脆也别去北境了。
洛烟雨名义上为一阁之主,统领烟雨城,但实际上却要在各方势力间周旋,缝隙里谋生存。此番前来,无非是想打探虚实和来意。
天痞入城,行踪肯定瞒不过她,但他这大老爹最擅搅合,找个妓院往里面一躲,不提旧事,以烟雨阁现如今的清高,也不好意思直接往里面闯。
其中缘由,柳书竹一想便透,是以只字不提。
当然,想娶洛烟雨回去做压寨夫人,也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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