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30,旧年的最后一天了。他们这样协商定了:今天到初一早上,曾祖父曾祖母在祖母家里度过;曾祖父家那边的锅炉炉火不息。我把各色熟食送到北边,先分门别类的收藏一番。曾祖父不愿意与任何一家搭伙儿,哪怕逢年过节,那样做饭就得彼此迁就口味,麻烦不随便,而且来了尊贵的男宾女客必让他陪席他就倍加局促,简直就是受罪。另外的苦衷,住在祖母这边过年,某些专门探望曾祖父曾祖母的亲戚难免会产生一点顾虑,会感到不大方便。这些话当然不能明说的,只能在日记里拉呱拉呱……
把螃蟹放进冰箱之前,我拿了一只问:“老爷,刚炸的热着。你剥着吃吧。”曾祖父看了看,说:“油炸一下就成啦。我不吃,我吃过,还没有忘记啥味儿哩。”我说:“做螃蟹也很讲究的。炸了的好存放,只留了几只活的。”
曾祖父说:“来,没有别人。趁着,我把柿饼儿的帐给你交待一下。”我耐心听他噜苏半天,然后说:“老爷,钱你留着花吧。”曾祖父很严肃,道:“你的就是你的。你的几个爷爷拿了柿饼也都给钱的,他们拿去不光自家吃,还送人情的。你不要钱怕你以后没有心劲儿了。快把装上,让你姥姥看见又多嘴啰嗦了。”
我把几打自己设计的红包,还有300块崭新的钱币拿出来。我说:“你把这给我老老女乃女乃。这钱有10块、5块、1块的,装在红包里面看不出分别。她发压岁钱,让小辈儿抽取,看谁有运气。”曾祖父笑问:“你自己送去呀。”
我说:“我老女乃女乃说,那边的婴儿没有满月,有忌讳。我这等愣小子整天东跑西颠的,难免身上蹭到阴鸷之邪气。嘿嘿嘿。”曾祖父:“胡说八道。”这时,曾祖母回来了,曾祖父当好事夸耀,曾祖母却迎头泼冷水。
曾祖母:“你这小子真能,能屎尖尖儿。比你辈分高的,都想不到给你老姥姥新钱,就你能,让别人家的脸儿往哪里搁。”我说:“我给你,你给我老姥姥行吗?”
曾祖母:“我还靠人养着哩,我显摆什么摆的。”我沉吟了一下,笑问:“我女乃女乃没有给你新钱?还是给的少了。”曾祖母:“你爷爷才给我,人家舍得给我呀,人家记着给她娘家妈。”曾祖父烦了:“谁给不一样。今天月尽,明儿就过年了,啊。你成心找不痛快是不是。哪年这时候你没有闲言碎语,你要是一个过年舒服,你就一个人过吧,谁也不碍你。”曾祖母叹息,道:“我说什么了,惹你箩子簸箕一大堆的。”
庭院花池里有个小暖棚,曾祖父刚才从里面割了韭菜,曾祖母择菜,说:“这一把能包两碗饺子。人家不吃羊肉馅的,这个想吃韭菜鸡蛋还要杂点碎麻花。”我说:“姥姥,过年就辛苦女人了,平时伺候得还不够。”曾祖母笑了一下,说:“这小子变得能说了,不知学了谁。”
三老姑来了,拿来几条大鲤鱼。她问:“还需要什么。”曾祖母:“嗯。”三老姑看见茶几上的红包,拿在手里瞧了瞧,说:“这还买吗,咱有的是这东西。”曾祖父说:“你不拿来,谁知道你有。”三老姑:“今年没有印这,利润低的不值。就是去年印过,还是去年剩下的货,销了销还余下有几千个。我寻思,给谁这东西难道不是鼓动人家散财呀,怕惹不高兴,等着谁来讨要。辛志国起了头,这个要那个要的一千多张白给出去了。印的不是生肖图案,能使。”
曾祖母说:“别人喜欢就给别人吧。搁我身上就是出洋相。”我就发笑,他们见我笑也笑了。曾祖父失言:“这包包,是可可设计的。好看吧。”
三老姑又拿着端详,说:“哪得印多少,人家才愿意承揽。”我没有说话。三老姑走了,曾祖母说:“你真会花钱。不知道人家开着彩印厂呀,见了吧刚才人家不高兴了。”
我说:“去年,我印东西,我制好版了。她说我尽添麻烦,我说我付费,她说彩印厂多了,花钱找别处去。今年,她老抱怨商意清淡,我就更不想讨小便宜了。”
曾祖母说:“三闺女厂里食堂,用剩饭剩菜喂养了两头猪,没有喂过‘添加剂’,柴猪。过年几家儿把肉分了分。让你这小子问凤儿,‘要不要’,你猜这小子说了什么。”
曾祖父问我:“你说什么了?”我说:“记不清了,好像说‘紧着别人吧,我家有飞机空运来的吃不完’,我开玩笑。”曾祖母:“我不信,还说什么了?你三老姑见我哭哭啼啼的,你有没有说‘彩印厂什么时候改养猪场了’”我说:“没有。”真没有,可能谁说过又有人栽赃给我。
我道:“好吧,就当我说的。以后我弥补。”曾祖父说:“这红包印的小字儿,什么呀。”
我说:“一条启事,‘寻找爱人:黄琳,惠州的。就像郭靖爱黄蓉,一个痴情者等候你什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