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苏意一个人进了旅馆,沈嘉铭才敢开口问王一鸣:“怎么回事?”
从刚才下山开始王一鸣就一直默不作声,板着张脸不像他作风。当着苏意面,沈嘉铭不好开口问他,回到旅馆才有机会,可王一鸣嘴巴像被缝了针线一样,抿着嘴角不吱一声。
沈嘉铭没好气:“有话就直说,不然我回去了。”
等了几分钟王一鸣还是抱着胸不说话,沈嘉铭懒得理他,脚尖一转还没踏出第一步,王一鸣已经扯着他,一脸大便不顺畅的模样。
“你又知道我有话说?”
沈嘉铭乜他一眼:“你酒店在金三角区,真没话和我说你老早就坐着车屁颠屁颠回去,还会跟着我们下车?”他挣开王一鸣的手挑挑眉:“说吧,我听着。”
“沈嘉铭……”王一鸣忐忑一晚上,纠结良久才说:“苏意名字和mavis就差了一个字,其实你是不是还放不下她?”
王一鸣叹口气,不管沈嘉铭怎么回应,自言自语:“如果你真放不下她,何必在我面前装呢,我又不是专欺朋友妻的人。”
他喋喋不休,嘴巴张张合合一溜地说个不停,沈嘉铭插也插不进去。王一鸣说着说着忽然抬头:“沈嘉铭你怎么不说话?”
面对沈嘉铭的沉默,王一鸣一脸忿然:“老实说,我真不用你让着我!”
敢情王一鸣逗比得以为他为了他让爱,沈嘉铭都要无语了。
“王一鸣,你会不会想太多了。我认识苏意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叫苏意,纯属巧合。”见他不相信的模样,沈嘉铭真想一拳甩过去:“我和苏晓意的感情前两年就已经开始转淡,我和她的话题永远就只有公司、图纸,意见不合的时候还会吵架。苏晓意她需要一个愿意在她背后支持她的男人,而不是我这样的人。”
“我对她没有放不下,你可以放心大胆出击。”
王一鸣半信半疑:“你真的没有放不下?那苏意……”他嘀咕:“我没见过你对女人有兴趣的,除了mavis。“
苏意?沈嘉铭不能否认和她深入接触是因为名字还因为苏意和曾经的苏晓意相像,只不过相处下来才发现其实两人一点也不像。可这些话沈嘉铭不能直勾勾和王一鸣说,“她这人挺特别的,我就想接触看看。”
王一鸣沉声试探:“那你和mavis?”
沈嘉铭信誓旦旦保证就差没发毒誓:“我和她绝对不会再有可能了,你就放心去追好了。”
一晚上苦瓜脸的王一鸣终于绽开笑容,咧着嘴回复成逗比属性,吵吵嚷嚷道:“兄弟,那我真的去追了啊!”沈嘉铭和苏晓意交往多少年,王一鸣就喜欢苏晓意多少年,甚至还长一点。王一鸣知道自己想法龌蹉,可他就是控制不了,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让他守得云开见月明,兴奋的程度堪比中奖。
“啧!”沈嘉铭翻白眼,懒得再理他,也不等王一鸣打到车径自推开旅馆门上去。
——
马六甲的背包旅馆简陋,槟城的则是精致,来到吉隆坡,两人入住的背包旅馆说不上布置精致,可装潢却是挺周正的。
混宿的是四人间,同是混宿,范围比槟城的要小了两倍,密闭的空间开着空调,一股发潮的味道充斥在房间里挥之不去,苏意刚踏进房间嗅到那阵味道胃部不停翻搅,适应了好久才习惯那股味道。
虽是混宿,可床铺是双人铺,“王一鸣”迁就她,把下铺让给了她。来马来西亚这半个月来,苏意从没因为陌生床铺而失眠过,可就在离开吉隆坡前的这一个晚上,苏意竟然莫名睡不着了。
她凝住上铺的木板缝,从那儿隐隐透出白光,“王一鸣”应该又在忙着回邮件,苏意猜测。
即将回国,苏意心情各种忐忑。回国要面对的事情太多,当初说走就走,搁置婚礼、辞了工作就这样拉着行李上了飞机。
可丑妇终须见家翁,苏意始终得回去,面对国内的生活,与其说生活,倒不如说现实,她必须开始思考思考以后的路她该怎么走。
晚上在skybar“王一鸣”又提起设计大赛,其实开始接受报名第一天苏意就留意到了,只是她七上八下不知道怎么办,“王一鸣”再提起的时候倒是又给她不少鼓舞让她蠢蠢欲动要参加试试。
她已经二十七了,能允许她抓紧机会的时间不多。
苏意就这样想来想去辗转反侧许久,直到屋里其他人都熟睡发出微弱的磨牙声和打呼声,就连木板缝那儿透出的白光也都灭了,苏意依旧睡不着,最后她起身捞起外套穿了鞋子刚准备开门,上铺的“王一鸣”却也因为她的动静起了身喊住她。
“这么晚了想去哪?”
房间里还有其他陌生人,苏意不敢太大声,走回床边特意压低声音说:“就想出去走走。”
吉隆坡人流混杂,治安一般,尤其大晚上只有一个女生在街上流荡格外危险,沈嘉铭不放心她,可苏意她睡不着,于是沈嘉铭索性提议陪她出去逛一圈。
苏意真没想到“王一鸣”也要陪她出去,她先是婉拒,可他坚持。恰巧这时房间另一边床铺的人翻身发出了声响,苏意怕打扰别人只好点头。
——
吉隆坡这城市很奇妙,从这儿持空白本到附近一些国家例如泰国、新加坡办落地签就能过境,但过境了就不能再持空白本回吉隆坡。
两人旅馆在旧城区,古老建筑林立,称得上现代化的大概就只有lrt的入口。大马路顶上有轻轨线经过,在昏黄灯光下不自觉有种压迫感,连飞驰而过的小绵羊留下的响声也格外嘹亮,在空旷的大马路上发出阵阵回音。
苏意终于明白为什么“王一鸣”坚持陪她出来,这一路上走去商铺都关门了,只有一家24小时经营的便利店还亮着灯,苏意老觉得不大安全,尤其经过黑人的地方总是格外留神。
离开轻轨线压着的直路左拐就是一条六车道的大马路,和刚才看见的不同,这儿灯火通明,还有国内俗称的“走鬼”拉着小推车卖饮料零食,都是深色人种多。
路的一边是百年老建筑,另一边则是一个大广场,入口那儿还有一个彩色喷泉正洒着水。“王一鸣“告诉她那是**广场,立在广场中央的那支旗杆上就是马来西亚最大最高的国旗,因为今晚上没风所以吹不起来。
大概明天这里有活动,**广场外的大马路被封住了,除了路人以外就是一群单车组织的人在那儿拍照留念,说孤清又不算孤清,可热闹却又不是这样子,在苏意看来却是刚刚好,大晚上睡不着压压马路还能享受片刻宁静。
“准备回国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舍得?”苏意伸伸懒腰,稍稍回头看向“王一鸣”。
沈嘉铭扯扯嘴角:“回国该干嘛就干嘛,我倒是没什么感觉。”他冲她挑挑眉,怪挑逗地意味深长说:“真说不舍得,可能就是……”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苏意在看,弄得苏意怪不好意思,尴尬地“呵呵”笑了两下赶紧回过头。旋即身后传来阵阵低沉吃吃的笑声。
压压马路还是有惊喜的,苏意竟然在广场旁找到了“ilovekl”的红色大坐标,旁边入口进去就是吉隆坡的创建人叶亚来的博物馆。
“你呢?”“王一鸣”突然反问她。苏意愣了愣才意识到,随口答了句,“先找工作呗。”
“回去再不找工作不出一个星期肯定得饿死。”她钱都花在旅游上了,连丁点积蓄都没怎么留下,不找工作只有等死的份。
想想,她这样还是挺拼的。
大晚上博物馆肯定关门,两人在外面逛了下瞄了眼又回到大马路上。
沈嘉铭边走边试探问她:“还找设计吗?有没有想过回去以前的公司?”
苏意微笑,不找设计她能找什么工作,她都二十七岁了又不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这年纪再转工作,所有的一切都必须重新上手,还倒不如找回专业对口的工作,至少撑死了还有前几年工作经验给她简历润润色,不至于那么一无是处。
“头一家公司我是回不去了,第二家是我自己主动辞职的,我也不好意思腆着脸跑回去让人给个职位我。”
真是越想越渺茫啊,苏意都快要质疑自己回去还能不能生存。
广场外的马路边上三三两两坐了几个像素以这样大晚上睡不着的人,脚边摆着啤酒瓶,坐在路边喝酒聊天吹风,好不惬意。
“王一鸣,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苏意不住突然叹息,“说走就走不需要顾虑,连烦恼也没有。”
沈嘉铭笑出声,“我有烦恼的时候你不知道而已。”
“我是我爸的私生子,十八岁以前随我妈姓,后来我爸正室亲生儿子车祸死了我爸才想起还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和正室商量了下就把我接回家,但对外直到现在始终宣称我是他们收养的。”
他坦然地说出他的过去,苏意有些呆愣,她没想到他的故事会是这样,不住问:“那你妈呢?”
“我妈?”他勉强微笑,“他们不允许把我妈接回家,我本来也不想,可我妈说我跟着我爸将来发展会更好些,后来隔了两年我妈也过世了。那时候我人在国外念书,才第一年,拿着我爸的钱到处挥霍,我妈死了以后才懂事起来,把胡吃海塞的钱拿去做生意了赚了第一桶金再到第二桶金。”
“老实说,我还挺感谢我爸和他老婆,没有他们的钱,我也赚不到第一桶金,也不能在回国后成功开自己的公司。”
他的语气淡淡的,苏意也抓不清他的心思。他看着确实不像这种人。
“我看你还以为你就是个家里有钱的。”苏意坦白。
沈嘉铭突然笑出声自讽道:“家里是挺有钱的,不过不是我的钱罢了。”
什么样的生活是自己选择的,他可以拎着他爸的钱到处挥霍,可终归那些钱也不是他的,如果有一天被告知要收回,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又回到十八岁以前的日子,所以他必须得争一口气。
不过老天还是挺眷顾他,他还是做出了成绩来。于是当初第一次看见苏晓意,他就觉得他们是一样的人,大概同病相怜,沈嘉铭总是忍不住去帮她。苏晓意也不负他期望,逐渐成长起来,果然和他越来越相似,连处事的方式都慢慢渐同,倒是沈嘉铭自己想换种生活喘口气了。
他给了自己一个长假期,于是又遇见苏意了。
他和苏意说:“钱扣死在手里不花它就是一堆废纸,我相信我自己,花掉一笔绝对有能力赚第二笔,所以我从不亏待自己,做人已经够累了,为什么还要为难自己呢!”
眼前的男人自信甚至骄傲,苏意根本连想也不会想要把他和私生子拉上关系。可越是这样的男人越是吸引人去了解,去探究。
就在苏意恍神之际,身后忽然传来小绵羊呼啸而过的响声。“小心!”她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王一鸣”拦腰护在身后,突如其来的转身让苏意脚步错乱,失重的她不住揪紧“王一鸣”胸口的t恤,紧接着又是一阵淡淡的香味飘来让苏意走了神。
彼此身体贴合在一起,小绵羊的响声渐行渐远,可腰上的手似乎没有要松开的意思。抬起头,“王一鸣”竟也在看着她,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苏意却不住心跳加速,愣愣地看着他的脸连同他的呼吸逐渐压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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