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队伍突然停住了,人人不语,气氛骤然降冷,空气似乎凝结了,全部人的目光都直直盯着前方。
前方赫然伫立着三个骑马的人,左右两个是女人,中间一个是男人。
“拦路者谁?”马帮队伍的先锋大声问道。
对方淡定地回答:“我们乃禁宫中人。”
闻见此名,弟兄们慌张地向后退,向后退,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人人都摆出一副自危的脸色,禁宫到底是什么地方?只要一个名字就可以灭人志气,芷凝心想。
仔细一看,左边的女子穿着大红的袍子,两条麻花辫子垂落两肩,面颊绯红,给人一种热情奔放的感觉,而右边的女子则大不相同。乌黑的秀发没有梳发髻,只是垂着到腰际,宛如黑色的瀑布,泛着点点光亮。脸上毫无表情,好似一块永远也不会融化的冰石。唯一的男子自得地牵着马绳,平视前方,纯白的布衣,衣摆向后飘动,若是在大街上遇到,大概会以为他是个文质彬彬的公子吧。不过现在,他眼神中散发的杀气却如无形的气流逼来,让人彻骨冰凉。
“前面可是鹿山马帮?”他不急不忙地发了话,威武之气没有一分收敛。
努赤哈伊首当其冲地质问:“是又怎样?难道我鹿山马帮过路还要经过你同意不成?”
他的气势给了苏芷凝一点安全感,毕竟这一天遇见的人太多了。
那男子并不着急回应努赤哈伊挑衅的话语,只是慢条斯理地展开他的话:“这位想必就是寨主了。敢问寨主,两个月前,你的弟兄们是否在鹿山前劫了我们禁宫的东西?”
努赤哈伊回想了会儿,沉吟良久,说:“你指的是那车金子和珠宝?”
“正是,”他清了清嗓子,说:“那是我们进贡的东西。先礼后兵,只要你们交出那车金子,我们就直接回去复命,今日就放你们一马。”
“笑话!”努赤哈伊打断他的话:“如果每次劫个车我们都悉数归还,那我们马帮吃什么?弟兄们用什么?弟兄们,是不是?”
“是!”“是!”弟兄们举着缨枪高喊。
“在下给帮主面子,还请不要伤了和气。我们也是奉命令办事,还希望帮主不要为难我们。”那男子补充说道。
“面子?我不是汉人,不吃你们这一套!”努赤哈伊反驳他。
“当然,”他的眼中又迸出杀意,说:“不过,你的弟兄们应该知道,我们汉人是有仇必报的。我们禁宫的规矩是,从不主动跟别人结怨,但这怨一结下,就再无挽回的可能。”
“哈——哈——哈!可是你们只有三个人,我们这里差不多有五六十人吧!打架还要凑五人一伙呢!想报仇就回去多带点人下次再来!我们随时奉陪,反正我们马帮打家劫舍也结了好多仇人,多你们一个不多,少你们一个不少!”努赤哈伊的话起到了安慰人心,振奋军心的作用,大家士气高涨起来,齐喊:“鹿山马帮万岁!鹿山马帮万岁!”响声回荡在山川之间。
“有我们三个人,就足以解决你们了。”那男子猛地拔出腰间佩戴的长剑。雪白的剑身被阳光射的格外耀眼,直指努赤哈伊和苏芷凝,气势咄咄逼人。
努赤哈伊拔出皮袋里的大刀,叫着:“你们竟然如此嚣张!弟兄们,他们三个简直是辱我马帮之众!大家一起冲,让他们瞧瞧我们马帮的厉害!”说罢,带人冲了出去。苏芷凝又开始感觉到旁边凉飕飕的风了。
那三人倒也不主动出击,似饶有尽致地等着马帮的人汹汹过去。临阵自如,具有老将之风,这种气质这和他们看上去二十上下的年纪很不相称。
然而就在离他们只剩十余米的时候,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左右两名女子迅速拂起衣袖,“嗖!”“嗖!”“嗖!”无数的飞镖从袖口射出,每镖都活生生地逼向马帮弟兄,竟无一枚落空,百发百中。仅仅一刻钟,弟兄们死伤无数,纷纷坠马,倒了也有一半了。一部分胆小的被这阵势吓着,纷纷拔腿往四处逃走了。只有小部分亲信向努赤哈伊靠近,十几人,要誓死保卫帮主。这时候,大家好像都忽略了苏芷凝的存在,除了努赤哈伊。
他侧过头嘱咐蜷缩在身后的公主,说道:“抱紧了,闭上眼睛,一会儿就没事了。”话里透出蒙古汉子少有的柔情。
其实局势已定,这场恶战的结果可想而知。正大光明地决斗,马帮或许会赢,可是这几个人身带暗器,让人捉模不透。可是,在这个蒙古汉子的脑海里,大概从来就没有投降的概念。他决定背水一战了。
两名女子投完飞镖,优雅地抖了抖袖子,再“啪”的一声抽出了剑,同样是耀眼的雪白。三把剑一齐拼过来,聚集着不可想象的力量。他们仿佛无事一般,只是身子忽前忽后,忽左忽右,不停地在和马帮弟兄们过招,柔软的身段像一股清水,避尖峰,躲锐势,同时也不忘守中攻其不备。
一番激战下来,现实的严重性慢慢凸现出来。努赤哈伊的十几个亲信都死伤严重,,弟兄们有的死了手中还握着缨枪,有的马身受重伤倒下,有的马受惊跑走,掠起了一阵沙尘。几个兄弟衡量局势,悄悄地撤了保命。努赤哈伊惨白地看着脚下的尸体,面白如纸,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马帮,只活了他,只活了他这个所谓的帮主。苏芷凝不知道鹿山马帮有多少年的历史,也不知道这些弟兄们和他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是她这个局外人,也能从努赤哈伊涨红的脸和升起的体温里,感觉到他的愤怒。
“你们杀我弟兄,我拼了命也要杀了你们!”熊熊的怒火在他眼中燃烧,他周身的血液都似乎在沸腾,在澎湃。
他竭尽全力,挥舞着大刀,驾着马奔过去。苏芷凝闭上眼睛,感受不到四面的环境,只觉得他的刀已经和他融为一体,带着无尽的愤怒向前冲。那凛凛的刀光划过空间,那是对敌人绝不心慈手软的狠心,那是不决高下誓不罢休的信念,那是无颜面见血洒山前的愧疚,那是对自己无能的自责,这种爱恨情仇注入那刀光,犹如一条白龙翻滚着,张开了大口,向敌人进行最后的宣战。
“铛——”一条美丽的弧线掠过,他万万没有想到,那女子的袖中仍然藏着一枚飞镖,从侧面击中,正好化解了他刀的凶猛之势。一瞬间,刀被弹飞了,这一飞,也就放飞了他所有的希望。
“啊!”他惊愕地张嘴叫了出来。那男子的白剑以万夫不当之势一把插入他的胸膛,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时拔了出来,掏出布手帕在擦拭着他的剑上的几乎少得可怜的血珠。杀人不见血的剑,努赤哈伊还是第一次见到。
只可惜努赤哈伊始终没有机会说出最后的话,上天连这一点时间也不愿意怜悯他。他蠕动的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连坐在身后的苏芷凝也听不见。一股热血涌上他的喉头,一口喷了出来,也就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双眼缓缓地闭上了,那只被弹飞了刀而悬在空中的手如憋气的球无奈地垂了下来,似乎是为了述说不平。苏芷凝的手还乖乖地抱着他,沾了鲜红的血,却早已麻木地失去知觉。那瞬间,她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是谁,在哪里,抱着谁。
画面在这一幕定格,这已经是今日出现的又一幕血腥画面。凡人的生命竟如此脆弱,像那风中的芦苇,摇曳不定,轻轻一动就结束了,留下了太多的遗憾。这一刻,苏芷凝开始明白世事的险恶,也明白了之前的那株紫菀,太单纯了。
等她反应过来,瞬间吓得放开了手,努赤哈伊的带着血的身体失去重心,从马上轰然落下。芷凝惊呆了。等她缓过神来,才发现那三位所谓的禁宫中人都在盯着她看。
“看姑娘服装如此显贵,像是宫廷中人,既然不是马帮中人,为何会出现在这山野,又为何会与这贼首并肩而坐?”又是男子先开了口。
见识了他们的厉害之后,苏芷凝觉得还是坦率些比较好。她也与他们无冤无仇,他们也应该不会加害我。“各位,实不相瞒,我本是韶国芷凝公主,算了,这会儿也不是什么公主了,因为兵乱被挟持到这里,正要被带走做压寨夫人,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阁下把我从马帮中解救出来。”
说罢,芷凝瞥了一眼努赤哈伊,心里倒抽一口冷气。他的死,她的自由,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这时,左边的红衣女子悄悄地凑到男子的耳边细语一阵。他思索一阵,说:“禁宫愿意收留落魄之人。姑娘如若不嫌弃,可随我到禁宫,想必宫主会接纳你的。”他见我不语,继续说道:“正如公主所说,韶国已经发生兵变,那么必定是江山易手,政权旁落,你回去抑或是无济于事,反而,还会身陷险境,所以还请三思。”
苏芷凝这会儿有点想明白了:他们是禁宫派来的,东西没拿到,人都杀了,刚好碰到她是不是算也有收获。但是她没有选择,自己如果被扔在这儿,不知道又会出现什么危险。“我去试试好了,”她说:“万一宫主不同意,我只好辜负你们的一片好心了。”
苏芷凝就这样选择跟禁宫的人走了,也从此开始了不一样的生活。不知道她后来想起来当初的这个回答时,会不会带着后悔的表情。
她不会骑马,同行的男子便很有风度地说要带她,她欣然应允了,除此之外也没有办法了。那个冷面女子一路上一声不吭,与此截然相反的是,那个红衣女子比较主动,找她交谈,还告诉了她少许的信息。比如禁宫是一个不属于任何国家,任何官府的杀手机构,她叫夏岚馨,旁边的“冷面君子”凌馥锦是她的结拜的义姐,她们就是江湖上绝妙组合:“锦仙姐妹花”。而这个男子则是禁宫头号杀手樊秋麟,深得宫主信赖,至今为止还没有遇到过对手。
“不要多嘴,”凌馥锦冷冷地说,她对芷凝好像心怀芥蒂,不满情绪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