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南宫,张佳木回头就走,李瞎子几个跟在后头,窃窃私语。
大约他们也是头一回能靠近南宫这儿,这一回算是开了眼,长了见识了。
任怨颇有不安的感觉,他向着张佳木轻声道:“佳木,皇上和太上皇的事,我们做臣子的是不便参于其中的……”
“九哥,”张佳木颇感沉痛的道:“我没有参与其中啊,就是觉得看不过眼,况且小恩小惠的,大约也不妨事吧。”
“没有就好!”任怨想了一想,张佳木只是禁止锦衣卫再盘剥钱皇后的那点辛苦钱,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大约也不会让人想太多,这样想一想,他放心多了!
任怨没说话,张佳木倒是觉得自己挺矛盾的。
当锦衣卫说难听点就要欺男霸女的,薛小旗没做错,皇后怎么了?不抽分一样不给你方便,叫你饿肚子去。
他钓鱼执法的时候,可没觉得那些倒霉鬼值得同情啊。
他想了再想,大约人都是贱骨头吧。看到大人物和贵族什么的被迫害,同情心就会泛滥。想到这,张佳木暗自警告自己:现在尚不到站队的时候,以后千万要小心,不能落人口实。
回到新的百户府附近,差事烦重,张佳木决定就住在这儿,不回家了。
他看了看跟来的无赖们,想了再想,最终还是决定了:“李瞎子,薛胖子,你们俩明天再带几个人来,以后就在我身边当差吧。”
“是,大人!”
李瞎子和薛胖子两人是无赖中的首领人物,李瞎子机灵多智,薛胖子脸厚心黑,两人搭挡不知道骗了多少良善,张佳木一收下他们,两个家伙大喜过望,答应的又响亮又干脆。
“还有,”张佳木提醒他们:“晚上给我出去打听消息去,都督府里的案子我接下来了,你们可不要叫我丢脸!”
两人很爽快的答应下来,立刻就消失不见了。
张佳木对他们的能力还是很信任的,这些家伙无恶不作,就是正南坊里的地头蛇,真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话是瞒不住他们的。
至于曹翼和庄小六这两人,张佳木决定留下他们来当长随伴当兼警卫。好歹自己也是个百户了,身边没有几个机灵的人跑腿是不行的。
任怨虽然好,但张佳木是叫他九哥的,买札草纸的事,总不能叫九哥去吧?
听说留下来当长随,庄小六和曹翼两人牙都要笑掉了几颗。刚刚李瞎子和薛胖子被留用,这两货还心里直冒酸水,现在留下自己来显然是大人更看重他们,这两家伙当然欢喜不尽了。
正要给他们交派任务,留守百户府的一个后生军余匆忙跑了过来,他先向张佳木行了个礼,然后报告:“大人,刚刚有位哈通事来找,现就在里头等着。”
“啊,”张佳木以手抚额,笑道:“师傅说过要考较我来着,这几天混忙,竟是忘了。”
他从南所里回家后,哈铭就去张府里看过张佳木,但当时张佳木肩膀上还有箭伤,又受了杖责,当然没法考较功夫,这会哈铭又来找他,当然就是因为明儿就要开始射柳比武的原故。
这位师傅,神神秘秘的,但是对张佳木的关切之情是显而易见的。
“好了!”张佳木转过头去,向着庄小六和曹翼吩咐:“你们给我办第一件差去,我有东西,放在南市街孙宝良家,你们去给我取来。”
吩咐完了两个伴当,张佳木与任怨两个拾阶而上,一进了门,刘勇正坐在门房里发呆。
现在已经是申时,天早黑透了,风也越来越大,冷的邪乎。
这个天气,街道上已经不见几个人影,店铺也差不多要关张了,刘勇这个总旗不回家抱孩子去,留在这儿干什么?
张佳木与任怨对视一眼,大致猜到了刘勇的来意。
“刘总旗,你来的正好。”张佳木笑道:“一会我们喝酒吃火锅,你也来!”
火锅这玩意虽然由来已久,元明清时已经快成型,但这说法还不多见,刘勇听了先是一楞,然后可能想通了是什么,于是忙不迭含笑应了。
寒暄了一句,张佳木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刘勇大冷天的不回家,总不会是未卜先知,知道自己今晚要打牙祭?
“大人,”刘勇会意,上前一步,低声道:“下官把那小子的底给查出来了。”
“好的很,”张佳木不动声色,道:“说来听听!”
“说起来,那厮靠山极硬。是司礼兴公公的亲戚,还不算远亲。所以,进了锦衣卫不说,还补了总旗。”
话不必多说,张佳木一听就明白过来了。
这一次,扫了东厂的面子,给他调派手下的时候,故意派了这么个有强硬后台的年轻二楞子过来,没城府无所谓,给他眼里添点堵才是要紧的。
兴安可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当今内廷公公中的第一人,论起权势地位,谁能和他比?有他的亲戚在这,等于多了耳目在,没事还能给张佳木找事添乱,这个安排,想来是哪个公公吩咐下来,由锦衣卫指挥使刘敬和千户杨英共同操办下来。
这种做法,说不上多有想法,但也不无用处。
明朝武官法纪的败坏,也是从正统到景泰年间开始。先是正统年间的巡抚制度,靖远伯王骥当年不过是个兵部侍郎出任巡抚,在边关就悍然斩杀了二品武官都指挥使安敬,开了以文制武的先河。
然后于谦也重巡抚制度,大设巡抚,现在十三布政使司并按察、都司之上都有都御史充巡抚总制,国家以文制武的制度算是差不多正式形成。
在内朝,宦官监军提督京营也是在正统和景泰年间开始,宦官司礼监凌驾于内阁之上,也是正统年间开始。
至于宦官子弟补授为锦衣卫和京卫武官,使得明朝武官渐渐又多又滥,国初才一万多武官,到嘉靖年间就有八万多人,都是正统和景泰年间造的孽。
武官比狗还多,钱粮大权也在文官手里,又不经过考试,烂鱼死虾脏的臭的,上不得马开不得弓箭的一样能当武官,文人好歹要考试吧?所以明中期后,文看不起武,其实也是有道理在的。
“好,”张佳木用嘉许的眼神看一眼刘勇,笑道:“我知道了,咱们先不去管他,老刘,进来喝酒暖身,一会火锅到了,咱们涮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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