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白布包裹之下的却是一个只有头颅的婴儿,一颗苍白无力的头颅静静的躺在那白布之中。
爱妻的逝去让龙惊天备受打击,酷暑之下却犹如寒冰浸体,泪湿双眼,浮现道道血丝,一根根黑发徐徐变白,面容之上,皱纹突生,仿佛一场大病之下,肌体不禁苍老了几十岁一般。
龙惊天望向逝去的爱妻,又移目白布中的婴儿,那把割心的刀仿佛加快了速度,让其更加绞痛,这婴儿,本不该来到这世上,是男是女尚未可知,却一降临便害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转念之间又想到爱妻逝去之前的叮咛嘱托,顿时百感交集,心中如打翻五味瓶一般,苦楚不已:“这孩子,活着已经是磨难,更别提要养育他成人了。”
他抱着婴儿一步一颤的走至了病房门口,守卫在房门之前的卫兵看到司令的这般模样,一个个难以置信,望着司令眼角还存在的泪丝,不禁感到心中酸楚,这样一个在他们心中巍峨挺拔,如泰山般稳健的男人,此刻却如同枯木一般叶落枝断。
“司令。”一声齐齐的呼喊声将龙惊天从哀怨之中惊醒,他是一个司令,是一个部队的最高级,亦是一个部队的灵魂,他不能露出颓然之色,长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杆,目光稍显几分精光,阔步的离开这群卫兵。
在这些卫兵眼中,他们的司令回来了,但他们心中却更加悲痛,司令虽然刚强,可无论是谁都会有软弱的一面,他们宁愿司令对着他们发一顿火,甚至是惩罚他们,也不愿司令将苦楚自咽,积郁成疾。
离开了这些卫兵,龙惊天抱着孩子走至院长的办公室,院长亦是发现了司令的神色不对,并且手中抱着刚出生的婴儿,便出言问道:“龙司令,夫人?”
“爱妻走了。”话毕,龙惊天颓然的倒坐在沙发之上,见到院长走至身旁,便将婴儿的白布掀开道:“却留下了这么一个孩子。”
本欲安慰龙惊天的院长一眼便看到了龙惊天手中的孩子,‘蹬蹬’倒退一步,目光大惊失色,随即手抚胸膛,声音中略显颤抖,想是他行医多年也未曾见过这样的事件:“司令,这,这孩子只有头?”
感受到了院长的情绪变化,龙惊天目光厉色一闪,冷冷的望向了颤栗中的院长道:“我想听一个解释,这孩子如何存活下去。”
望着龙三眼中厉芒一现,院长立刻感觉自己仿佛身处杀戮战场一般,浑身冷汗连连:“这,这我行医多年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况且这婴儿没有身躯,便没有那五脏六腑,他怎么可能活着?我实在是不知道。”
“把那给我爱人接生的两个医生叫来。”
院长看得龙惊天似乎是没有再为难自己的意思,便步伐慌乱的走至办公桌前拿起电话去通知那两人前来。
在一阵皱眉之后,院长面色稍显难堪:“司令,那两个医生不知道去哪儿了,医院之中找不到她俩。”
“哼!今日之事,如果有半点风声传出去…”未等龙惊天话语说完那院长便点头道:“明白,司令放心有关这孩子的事情我半点都不会透露,而且一定会尽快找到那两个医生。”
低头看了看手中抱着的婴儿,这,是自己的骨肉,可龙惊天心中却是酸楚连连,离开医院,他的背影显得无比萧索。
院长办公室内,院长拿起桌前的电话口中低喃道:“这事,我得尽快找到那两个医生。”
“不用找了。”一道苍冷的声音伴着一股阴风袭来,未等院长回头,其身影便消失在院长室中。
龙惊天则回到自己的家中,冷冷清清,大儿子龙虢被其送至高校就读,不到寒暑假期便不会回来,此时的龙家只剩自己与手中的孩子两人,在龙惊天的眼中,这个屋子现在看来似乎有些大了,一阵清风吹过,其竟感到了彻骨的寒冷。
望着那只有头颅的孩子呆坐在沙发之上,少顷,他突然想到了十日前那个奇人所说的话,十日之后于泰山之巅等自己,莫非这人有着让自己这苦命孩儿存活的方法。
一念及此,龙惊天便立马动身前往泰山,再三犹豫之下还是带着自己的孩子一同前往,亡妻的后事便交由岳母所操办,在众人不解之下龙惊天自己一人带着孩子来到了泰山之上。
月色幽静,来到这泰山之巅却是夜月之时,不知为何今夜其上鲜有观日出人群,灌木成林,风吹之下,树木沙沙作响,却在龙惊天耳中变成了哭声,狡黠的月光似乎明白这伤心人的悲凉,莹莹光辉洒在其身上,四处动物出巢,山野精怪纷纷活跃起来,鸟叫声,蛇行声,兔子乱窜踩在那落叶之上的声音不绝如缕。
抱着孩子的龙惊天坐在一块青石板之上,望着上山之路,眼中期盼着那道身影的出现,却忘记了怀中那乖巧至今不怎么哭泣的孩儿还从未喝过一口女乃。
时间飞逝,斗转星移,龙惊天的影子自左向右的蹒跚移动着,一轮新日缓缓升起,血色般赤红,照耀在这泰山之上,万物复苏,寒霜化水,沾湿了龙惊天的鬓发,鼻尖一吸,便是芬芳的泥土气息传来,但这一切在龙惊天眼中犹如浮云,他的眸光直射上山的石阶,等候着那奇人的到来。
“龙兄可知,这烈日初升,便是我辈众人汲取天地之力之时。”一道轻声自龙惊天背后传来。
身形一怔,龙惊天缓缓转过身来,他知晓这山顶之上别无他人,上山之路仅此一条,此人却是悄然出现其身后,必然高人无误。
目光所在,一位身着青灰色长袍,盘着黑色发髻,白鬓青须之人陡然出现,面容隽秀,目露精光,尽显道道流光,双手背于身后,一身长袍于清风之中飘荡,仿若仙人一般。
“道长…”龙惊天久坐之身陡然起立却有些僵硬,一个踉跄向后倒去,随即那奇人右手一挥,龙惊天便深感一道暖气传入体内,随即这个一生中从未向人下跪的男人第一次跪了下来。
那一跪沉重万分,泰山似乎也经受不住龙惊天的一跪,万鸟自林中惊动的展翅高飞,狂风扫荡,树林之间传来呜咽之声,叶随风舞,一片片飞至龙惊天身畔,拍打着龙惊天的面容,小兽群出,望着青石板旁的龙惊天不断嘶叫。
“唉!”龙惊天脑海中传来一声长叹,翘首以望,那奇人面露笑容,颇显玩味。
“道长,我龙惊天一生不曾下跪,亦不曾求人,今日我便跪地求您,能否救我妻子,救我孩儿。”浩瀚之声自泰山之巅传来,这一生中不曾这么做的男人,却于今天这样做了,只因,他是一位丈夫,一位父亲。
“你的妻子已然魂归天地,我亦无能为力,但你的孩子我却有办法救回,本来我欲让你选择以命换命,但你这一跪足以。”此人眸光之中玩味之色更深,继而又道:“但你得帮我做一件事,兹事体大,是否愿意你自行选择。”
“无论什么事我都愿意。”此时龙惊天耳畔之间尽是爱妻临去之前的不断叮嘱。
“惊天,我走之后,你要把虢儿和他抚养成人。”
“哦?”此人嘴角泛着淡淡笑意,却与那原本的仙人气息有所不符,随即于龙惊天耳边轻言几句。
“什么?”龙惊天身形一震,不可置信的望向此人,目光泛着惊惧之色:“这事…这事不行…绝对不行。”
“其实王某也不一定要你帮忙,只不过你这可怜的孩儿不久便会死去,你那逝去的妻子临终之前的叮咛嘱托你也无法兑现,甚至你孩儿的特殊也将被众人所知晓,也罢,王某不勉强,就此离去。”话毕,王姓男子目光显得些许惋惜,随即转过身去,却未露出欲走之势。
“王道长且慢。”龙惊天挣扎道,王姓男子对其所说之事,绝非易事,并且十分残忍,他一生征战沙场,性情冷淡,但这事却是让其无法答应:“可否换个条件,哪怕是要我龙惊天的性命也好。”
“既然龙兄不愿,王某多有打扰。”只见其掐诀做印,一道赤红之气现于足底,欲载着其腾云而去。
龙惊天见此心中颇惊,这情形于他而言闻所未闻,当下喊道:“王道长,龙某答应便是,龙某答应。”看到王姓男子停形便问道:“王道长确能救我的孩子?”
“诚然如是。”王姓男子右手虚空一拖,三道身影自虚空出现躺在地上,正是那院长与两位医生,“这三人知晓你儿情况,如何处置你自己看着办吧。”
“好,我答应你。”龙惊天目光混乱,神智已经有所迷乱。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那个万军之中的灵魂,而是一个为了孩儿不顾一切的父亲,三声低喃的‘对不起’之下龙惊天上前在王姓男子的微笑之下扭断了三人的脖子。
泰山的那条石阶小径,落叶萧萧,龙惊天神情迷惘,有如失魂落魄,这两日他经历的太多太多事情,他的孩子也交给了那王姓道长,他默默的走下了泰山,背影凄凄,那支撑他的信念轰然倒下。
没有人知道龙惊天与王姓男子之间的交易是什么,泰山还是那座泰山,只是今日的落叶显得繁多,林间不断的沙沙作响,似是惋惜,又似是雀跃。
假期到来,学生们欢呼雀跃,而龙虢心中开心更甚他人,半年的等待只为了今天的到来,母亲有孕在身,如今早已产子,据父亲所说自己现在有了个弟弟。
兴奋不已,龙虢坐上了回家的火车,心中不断猜想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会是如何长相,自己在家中终于有了玩伴。
在火车的沉沉鸣笛声中,龙虢离他的家,他的父母,他的弟弟更近了一步。
家依旧是那样,设施不变,半年未曾回家,此刻眼前的房屋却似乎显得陈旧起来,门前原来的草坪如今杂草便生,红漆栅栏如今斑驳掉色,家中大门紧闭,气氛沉沉如暮鼓般阴郁,让兴奋不已的龙虢心中陡然闪过一丝不祥的感觉。
在掏出钥匙插入门锁的那一刻,手轻轻的有些颤抖,害怕之感油然而生,他不知道推开门是否还是原来的家,他亦不知道心中的害怕是自何而来,总而言之,龙虢打开了锁,却不敢去推开那扇陈旧的家门。
‘嘎吱’一声,门开了,开门的是他的父亲,只是此刻他的父亲满头青丝已成白雪,眼角皱纹堆积,完全不像半百之人,却犹如百岁老人般苍老,这半年间,龙惊天更名为龙孝天,便是心存以身孝天,借以赎罪,淡淡道:“虢儿回来了,进来吧。”
父子二人相邻站立,若是外人看来,更像爷孙二人,龙孝天老态龙钟,龙虢则初生牛犊。
“爸爸。”望见父亲此般模样,龙虢双目水汽泛滥,几欲喷出。
“我龙家,可流血,不流泪!”龙孝天虽是老态俱显,却威严毕露,话语间,气势如虹。
在龙孝天威严之下,龙虢收齐了眼眶中几欲落下的泪珠,郑重的点了点头。
慈祥的模了模龙虢的头,龙孝天眼中爱惜之色更深,轻声道:“不过今天我允许你落泪一次。”还未等龙虢反应过来,龙孝天便指向里屋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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