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再用力地深呼吸,司月努力平静心情,黑着脸忍着额头上突突直跳的青筋,逼着自己看着书本上的一字一句,每相隔一段时间,手就不自觉地颤抖。
一个下午,她就已经将一本大齐律法的书翻了将近一半,结合实际情况,划出重点,整理出条条框框,看着那张薄薄的纸,得出结论,这到底是个怎样一个令女人绝望的社会。
有皇权,有父权,有夫权,老天爷,为什么没有女权?三纲,女人是最低的那一等,三从四德,简直就是为了压迫折磨女人而存在,她尊敬的伟人都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你们这样设置真的没有问题吗?
司月觉得整个人都有些凌乱风魔了,想着她之前的行为,是何等的运气碰上的是杨天河这样的男人,又是何等的巧合她才能没将自己作死,否则的话,出嫁从夫,套用一句经典的话语,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以,夫要妻死,妻也是不得不死。
男人三妻四妾是能力出众福气的表现,女人的清白若是被毁,若是自愿的话,行,等待你的不是骑木驴就是沉塘,若是被强迫的,女人,你就应该有自觉,上吊,跳河,喝农药随便你选择死法,否则,就一句,带着如此肮脏的身体你还怎么有脸苟活在这个世上。
丈夫对妻子家暴那是管教妻子,理所应当,妻子若对丈夫动手则就是大逆不道,若是丈夫追究,弄死妻子也不用负责,得,司月看着自己的右手掌,那次她打得好像还挺狠的,幸好杨天河没往那方面想,否则很有能已经死掉了,这时想想都觉得有些后怕。
丈夫是妻子的天,丈夫若先死,妻子必须守寡三年方另嫁,能带走的也只有她的嫁妆,若是丈夫留有儿子,那么就必须一辈子替丈夫守寡,教养儿子,至于妻子死了,就跟衣服坏了再换一个一样,再娶一个就是了。
七出之条更是悬挂在妇女头上的一把利剑,被休的妇人就如同无根的野鬼,任何人都以上前踩一脚,吐唾沫,至于和离,司月觉得之前的她怎么会那么天真,就她从书上推断,和离一事恐怕只适用于妻子娘家势力强大,丈夫或他的家族迫于无奈才会写下和离书,毕竟休书对丈夫和他的家族名声是没有影响的,和离则不一样,硬要说的话,还是对丈夫的名声影响更大一些。
杨天河真是蠢,不过,此时司月听感谢他的愚蠢,而现在,她也多少明白当初自己让杨天河写休书时杨家人那一个个见鬼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至于财产,除了嫁妆是属于妻子所有,两人成亲之后所挣的全归丈夫,想着锁在盒子里的契约,司月知道那根本就没有法律效应,之前她一直都知道,女人在古代社会的地位比较底,如今这情况似乎也太低了,女人半点人权都没有的地方,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生活?
“你娘怎么了?”杨天河一回来就看见司月抱着书也不看,愣愣地盯着前方,眼里全是迷茫,心骤的一下疼了,看着着坐在小板凳上的杨兴宝无声地问道。
“不知道,”杨兴宝摇头,想了想轻声回道:“娘亲心情不好。”
杨天河用力地揉了一下杨兴宝的脑袋,这小子,说得都是废话,司月心情不好他进门一眼就看出来了,上前两步,低头问着司月,“出什么事了?”
光线被挡住,司月抬头,看着杨天河那张平凡无奇的脸,她能看出来对方眼里真是的担忧,这就是自己以后的天啊!抽了抽嘴角,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声音略带沙哑地说道:“没事。”
没事才怪,这样的司月说这般的话,杨天河若是相信他就是真傻了,只是她不愿意说,他也不能勉强,等看到摆在桌上的纸,上面干净清秀又风骨超然的字迹,比起他的那一手字,实在是好上太多,他甚至觉得就是家里的那个秀才所写的恐怕也比不上眼前的。
“这是你写的?”杨天河拿起来,将那一条条看完,就明白司月心情不好的原因,有些好笑地问道,岳父岳母真是将她保护得太好,连许多的常识都不知道,瞧着这脸色,估计是被吓坏了吧。
“恩,”司月下意识地点头,在看到杨天河手里拿的自己整理总结的那张纸,心头一紧,不由得就想到书中关于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的阐述,她是见过杨天河的字,也就勉强称得上端正,她虽然在书法上没什么天赋,自从八岁被那对夫妻领养之后,因为小模样很不错,所以,完全是按照当时名门淑女的标准来培养,她的字怎么说也比杨天河的要高好几个档次吧。
书法也算是才华的一种吧,那么她就是无德之妇了,“啪”司月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摇头甩掉满头的黑线,她这是被刺激得魔怔了吧?想得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你做什么?”杨天河和杨兴宝都被司月的动作吓了一跳,看着她额头上出现浅浅的红印。
小家伙更是在第一时间冲了过来,“娘亲,疼不疼?你干嘛要自己打自己啊?”杨兴宝十分担忧地问道,今天下午,娘亲一直就不正常,不会是又犯病了吧?
小孩这么想着,大大的眼睛蒙上了雾气,在他的脑子里将娘亲犯病与娘亲要离开划上等号,一想到又要回到没娘的日子,他心里就万分难过,他也明白,娘亲的身体最重要,若是娘亲要去治病,他就是再舍不得也不能任性胡闹。
“没事,呵呵。”司月摇头,看着父子两人都一脸不相信的模样,除了干巴巴的笑两声,她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天河拖过一边的长凳,在司月面前坐下,将手中的纸扬了扬,“你担心这玩意?”
“我不该担心吗?”虽然按照这个社会的说法面前这个男人是她的天,她应该对他千依百顺的,此时的她哪里有那个心情,哼,你不是女人,自然不知道她们的压力了,瞧瞧你说这风凉话说得多轻松自在。
“这就是你从书上看来的?”杨天河看着司月翻白眼的动作,那尝尝的睫毛随着眼皮的动作飞舞,好看得紧,感觉到她的不满,笑着问道。
“要不你自己看!”司月没好气地说道,她又不是受虐狂,难不成还能够凭空地想出这些东西。
“我不明白你在担心什么,”杨天河想了想说出他自己的看法,“就我所知道的,我们村子里将近一百户的人家,一千多口人,已经有将近十年没有生过需要过堂的事情。”
“再有除去实在是不堪的,也没有几个被休的女人,”想了想杨天河伸手拍了拍司月的肩膀,“别想那么多,净自己吓自己,村子里也没有多坏的人,你走出去就明白,许多人还是很好相处的。”想着司月对生长的地方都这么陌生,补充道。
“没有多坏的人,”司月眼睛瞟了一眼杨家堂屋的方向,“那他们算什么?”
杨天河微微有些尴尬,不过,既然说到这里,他也不隐瞒,“这事是我爹他们做得不地道,不应该欺骗岳父岳母,是司月,无论是我爹落水,到咱们的婚事,有一点我以肯定,如若岳父临终前提出的不是你和五弟的婚事,他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而其他的只要在我爹的能力范围内,他都会答应的。”
“呵呵,”司月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杨天河,她明白这男人不是在狡辩,或者事实真如杨天河所说的那样,对于杨家人她也有初步的了解,杨天赐的前程在他们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又如何?“爹娘都已经不在了,你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杨天河脸色一暗,“我知道,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原谅他们,而是想告诉你,除非生人命案子,否则的话村里的纠纷都是私下里解决的,至于你担心的这些,基本是不会生的,家丑不外扬,很少有人不在意名声的。”
司月皱眉,暗自责怪自己沉不住气,司家的事情跟杨天河的关系并不大,再说,对那件事情,她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用得着这么冲动吗?不过,从杨天河的话听来,她好像抓住了一丝亮光,“名声?很重要么?”
“当然,”杨天河点头,“男子若是名声坏了,不但他不能读书当官,他的一家三代都会被影响,父母兄弟蒙羞不说,最关键的是他的下一代,儿子不会被学堂所收留,女儿想嫁个好人家也格外的困难。”
司月小口微张,若是拿着放大镜,就一定以看见她脸上的肌肉在不断地抖动,这也有连坐的?难怪她胡诌的那番小偷论让杨家人变了脸色,想了想问道:“多给银子也不成吗?”
好吧,她承认她的灵魂在那个金钱时代飘荡三十来年已经从里到外都散着铜臭味,所以才会往这方面想。
杨天河面容严肃,认真地看着司月,眼里闪着尊敬的光芒,“真正高风亮节的先生是不会被金钱所诱惑,再有,若是多给了银子那先生就把坏名声的孩子收下,也会影响先生的名声,要知道,名声这东西,是千金也难买到的。”
哼,估计就你这个傻子信,她就不信这个世上就没有暗箱操作一词,“你说得倒是好听,不过,我听说你那五弟的岳丈似乎就在县学里当先生的,好个高风亮节的先生,别说我家的那点事他完全不知道。”
呃,杨天河被司月的话堵住了,一脸郁闷地看着司月,憋了好久,才开口说道:“凡事都是有例外的嘛,对,就是例外。”
“呵呵,”看着杨天河吃瘪,司月烦乱的心情好了许多,不过,她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杨天河的,“在你周围的例外真是多啊!”这么感叹一句,面前的男人果然更加不自在了。
快果然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好了,接着说。”
“啊,”杨天河有些接不上司月突然说出来的话,“说什么?”
司月抢过杨天河手里的纸,“继续说名声啊,男人说完应该说女人了吧。”
杨天河点头,“女人若是没有了名声,不严重的只是影响嫁人,若是严重点的会被逐出村子,也有被浸猪笼沉塘的,不过,你不要担心,只要我站在你这边,就不会有任何事情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让我求你,还是威胁我好好的伺候你?”司月眯眼看着杨天河,殊不知她如今这张稚女敕甜美的脸虽然瘦了不少,依旧没有多少的气势,当然,她是知道杨天河不是这个意思,但她偏要先声夺人,她是绝对不愿意将未来的命运交到别人手里的。
“我怎么能会是这个意思,”杨天河却是急了,看着司月完全不相信的样子,噌的一下站起来,举手誓,“我若是有那样的想法,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司月抬头看着杨天河好久,抿嘴,眼里的复杂一闪而过,心里有一瞬间微微的震动,垂下眼帘,“我也就只是说说而已,没有就没有,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我,我,”看着这样的司月,杨天河就像是被戳破了的祈求,泄气极了,他也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来,闷闷地放下手,宽大的肩膀瞬间垂了下来,“我这不是想让你安心吗?”
司月听着这参杂着郁闷和委屈的话,又是一愣,看着怀里的书,她什么时候这般的浮躁了,这一本书还没看完,就急急的下结论,害怕恐惧个什么玩意,再难生活不还得继续吗?
沉默的气氛微微有些尴尬,司月不是没有现杨天河从头至尾都是好心想要安慰自己,而自己似乎有些过分,她并不打算说些什么,嘴角微微勾起,因为她想要知道这个男人的底线在哪里。
“杨天河,都什么时候了,让你劈的柴火呢,”周氏尖锐不满的声音在房门口响起,“看看都什么时辰了,厨房里还等着做晚饭呢。”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司月和杨兴宝都是一抖,杨天河皱眉,隐去心里的不满,门口站着的是他的亲娘,不能不尊敬,“娘,我马上就去。”说完这话,看了一眼司月,转身就走。
司月却在第一时间拉住他的衣袖,看着外面的天色,又到了做晚饭的时间,放下书,站起身来,也不管杨天河的疑惑的目光,“娘,我早上的时候已经说过了,他的身体现在不能够干重活,劈柴这事你还是找别人吧,你那么多儿子,难道除了杨天河就没人愿意为你劈柴了吗?”
“司月,”杨天河小声的叫着司月,示意她不要这么说。
这样的动作,加上刚刚司月所说的话,在周氏眼里就是红果果的挑衅,若是换做其他儿媳妇,早就作,开始骂人,眼前的是司月,想着老头子和老五的话,想着几次交锋都没有讨到好,即使是脸色铁青,气得浑身抖,周氏依旧硬生生地忍了下去,刀子一样的眼神往杨天河身上刮,“好,很好,我这就去找其他的儿子劈柴。”
看着周氏这般忍耐,一半边脸因为还没有消退的红肿看起来更加严重,杨天河的心里难受不已,正想要开口说话,却被司月给瞪住了,“司月,她是我亲娘。”眼睁睁地看着周氏紧握着拳头里开之后,杨天河低声说道。
“我知道她是你亲娘,”一听杨天河这话,她笑了,怎么这场景看起来她那么像恶毒儿媳妇,“你别忘了,你还是我丈夫,是小宝的亲爹,刚才你还说了,只要你在,我就一定没事的,现在呢?”
司月的眼神渐渐变冷,“我不信你已经忘记了大夫的话,我也只阻止你这一次,以后你若是要自己做死,我绝不会拦着你,拜托你不要在我面前说那些做不到的话,你应该知道,就算你死了,我和小宝两母子也会活得很好。”
被司月的话还有她冷飕飕的眼神冻住了,“我,我,”杨天河结巴了半天也没有再说出什么来,他明白司月这话的意思,明明刚刚的话才说得好好的,他也知道司月说这话其实是为了他好,她承认自己是她丈夫时,杨天河是真的开心,后面的话却让他难受不已。
“小宝,走,我们做晚饭去。”杨兴宝点头,娘亲的话她听得明白,再说,他也知道爹现在的身体不好,而在他简单的小脑袋里,女乃女乃就是坏人。
夹在亲娘和儿媳妇中间的杨天河有多为难,司月心里自然明白,不过,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做贤妻良母,况且一步退便步步退,照这样的情况下,杨天河是将要陪她一辈子的男人,她不否认她就是这样自私的性格,如若杨天河因为她或者小宝弄垮身体她或许还有能养着他,若是因为杨双吉和周氏这一大家子,她是绝对会毫不留情地将这男人扔给那一群人。
再说,就算司月仅仅是占了这个身体,并不能算是司忠和陈氏的女儿,从她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就没有跟杨家人好好相处的能,也没有那心思。
比起杨兴宝喜滋滋地伸出手让司月牵着,颠颠的干着她能干的事情,在司月揉他脑袋时会扬起灿烂的笑容,这些被杨天河看在眼里,被完全忽视的他心里的滋味很是不好受。
不一会,之前就熬着的香飘满院的骨头汤,垂涎欲滴的炒五花肉片,一盘秀色餐的青菜,再加上两碗蒸蛋,配着香喷喷的米饭,仅仅是摆在桌上就让人食指大开,口水长流。
无视院子里女人一个个黑着的脸,眼巴巴瞅着他们的小孩,司月神色淡定带着小宝洗了手,看着杨天河那老实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实在是别扭至极,“看什么,去洗手吃饭。”
“好,”闷了许久的杨天河一见司月终于肯理他了,笑呵呵地去洗手,脚步轻快地往房间里走,结果极生悲,裤腿被一双小手给拉住:“四叔,我也想吃!”
杨天河低头,就看见他三个家的小闺女仰着头怜巴巴地看着他,软糯糯的声音说出的话,顿时尴尬地站在那里,如果是自己的银子,他或许会点头答应,摇头,现在已经分开开火了,上次岳母的丧事他已经领略了没钱的难受,什么都做不了。
而他更加明白,如若不是司月有办法挣到银子,恐怕还得求爹娘,那以后司月还能在杨家抬起头做人吗?再有,如果今天真的点头答应了桃丫头,他又能拒绝其他的侄子侄女吗?他又不是不明白,之所以这么丰盛,完全是为了给他和小宝补身子,他怎么能将司月的好心当成驴肝肺,是非好歹他还是分得清的。
伸手,小心地扒开杨兴桃的小手,又模了模她的小辫子,“兴桃乖,你娘正在做晚饭,再等等就以吃了。”尽力温柔地说完,随后转身大步离开,后面小丫头委屈的哭叫声传来,也只是停顿了一下脚步,就坚定地走了进去。
“坐下吃饭吧。”司月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杨天河,将那碗鸡蛋羹推到杨天河面前。
杨天河看着正在吃鸡蛋的杨兴宝,又看看自己面前的,“司月,你不吃吗?”
“我又不用补身子,一天吃一个鸡蛋就够了。”司月实话实说,看着杨天河又推回来的迹象,“今天的菜不少,我又不会饿着,你多吃些,早些把身子养好才是正理。”
“娘亲,你放心,我一定吃完,以后长得又高又壮,帮娘亲干活。”杨兴宝拿着勺子,大声地表达着自己的立场。
“我知道,不过,小宝,要记住,嘴里有饭的时候不要说话,吞下去之后再说。”司月笑着说道,这个便宜儿子,真是贴心得很。
“恩,”杨兴宝笑眯眯地点头。
杨天河瞪了一眼杨兴宝,刚刚的感动化成了愉快的笑容,不是因为面前丰盛的晚饭,而是这样平静和谐不用哄抢地吃顿晚饭,杨天河这样的要求在杨家这么多口人面前实在是很难做到,即使是司月没嫁过来之前,那也是一群女人孩子鸡飞狗跳,吃饭就跟打仗一般,稍不注意,就会饿肚子的。
只是杨天河并没有开心多久,屋内就冲进来两个不识相的人,陈氏拉着哭哭啼啼的杨兴桃走进来,看着桌面上摆着的饭菜,眼神闪了闪,“四弟,四弟妹,你们怎么以这么狠心,兴桃她一个小丫头能吃多少?”
“你们吃你们的,”因为今天对大齐的了解,至今司月心里还是有些气闷在心里,如今出气筒来了,她又怎么能会客气心软,拍了怕杨兴宝的脑袋,对着父子两人说道。
杨兴宝是听话的好孩子,杨天河一个大男人也不会和一个女人争嘴,所以,两人低着头,默默地吃饭,不过,从那竖起的耳朵,和缓慢的速度就以说明他们并不是一点也不关心的。
司月放下筷子,侧身看着陈氏,风轻云淡地问道:“凭什么?就是吃一口那也是我用银子买的。”
看着司月这样,陈氏愣了一下,随后就反应过来,“凭什么,司月,你是兴桃的四婶,她想吃你点东西难道不行吗?”
“当然不行,”若是寻常的妇人,看着眼泪鼻涕直流才三岁怜的小女孩,就算是心里不愿意,也不能想司月这样很是干脆的拒绝。
陈氏这人看起来张牙舞爪,与周氏一般爱占小便宜,不过,她也不是一点心机都没有的人,眼眶瞬间就红了,“四弟妹,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的心怎么能这么硬?”
瞧瞧这模式转换得多快好,只是这苦情戏还差些火候吧,“我为什么不能这么说话?小宝还是你侄儿呢,这么些年你有照顾过他吗?他饿的时候,眼巴巴瞅着你们的时候,你们有给他东西吃。”
“没有。”杨兴宝急急地嘴里的肉片吞下去,语气清亮肯定地说道。
杨天河一愣,脸就黑了下来,他一直觉得儿子瘦得很,之前他们一起吃饭时,他照看着也觉得小宝的饭量不小,如若不然,他又怎么会相信娘说的,小宝天生不长肉。
现在想来,恐怕是农闲时节,他外出打零工的时候,娘并没有像她所说的那般照顾小宝,想着他们家吃饭跟打仗的架势,没人照顾的小宝这小胳膊小腿不饿肚子才奇怪呢。
“小宝,吃你的饭。”司月开口说道。
陈氏不觉得半点心虚,她自己的孩子都照顾不过来,再说,家里除了农忙时候饭菜的量会足一些,其他的时候,根本就不能够让每个人都吃饱,分给小宝一份,她的孩子就会挨饿,这事换了谁也不愿意。
“四弟妹,小宝现在不是有你这个好娘了吗?他的苦日子也算是到头了不是吗?”陈氏腆着脸委屈地说道:“就算是我之前没有照顾小宝,那也是大人之间的事情,跟兴桃也没有关系。”
司月很明白陈氏的意思,大人之间的争斗跟孩子没关系,呵呵,心头冷笑两声,真的没关系吗?看着兴桃胖嘟嘟的小脸,再看小宝那皮包骨头的模样,司月不这么认为。
即使小孩是真的无辜,那又如何,跟她有关系吗?难不成就因为她无辜就要养着她?
“三嫂,你这话就不对了,”司月的样子很是悠哉,轻叹一口气,“这就是命啊,之前小宝受那么多的苦,又挨饿又挨打的,那也是他的命不好,如果要是投胎到三弟妹的肚子里,他估计就不会受这个苦了。”
这话说得陈氏实在是不明白,“如今,小宝能吃上好的,兴桃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也是她的命,若是她投胎到小宝娘肚子里,如今不就又是鸡蛋羹,又吃肉了吗?”
胡扯,陈氏阴沉着脸如此想着,饶是如此,她还找不到话来反驳。
倒是杨天河回味着司月的话,还真有几分道理。
“所以,兴桃要怨就应该怨你,”饶了半天,终于到重点了,司月知道,就在一墙之隔的外面,恐怕还站着不少人,偷听就偷听背,不过以杨家人的性子,恐怕被当上抓住,他们也不会承认他们在偷听。
“怎么会怨我?”
你倒是配合得紧,“不怨你怨谁,谁让你没有我那么多的嫁妆,瞧瞧,这些吃食都是用我的嫁妆买的,别以为我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今天我答应了杨兴桃,明天恐怕杨家所有孙子辈的孩子都会不要脸地来我这里蹭饭,”声音微微高扬,“怎么?难不成这个杨家的下一代还要用我的嫁妆来养活?”
“四弟妹,不就是一点吃食吗?你不愿意就不愿意,用得着扯那些虚头巴脑的吗?”陈氏有些尴尬地说道,她确实是这么想的,毕竟司月这里的饭食比杨家要好得太多了。
“从一开始我就是不愿意的,”司月嫣然一笑:“若真是三嫂你说的那般,那么,三嫂,你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何?”
“哼。”陈氏被弄得下不来台,只得冷哼一声,一把抱起杨兴桃,动作迅速地离开。
司月端起碗,眉头一扬,陈氏被当成枪使,也不知道她是否知道,看着杨兴宝和杨天河,心情很好地说道:“快点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她不信每日荤素搭配着给这两父子补,还补不好身体。
当然她同样不信,她一天三次在院子做这些对比起杨家好太多的饭菜,杨家那一大家子还能像以前那样的好胃口,膈应不死你们。
当然,司月最后的一种想法,她是绝对不会告诉杨天河的,想着今天周氏的态度还有战斗力弱了不少的陈氏,她就明白,为了杨天赐的秋试,这一家子决定忍。
既然他们选择忍,她司月一定会变着法的欺负,因为她坚信,快就是建立在敌人的痛苦之上的。
正如司月所想的那样,杨家人从上到下这一顿饭都没有吃好,院子里的肉香还没有散去,桌上依旧摆着几盘没有多少油的青菜,清澈的稀饭,粗糙的窝窝头,闻着外面淡淡的肉香味,原本已经习惯了的吃食怎么都觉得难以下咽。
杨双吉眉头紧皱,他如今都不知道同意司月单独开火是不是正确的,特别是看着已经是秀才的儿子吃着这般粗糙的食物,心里更是难受不已,哎,第一次,一直注重名声,追求光宗耀祖光耀门楣的杨双吉认识到或许银子也是同等的重要。
其实,若是没有对比,杨家的伙食在杨家村也算是不错的,毕竟他们家的田地比较多,加上又因为杨天赐而免了沉重税收,即使是有几个书生,日子紧巴巴地也是能过的,农村里要出个大富大贵的哪有那么容易,大部分人都是省吃俭用地过日子。
只是,这一对比,效果就出来了,“老大,明天去杨屠夫家割一斤肉回来,”吃完这一顿异常沉闷的晚饭,杨双吉如此说道,家里的小孩一听,一个个的眼睛都亮晶晶的。
周氏却变了脸色,“老头子,家里的银子是要留给老五。”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杨天赐打断,“娘,马上就要农忙收小麦了,一直这样节俭的饭食,爹和大哥他们的身体怎么受得了,再说,也花不了多少银子。”
见儿子和丈夫都这么说了,周氏倒是爽快地点头。
这一晚,司月倒是没有让杨天河洗碗,不过,杨天河一看司月动手,就和杨兴宝一起围在她身边当下手,很快地收拾好,“小宝,肚子撑吗?”本想叫小宝洗澡的,一想到今晚他吃了不少,便开口问道。
“有点,”杨兴宝点头说道。
司月伸手,模着他的肚子,笑了,哪里是有点,里面鼓鼓硬硬的,看着外面月明星稀,“走,我们出去逛逛,溜溜食。”
“好。”杨兴宝点头,“爹,你也去吗?”
“去,我今天吃得也有些多了,”杨天河心里赞儿子有良心的同时不好意思地说道,本来饭菜的量是差不多的,一听司月说留到明天会馊,父子两个不仅仅把菜都吃光了,甚至那一锅的排骨汤也喝了一干二净,能不撑才怪。
“把门拉上吧。”司月说完,牵着杨兴宝走了出去,而杨天河很快就颠颠地跟上。
即使是到了五月底,这里的晚上依旧凉爽,一家三口挑的是大路走,碰上同样出来歇脚的村民,司月是跟着杨天河打招呼,又让杨兴宝叫人,最初小家伙还有些腼腆害羞,不好意思张口,几次下来,胆子倒也大了起来。
对于小家伙的表现,司月毫不吝啬地夸奖,“明天你去县城买条鱼回来,给咱们小宝烧鱼吃。”
“娘亲,”杨兴宝看着司月的眼睛更加明亮了,这个年纪的小孩爱吃是正常的,更何况他这么高兴并不仅仅是因为鱼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来自娘亲的夸奖和喜爱。
杨天河一愣,随后说道:“司月,你这样太宠着他了。”
好吧,杨天河是被杨双吉棒下出孝子的观念养大的,所以,对于杨兴宝,他心疼的同时也同样是个严父,实际上整个杨家村的孩子基本上都是这样教育的,他就没有见过司月这么宠孩子的,他有些担心以后杨兴宝被宠坏了。
“好孩子是宠不坏的,”司月享受着这清新的空气,舒爽的夜风,心情很好地说道。
“恩,小宝是好孩子,不会变坏的。”杨兴宝连忙点头保证道。
“这两天你去我家的田地看看,看看什么时候以收,你去请人,争取一天就收回来,不负责饭菜,工钱你看着给,别耽搁了收成就行。”司月边溜达边开口说道。
“好,”这件事情杨天河倒是没有拒绝,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心里还有些愧疚,如果不是他这身子,四亩地的事情,他一个人就能够搞定,哪里还用另外请人。
“那小麦,你打算如何处理?”杨天河想了想又开口问道。
司月皱眉,想说自然是放在司家,想着司家并没有人,若是将小麦放进去肯定不安全,“这要等我好好想想。”
她记得,司家院子不远的地方住得都是村子里的外姓人,有一户人家因为儿子出息了,将一家大小都接到县城去了,田地出租,房子却一直空着没有卖出去,她想,或许她能够将这空房子买下来。
杨天河点头,他清楚司月对岳父岳母有多尊敬孝顺。
接下来的三天,司月就抱着那三本书看,虽然女人的地位依旧低得不像话,却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仁义礼智信是这里的正统思想,是大齐人行为的标准,为了其中之一,他们甚至以豁出性命也在所不辞。
好吧,司月承认在看书的最初,她就不应该以她之前那个笑贫不笑娼的社会标准来看待,不就是刷名声吗?虽然她现在的名声不太好,这能比隐忍将近二十年,面对虎视眈眈的继兄,搬倒那对坏事做尽却势力强大的养父母还艰难吗?
笑看着乖乖巧巧坐在一边的杨兴宝,用手支着下巴,在心里微微摇头,虽然这个社会的风气很好,身为她的儿子,绝对不能这么单纯老实。
“爹,四弟身子不好,不能干重活的话肯定是假的。”这几天还没到最忙的时候,少了杨天河在,杨天江觉得自己累得跟头牛似的,如今看着老四又在司家的田地边上转悠,火气蹭蹭地冒了出来,“老四的心里恐怕早已经没有我们这些父母兄弟的地位了,不能干重活,那他在田边转悠什么!”
虽然这些天家里的伙食好了许多,每天早晨看着老四不是拎着鱼就是买了肉回家,他们一家三口的分量,比他们的多得多,要知道他们这边有将近二十个人分呢,杨天江的心里早就不平衡了。
“你小声点。”杨双吉瞪了一眼杨天江,开口说道:“老大,晚上的时候,你看着老四,别让他再出去溜达,就说我有事情找他。”
“是,爹。”杨天山点头,他虽然没有杨天江那般的不平衡,想着他的三个儿女这几天闷闷不的样子,时不时羡慕地看着老四房间的方向,心里同样很不是滋味。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惦记了的杨天河此时正呵呵地看着面前沉甸甸的小麦,他看得出来岳父岳母很是用心,想着这几日平平静的生活,杨天河的脸上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满足的笑容,渐渐开朗活泼的儿子,漂亮厨艺好的妻子,没找事的家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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