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高台上的声乐之音不由自主一乱。前方万人厮杀,身边两王端坐,后方甲兵无数,那些乐师们本就心惊胆颤之极,此刻突然被人出声打扰,顿时心境大乱,哪还能保持原油水准?
乐曲一乱,跳舞的舞女们自然也就跳不下去了,纷纷惶恐跪地,瑟瑟发抖。她们这些人本就如水中浮萍一般,更不要说如今更是落入据说还吃人的蒙古人手中。
整个高台上一片死寂。
一众将领循声望去,却是无不一愣。原本他们以为敢在这个时候说话的肯定会是那几路攻城大军的主将,却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是根本没有任何关系的张柔。
“宗王大人,襄阳城已经是我大蒙囊中之物,他孟珙如今也不过是困兽犹斗而已。我大军已经围困襄阳城半月有余,久攻不下本就军心浮动,此际……请王爷三思啊。”
坐在张柔旁边的史天泽见老伙计张柔竟然敢在这个时候进言,微一沉吟,也在随后出列谏言道。
“请宗王大人三思!”
一干降将见到张柔和史天泽这两个口温不花最倚重的大将打了头阵,也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道。
坐在口温不花旁边的曲出看看台下跪着的一片将领,又看看对面古井不波根本看不出任何喜怒的口温不花,嘴唇微动,就准备张口,却不料口温不花仿佛未卜先知一般扭头陡然朝着他看来,深邃的眼神似乎一下就将他心中所有的小九九儿瞬间看穿一般,让曲出心神不由自主的一慌,连忙把头低下,借着喝酒来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到嘴边的话却是又缩了回去。
曲出自然不会看到,在他低头躲避的时候,口温不花脸上闪过的失望之色。
口温不花随意的挥挥手,侍候在他身边的侍卫低声喝斥道:“还不赶紧退下!”听到这侍卫的话,下方跪着的数十名乐师还有舞女顿时如蒙大赦,慌忙匍匐于地倒退着爬下高台。
等到一干乐师都退下,口温不花扫了扫台下跪着的一干将领,除了二十多个蒙古将领冷眼看着一干降将或者非蒙人血统的将领没有任何动静外,其余所有的将领此刻也都跪在地上陈情了。最终口温不花的眼睛停在最前方的张柔和史天泽身上。
口温不花自然知道史天泽、张柔等人在担心什么。
虽然此刻被杀的不是他们麾下的兵卒,可是一旦开了这样一个头,谁知道接下来会不会轮到他们?毕竟,步卒攻城各部都是轮番上阵的。
眼神在张柔和史天泽身上停留片刻,口温不花再次看向远处垩战正酣的襄阳城。虽然看的不是太清楚,可是仅仅从那隐约传来的惨烈嘶嚎声就能想像出此刻正遭受宋军和本部骑兵双重打击的步卒们该是何等的惊恐。
“安多,传令下去,从本王的三万亲卫骑兵中抽出两部,即刻参与攻城。”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口温不花不仅没有回应张柔和史天泽等人的进言,更是直接将专门用来护卫的他的三万蒙古精骑中的两部也就是两万精骑又派了出去,参与攻城,这是铁了心要将正在攻城的步卒全部诛杀殆尽吗?
“宗王大人……”
“各部将领听令,即刻召集麾下各部,一旦襄阳城上的守城宋军出现懈怠,即刻攻城。本王今日就是要毕其功于一役。旦有畏缩不前、临阵月兑逃者,斩!”
口温不花在这一刻终于展现出属于他蒙古宗王的气势,根本没有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强大的气场笼罩全场,冷声下令道。
“末将等谨遵宗王之命!”
虽然不明白口温不花为什么突然这么急迫的想要攻占襄阳城,可是在这个时候却是没有任何人敢在出声进言。齐声应命道。
“去吧,八万骑兵会为尔等掠阵。”
口温不花淡淡的一句话,却是让所有人心中无不一凛。掠阵,怕是也是督战吧。一旦有人擅自后退,那么等待他们的恐怕就会是来自身后掠阵的骑兵们那铺天盖地的箭雨了。
很快连绵不绝的蒙古大营中,各部兵卒就开始了集结。看着远处依然巍峨矗立的襄阳城,负手而立的口温不花眉头微挑,自言自语道:“就让本王来看看那孩子眼光到底如何吧……”
声音寥寥,很快就消散在漫天的马蹄轰鸣声中。
……
就在口温不花的大营中开始沸腾之际,襄阳城城头上下却是已经进入了冰火两重天。
双方僵持的时间太长,都已经进入了一个疲劳期,所以,攻城的蒙古步卒在突然遇到因为贾似道到来而士气大帐的宋军兵卒手中,很快就溃败而退了。
这样的情况在这些天中,很常见。一般情况都是退了再来,来了再退,双方你来我往,倒也算是默契十足。只是每一次这默契的产生,太过血腥,都会留下数千具双方兵卒的尸体罢了。
如果没有贾似道给孟珙的那支单筒望远镜,口温不花这一次的突然袭击,说不定还真的可以奏效,就算不能一鼓作气攻占襄阳城,可是却绝对可以让本就元气大伤的守城宋军死伤无数。
人算毕竟不如天算。
攻城步卒身后掠阵的数万蒙古骑兵一动,孟珙就已经发现不对,待到第一波箭雨落下时,除了少数为了观察蒙古军动向没有进入甬道躲避的宋军躺下一批外,其余绝大多数兵卒都在孟珙的命令下提前进入了甬道躲避,基本上没有对整个守城的宋军造成任何的伤亡,反而是那些来不及撤出的蒙军步卒一下就倒下了一大片。
随着越来越多的蒙古骑兵进入射程,铺天盖地的箭雨朝着城头一刻不停的倾泻,退入甬道中的宋军听着羽箭落在城头上跟那雨大芭蕉般的咄咄声、城墙下此起彼伏的凄厉惨嚎声,甚至还能听到成片的羽箭进入身体撕裂血肉的噗哧声,无不面色苍白。
如果不是孟帅提前发现蒙古人的诡计,怕是此刻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也跟那城墙下的蒙军步卒一般下场了吧?
那蒙古宗王是疯了吗?怎么连自己人都杀?
城楼上。
“孟帅,孟帅,口温不花大营中的蒙古兵卒开始动了,哇,好多人,蒙古人这是疯了吗?……”拿着单筒望远镜的江海脸色煞白,惊声叫道。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老江……”
“轮到我了,老江……”
张俊等人围着江海,七嘴八舌的争抢道。而他们争抢的对象,赫然正是贾似道送给江海的那支单筒望远镜。
当然,这单筒望远镜除了江海手中的那一只外,此刻孟珙手中同样也有一支。不过,显然相对于孟珙,都是同僚的江海威慑力对于众将显然等于零。
“诸将听令!”孟珙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沉声道。
“末将等听令!”
“张俊、贺顺、焦进、刘全四将,率本部军马充作后备军,一旦城墙有缺口,随时准备支援。”
“谨遵大帅令!”
“任义、魏红良、吴正,率本部军马随驻守东门,此处必然会是那口温不花主攻之地,本帅会亲自督战。”
“大帅,不可啊。”一众将领顿时大急。
“是啊,大帅,末将三人以项上人头作保,定要那贼王口温不花难进寸步。”任义三人齐齐出声道。
“无需多言,本帅心意已决。”孟珙挥手打断众人,“江海,你去将贾大人请来,就说本帅有要事相商。你将那宝物给张俊,他们四人要驻守北门,你去调遣水师诸军,等本帅将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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