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秋风渐凉,莽莽苍苍的太行山渐渐披上了一层苍黄。排chéngrén字的大雁由北向南不停飞过。因为担心从山间不停发出的箭矢,大雁比往年飞得更高。也有失群的孤雁一边悲鸣,一边在高天寻找自己的伙伴。当它的目光望下一瞥,就会看见太行山上飘扬的旗帜,山间林立的寨子,以及倒在山道上不动的死者。但孤雁对这些不感兴趣,它依然在高空一边飞翔,一边悲鸣。
嗖的一声,一支弓矢又冲天而起。这一箭却shè得又疾又急,直接shè在了孤雁的身体上。孤雁的身体摇摇晃晃从天空坠落下来。
“哇,shè中了。应祥,你真厉害。”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说。这少年长得身材单薄,眉清目秀,身上穿着缝有补丁的书生袍子。此时他正伸着大拇指,向一个拿着弓箭的小孩比划。
被唤做应祥的小孩被人一夸,略略有些得意,擦了把嘴上的口水,摇着头上的冲天髻说道,“会民哥,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快去拾起那只大雁。别被其他人拾跑了。今晚霍叔叔可以补子了。”
这孩子顶多十岁左右,身形消瘦,脸sè苍白,一双眼睛显得特别大,特别亮。从他比会民哥还要宽出半倍的肩膀,就可以猜出他天生神力。二人一边说话,一边跑向大雁坠落的地方。
真被应祥说中了,大雁落下的地方,已经站了几个难民。他们望着中箭而死的大雁,眼里全都冒着绿光。
要知道此时的太行山上不知躲藏了多少无家可归的难民。如果难民加入了那家山寨,还好一点,至少能有个依靠。但可怕的就是连山寨都不要的难民。
山寨只要青壮年,或者说想要加入山寨的人家,家里至少要有一个可以提动刀枪的青壮才行。如果全是老弱病残,山寨才懒得要。
此时的千里太行,可谓一个山峰一个寨,一个寨子一个王。因为金人已经调派汉儿军从燕京中山等地南下,各山寨的气氛也变得紧张起来。他们开始屯积粮草,以备将要到来的战斗。
就算有的山寨已经打好主意或降宗泽,或降金人,他们也不会放弃屯积粮草。毕竟想要受到重视,无论是投降哪一边,自己也要有点实力才行啊。
因为占山为王者多为相州一带豪杰,乡里乡亲的,不太好意思抢劫。再说相州几遭兵祸,百姓家里早无隔ri之粮,抢无可抢。所以为了筹积足够多的粮草,各山寨开始出动大军,在山间捕猎野兽。
这下子可是了不得,太行山的野兽再多,也架不住数万义军捕猎,很快山间大型野兽为之一空,连猛虎野狼什么的都不见踪影。估计要么被山寨义军群殴而死,要么逃到其他山上去了。
虎为百兽之王,但遇见饿疯了的人群,虎不过就是一盘难整治的菜罢了。
在山寨捕猎之前,散居在山间的难民至少还可以靠抓些小兽为生。如今野兽几乎绝迹,那些无山寨可要的难民ri子顿时艰苦起来。
渐凉的秋风吹在难民破烂的衣服上,让他们提前感觉到冬季的寒冷。但他们依然不肯出山回家。留在山间,至少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但如果出山,碰见了金狗的汉儿军,那就是一个死。
别看金狗的汉儿军多由渤海国以及辽国的汉人组成,对付起中原百姓来,几乎比金狗还要狠。这是历朝历代汉jiān军的特xing,他们为了博得新主子的青睐,几乎无所不用其极。
对这些无家可归也无处可以投奔的难民来说,虽然山间野兽绝迹,但天空南迁的飞鸟却还不少。只要眼睛够尖,每天总能逮到一两只下来歇脚的大雁小雁。
应祥抢先几步冲到大雁跟前,弯腰拾起,然后对围在大雁身边的几个难民说道,“大叔大妈,这是我shè下来的大雁,应该归我。”
会民这时也帮腔道,“是啊。这是我表弟shè下来的,可不是无主之物。各位大叔大妈,还是散了吧。我们也急需这只这雁救人。”
围在大雁旁边的共有六个难民,其中四个男的,两个女的。四个男的都是老头子,两个女的则是十一二岁的女娃子。他们刚才之所以围着大雁没敢拾,因为大雁身上插着一根铁箭。他们担心这是山寨中人shè下来的,如果拾走了,可能会有不测之祸。此时看到竟然是两个小屁孩shè下来的,再看小屁孩也是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顿时明白他们也是山中难民。虽然那个梳着冲天髻的小屁孩挂在腰间的弓貌似铁胎,似乎有点来头。但这几个老人早已饿得老眼昏花,顿时也不再客气了。
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子白眼一翻,大声说道,“天下掉下来的东西,自然谁先看到归谁的。你们是谁家的孩子,竟然这么蛮横,快把大雁给我老头子。要不然别怪我打**。”
说完此话,他伸手就来夺应祥手中的大雁。却被应祥伸手一推,顿时跌出几步开外。另外一个老头子没看清状况,从后面一把揪住应祥的冲天髻,准备一把提起这小孩。没想到应祥身材极为灵便,头发刚被揪住,他就身子后仰,一拳击中老头肚子,老头顿时捂着肚子滚倒在地。
另外的两个老头看到应祥如此厉害,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却不知这女圭女圭天生神力,打架的本领宛如天生,虽然年方九岁,一般的无赖闲汉已不是他的对手。会民在旁边得意地说道,“你们这几个为老不尊的东西,竟然敢来抢我表弟的东西。难道不知道我表弟可是空手打死过一头老虎的吗?”
四个老头一听面前的小女圭女圭如此厉害,抢夺的心思立即消失了,连滚带爬地跑得不见踪影。应祥下手却也不重,两个被打倒的老头跑起路来,速度丝毫不见慢。
应祥有点不明白地问道,“会民哥,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打死过老虎啊?”
会民嘿嘿一笑,“我吓唬他们的。要不然还要和他们纠缠不休。”
两个人拿着大雁,转身就走。两个十一二岁的女娃子像影子一样跟在他们后面。走了一会儿,应祥觉得不对劲了。他本来以为这两个女娃子是和自己顺路,可是自己和会民拐了三道弯了,两个女娃子依然还是跟着自己。看来她们也是想要这只大雁了。
应祥悄悄地碰了碰表哥。会民会意,当即转身,冲着两个小姑娘抱了抱拳,笑嘻嘻地说道,“两位小姐,不知你们一直跟着我们表兄弟,意yu何为呀?”
两个小姑娘怯生生地望着会民,却没有开口说话。
应祥急道,“唉呀,表哥,你跟人家两个小姑娘拽什么文啊?人家听不懂。”说到这里,应祥直接问道,“喂,你们跟着我干什么?我要回家了。这大雁我不能给你们,我家霍叔叔急需这只大雁保养身体。还有我nǎinǎi,我大姑都要吃这只大雁。”
两个小姑娘对望一眼,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个看上去稍伶俐的小姑娘哭着说道,“小哥,我妈妈病了,躺在山洞里,已经三天没有吃上饭,快要饿死了。请小哥可怜可怜我妈妈。我们说得是实话,我家就在不远处,你们可以跟我们去看看。对了,我家里也有一把铁胎弓,是我爸爸留下的。我们可以用那只弓来换这只大雁。”
应祥会民二人却是第一次碰见别人向他们下跪,顿时手忙脚乱,连忙把两个小姑娘扶起来。应祥心动道,“表哥,既然如此,不如就换了那只大弓吧。我老爸留下来的这弓太重了,我只能拉开几下。说不定她们家里的弓会轻一点。”
会民犹豫道,“应祥,可是咱也需要这只大雁啊。”
应祥笑道,“只要给我一张适宜的弓,我保准能在太阳落山前再shè下一只大雁。”
两个小姑娘头前带路,领着两个小屁孩拐了几道弯,来到山谷间一个隐秘的洞口。很快应祥背着一张弓,手里拿着另一张弓,得意洋洋地走出了山洞。
会民在后面无奈地跟着。一边说道,“我说应祥,你小子见了兵器就走不动。真仿我舅舅。反正我是拉不开这弓箭,打雁的事就交给你了。”
应祥大声说道,“没问题。”
太阳落山,明月升起,皎洁的月光洒在山溪旁的两个少年身上。两个少年正在小心翼翼地在溪水里模鱼。一个高个少年埋怨道,“应祥,我早就让你别把大雁给那对姐妹。你非要给,这下好了吧,一下午也没见你shè下一根鸟毛。说不定我妈妈都等急了,以为咱们被狼吃了。照我说,干脆咱们别模鱼了,快点回去。反正咱们也饿习惯了。”
应祥不耐烦地说道,“会民哥,你的嘴可真碎。要不然你先回去,让我nǎinǎi和霍叔叔别担心,我模两条大鱼再回去。”
会民笑道,“这溪水里的鱼早被人家模光了,哪里还有大鱼等着你模。在这里模鱼,还不如去林子里逮田鸡呢。反正现在田鸡还没有藏起来。再过一阵子,天冷了,田鸡就会钻到地底下,那时候咱就没办法了。”
应祥眼前一亮,高兴地说道,“是啊,田鸡也能吃,只要模他个十几只,照样能回去填饱肚子。会民哥,不愧是个秀才,脑子真灵便。”
于是在明暗不定的林间,两个少年开始弯着腰,一边倾听四处传来的蛙声,一边捕捉田鸡。应祥耳目灵敏,手快脚快,不到半个时辰,两个人就捉到了十几只田鸡,用柳枝串了起来。
应祥一边串田鸡,一边揶揄自己的表哥,“会民哥,论到捉田鸡,你的诗词哥赋可是用不上了。半天才捉到一只。”
会民笑嘻嘻地说道,“应祥,这你就不明白了。就因为我是秀才,才干不来这样有辱斯文的事。”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顺着山间小道回自家住的山洞。他们一连拐了十几个弯子,直到抵达一个山谷的最深处。但山谷深处却没有山洞,也没有房子,只有一面高高的山崖,山崖上长满各种藤蔓。应祥嘬唇呼喊了三声,山谷半腰忽然滑下一根绳索来。
会民首先过去,把绳子捆在自己腰上,然后用力拽了拽,绳索立即崩紧,然后慢慢把会民提了上去。过了一会儿,绳索再次滑落下来。
这应祥却不把绳子捆在腰间,而是双手抓住绳索,双脚不碰山崖,纯用双手之力,飞一般地攀了上去。爬到离地四丈多高时,可以看到一个极不显眼的山洞,洞口被藤蔓遮住。应祥拔开藤蔓,钻进山洞,把绳索收了上来,然后又打量了一下下面山谷的动静,见到没有异常,才放下心来。
这时候只听一个病怏怏地声音说道,“应祥,你回来了。呵呵,小子不错啊,竟然串了十几只田鸡回来。今晚烧田鸡吃。”
借着山洞里刚刚点起的灯火,可以看见一条大汉,手里拿着绳头,正笑吟吟地望着应祥。这大汉肩宽腰圆,如果不是腊黄的脸sè影响了他的威势,的确也是一条猛汉。
应祥笑着叫了一声霍叔叔。然后悄悄地问道,“我nǎinǎi还没生气吧?霍叔叔。”
霍叔叔反问道,“你说呢?说好的天黑就回来。结果你们两个玩到半夜才回来,你说你nǎinǎi会不会生气?”
应祥吐了吐舌头,连忙往山洞里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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