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的路上又与鸳鸯客气了一番,方才回到自家院子,只见王熙凤与平儿已经等着他了。
“把行李都给我收拾齐备了,我明儿就带着林妹妹去扬州了。”贾琏一进门就大爷似地躺床上,朝她二个吩咐道。
“二爷倒是好大的架子。”王熙凤中午的气还没消,闻言便忍不住讽刺道。
“在自个家里我不最大难道你最大啊!”回她的却是贾琏的一声冷哼,随即又嚷道,“爷快饿死了,还不上饭。”
“贾琏!”王熙凤登时怒火中烧,指着他就骂道,“你别给脸不要脸了!”
“我还就不要脸了!”贾琏一个鲤鱼打滚就起来了,直起身子一脚踢倒记忆中的那个箱子,哗啦啦一箱子的借据全倒在了地上,他冷笑着捡起一张在王熙凤面前晃荡,“你说说看,这是什么!”
“还不是家道艰难,要不我弄这个,你倒是没良心来怪我!”王熙凤脸上一闪而过心虚,但随即又理直气壮地嚷道。
“琏二女乃女乃,你倒是胆大包天啊。”贾琏直接抓起一把借据扔她脸上,“你以为你是谁!”
“府里谁不是这样干的!”王熙凤被借据砸了一脸,登时一面哭道一面就要推搡贾琏,谁知贾琏纹丝不动,她自己倒是一个踉跄一**跌倒在地上,她不由得又气又羞,大哭起来。
贾琏也懒得去扶她,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笑道:“府里这么干的人就你一个,你真是不要命了,就算不怕阴司报应,也得顾忌着律法无情吧。”说完又翻出一本律例扔王熙凤身旁,“找个识字的人问问,放高利贷是个什么罪过,你不怕,你能抗得过,就直接回王家去,别连累了我和巧姐,我们爷俩还要过安生日子呢。”
“是太太也?”王熙凤的脸变得惨白惨白的,却不敢去拾那本律例,但还是嘴硬反驳道。
“太太她没放贷,用的都是你的名字,借据是你房里的,人是你派出去,太太清白得很,也就你被人卖了还呵呵地数钱。”贾琏却讽刺道,言语一句比一句厉害,刺得王熙凤脸白得如鬼一般。
“二爷,女乃女乃也是为了这个家啊,也是听了太太的话。”平儿见情势不对,忙跪下求道。
“为了这个家?”贾琏似乎听了天大的笑话,仰头大笑起来,好一会才说道,“我倒是要抬着这箱借据去问问王家的人,是不是他们家的姑娘只有放高利贷了才能管家的,你要是不怕,咱们也以一纸休书,然后拿着这箱子满京城撒了,看看这事到底怎样。”
“二爷,你不能说这样的话啊。”平儿闻言大急,赶紧给王熙凤打眼色,王熙凤一是打击太大二是还是挺着不肯低头,便当没看见,她只能自己苦求起来。
“爷懒得跟你们废话了!”贾琏却深知王熙凤贪财的本性,若是不亲自处理了这箱子借据,王熙凤是肯定抱着侥幸不肯放的,到时候还得栽他头上,他看了看四周,直接将桌上的油灯打翻,一时间借据全烧着了。
“啊!”王熙凤顿时尖叫起来,看着贾琏的脸在火光下就如同魔鬼一般,他一定不是他了。
“好了,剩下的自己收拾吧。”贾琏看着地上一团差不多了,一壶茶泼了下去,提脚就走了。
王熙凤呆呆地看着这一地的黑灰,想着刚放出去的一万两银子,顿时心如刀绞,又想着贾琏刚才说的话和态度,又怕又羞又急,又不敢嚷嚷出去,登时伏在地上装死。平儿只得扶着她不停地细语相劝,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浓。
贾琏上辈子什么都经历了,不是以往几滴泪就能软心的主,他坐在书房,就将刚才几张没烧的借据并将王熙凤王夫人的所作所为洋洋洒洒写了让人送给王子腾,中心思想就一个,要么管住自家女人将这事前前后后都料理好他也留着面子,要么就直接拼个鱼死网破,他王子腾总比他贾琏珍贵。
“二爷,这会不会太……”他的女乃兄李贵拿着信有些犹豫。
“没什么不好的!”贾琏却丝毫不让,横竖王子腾也不是长命的主,一开始他还真当是病死,后来想明白了,指不定是被上头弄死的,因此得罪起来丝毫不怕。李贵见状只能苦着脸去了。
贾琏见借据的事差不多了了,心情大好,又让人传了饭,满满地吃了一桌,方才想起后事来。他知道自己先天不足后天又没人培养,只能将上辈子生的隐患一个个除了,真要看清前方茫茫的路,只能找个明白人问问。贾琏的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桌案,将认识的人倒腾来倒腾去,扬州的林姑父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反正他这辈子也不求大成就,就求个后半辈子袭个小爵位好好过下去,并将二房彻底打压下去,要是能有个儿子就更好。
“林姑父啊,只要你能指我条明路,我就死也保着林妹妹,我贾琏这点良心还有。”贾琏喃喃道。
“二爷,太太房里的金钏姑娘来了。”贾琏怔想着,就有伺候的丫头带着金钏进来了。
“什么事?”贾琏的脸立即就冷了下来。
这让一向无往不利的金钏很是意外,偷眼看去,贾琏依然一脸寒光,顿时笑脸也耷拉下来,干巴巴地说道:“太太请二爷去一趟。”
“不去。”贾琏却直接拒绝,横竖恶毒的二太太早就做好了弄死他们一家的计划,他就是去讨好卖乖也改变不了什么,他又何必去讨个不自在,更何况他还怕控制不住自己直接砸死那个恶妇。
金钏没想到贾琏这么不讲情面地干脆拒绝,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却听贾琏继续说道:“我一个成年侄子大半夜地进隔房婶子的屋子算怎么回事啊,你回去就这么跟二太太说吧。”
“是二爷……”金钏白了脸,诺诺地劝道。
“你单怕二太太,就不怕我啊,虽然我没什么本事,但弄死你也是恰恰有余的。”贾琏听了半截就咧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金钏登时如同受惊的兔子,连行礼也忘了没几下就跑远了。
贾琏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冷笑几声,等她快死的时候搭把手,又是一桩功德。
“他不肯来?”王夫人看着面前金钏,脸色铁青。
金钏低着头,不敢说话。王夫人是很想火,但碍于平日里塑造的菩萨模样,只能咽下满腔怒火,将金钏遣了出去,方才狠狠将手里的茶盏砸在地上。
她本想叮嘱贾琏几句关于林家家财的事,没想到贾琏连腔都不肯接,莫不是其中出了什么纰漏,应该不会啊,她这些年慈爱的婶母做得很成功啊。
“好像是琏二爷跟二女乃女乃又吵架了,声响大得很。”这时彩霞走了进来,悄声说道。
王夫人恍然大悟,松了一口气,必是他们小夫妻斗气,不免埋怨王熙凤不会做人耽误她的大事,定下心来,想了想,如今只能让跟去的下人提醒一二,待贾琏扬州回来再细细筹谋。林家那个病秧子还想做她宝玉的媳妇,尤其是她做官的爹也要死了,做梦都别想,横竖是个早夭的命,倒不如将这家财贴补给宝玉,想来老太太也不会有二话。
王夫人的算盘虽然打得好,但是她没想到如今的贾琏不同以往,他一大早就精神烁烁地去敲自家老爹的门。贾赦面上虽然不待见这个儿子,但也不是傻的,他听了贾琏说的二房谋划林家家财一事,立马一蹦三尺高,恨不得亲自冲了去抢了林家家财回来或者直接弄死那对糟心的弟弟弟妹。
“老爷,不能只看在钱上。”贾琏拉住他,劝道,就算他爹平时再怎么不待见他,但他们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父子,自然要一道谋算,何况他也琢磨过来,凡是他爹对他越苛刻,老太太并二房就越捧着他,也许这也是他爹的无奈之举。
“不看钱上,我还有哪里看!”贾赦瞪了他一眼,冷哼道,如今他这个样子连出门都没脸,又不能真对自己亲娘怎么样,她是超品的诰命,又有偌大的好名声,他这个败光名声的老纨绔怎么比得过。
“但凡林姑父指点一二,咱们也能翻过来,而且林妹妹能用掉多少,她又是个知恩图报的,咱们总有后报。”贾琏咬咬牙,便直接说道。
本以为贾赦还要一阵疯,没想到贾赦他却只定定地看了他半响,才叹道:“你倒是明白过来了。”
“老爷。”贾琏大惊,他只是猜的,没想到他爹真的是装的,那上辈子怎么会落得如此。
“既如此,你就将我这里的人带去吧,有你母亲留下的,也有我祖母留给我的,都是靠的。”贾赦想了想说道,“只是老太太和二房的人?”
贾琏忙回道:“这好办,就说半路遇土匪了。”
“你倒是干脆。”贾赦皱着眉头,有些犹豫。
“老爷,人活一辈子,再坏能坏到哪里,总要挣一挣!”贾琏的脸上爆出灼然的光芒,反正他这辈子绝不委屈自己。
贾赦叹了一口气,他何尝不想这样,年轻时一时的怒争,换来的妻不明不白地闭眼以及半辈子的打压,但看着意气奋的儿子,又说不出什么话来,横竖再坏也坏不到马圈了。
待到贾琏出的时候,不仅带了贾母和王夫人的人,也带了贾赦硬塞进来的人,贾母等看着贾琏苦着的脸,也知道贾赦是个混不吝,这点小事不欲与他计较,便随他去了。
“林妹妹去哪呢?”这告别时满身大红的宝玉却急匆匆跑了出来,“我不要林妹妹走。”
“你林妹妹只是回家一趟,很快就回来。”贾母忙搂住自己的心肝宝贝,安抚道。
“老祖宗不是说林家人都死绝了吗,林妹妹怎么还有家回啊。”宝玉却还是不依地撒泼。
正要上车的林黛玉手一松,差点摔了下来,被贾琏一把扶住塞进车里,又朝贾母等人说道:“老太太,时辰不早了,我们先走了。”
贾母身上扒着不讲理的宝玉,巴不得贾琏和林黛玉快走,急急点了点头,连平安都忘了嘱咐就低头去哄闹脾气的宝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