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麟,你已经是前辈了,具体怎么做用不着我教你。这次要和芷凝一块儿去,是想让你带带她,别忘了照顾好她。”宫主语重心长地对樊秋麟说。
她又看了看苏芷凝,说:“芷凝,记住,切勿手软。”
苏芷凝默默地点了点头,同秋麟一起走出宫门,踏上了第一次执行任务的道路。半个多月来,她第一次看见了阳光。
重复的路,却是完全不同的心情。
鹿山的风景美得那样耀眼,青草覆盖着,不知名的小花开了漫山遍野,星星点点的,甚是好看。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天真地问过努赤哈伊,鹿山是不是很美,还记得他毫不犹豫地说是。脑海中浮现起他炯炯的双眼,自信的神态和无奈的挣扎。假如他还活着,看到如今的自己,是该失望,还是高兴?因为连她自己都变得不认识自己了。
秋麟见芷凝一言不发,终于忍不住问:“芷凝,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她叹了一口气,说:“只是觉得世间的一切都变得十分陌生,让人害怕……”
“别紧张,”他对芷凝说:“禁宫要的人,从来没有失手过,我们一定能完成任务的。”
“任务”二字,在芷凝听来是如此沉重,又是如此刺耳,它仿佛在时刻提醒她:她是一名杀手。
骑着快马,他们很快就到了韶国的国都——紫阳。正逢集市,街面上人群拥挤。买卖声,谈笑声,依旧如之前,看来宫变对老百姓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多大改变。天下还是这个天下,土地还是这片土地,只是换了个王,好像也和老百姓没什么关系。芷凝忽然很羡慕这些市井百姓,过着自己的小生活,其他的都顺其自然吧。
顺着大街,他们找了紫阳中心的一处客栈,这里离王宫很近,便于他们观察地形和获取消息。处于繁华地带,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也对于他们隐藏身份比较有利。目前根据眼线报告,他们唯一知道的是,上官景在兵变中依靠亲卫兵的掩护下出了王宫,但是四个城门都守卫森严,重兵把守,无人能逃,所以李宝仪确信他一定还在紫阳城内,藏匿在某个地方伺机谋反。
“线索那么少,又不是特别有把握,很难做啊。”信息如此少,芷凝几乎不知道该从什么方面下手,脑袋里一片空白。
“不要紧,”秋麟安慰她道:“我们先驻扎下来,安顿好之后再出去打探消息,不用急,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事情。”
苏芷凝像小孩似地听着他的经验般的话语。他就像个大哥哥一样,什么都运筹帷幄的样子,她则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没事,学着去做吧,她告诉自己。
按照他的建议,他们装扮成一对夫妇,定了一间房。对于像她这样刚刚出道的杀手而言,单独活动是很危险的,于是,他们便扮演一对“文人”夫妇,没想到刚换上长衫蓝袖,文人的味道就出来了。
“芷凝,先坐下来嘛,我们要好好计划一下。”秋麟看着她发呆的表情,提醒道。
“好。”她茫然地坐下,却无语以出。
秋麟开始严肃起来,脸色严峻,周密地分析,似乎暗示着这已是他轻车熟路的事情。
“秋麟,一切听你的便是。”她突然扔下这句话,径直走出门。外面正飘着绵长小雨,淋湿了她的视野。她这样贸然离开,秋麟会生气吗?也许会吧。但是刚才,反逆的情绪挣扎着,给与了芷凝离开的勇气。她实在不想听那些纲纲条条的注意事项,更受不了那么冷酷的语气。难道你还不能接受现实吗?苏芷凝提醒自己,你只是禁宫的一个杀手。
只一会儿,血肉模糊的画面跃入脑海,宫变的时候,她是以怎样的心态来看待叛乱的琇琰,鹿山大屠杀的时候,她又是以怎样的立场去看待那些生命的殒灭,她是否想过,会有一天,她要像刽子手一样活着。她抬头望着天,王母娘娘,你错了,错在不该让我带着紫菀花的心灵下来,因为,它终究逃不过浊世的尘染。
水滴温柔地打到脸上,带着凉凉的感觉,细雨的抚模使得她微烫的脸慢慢冷却下来。现实,总是不得不接受的,不是吗?冷静了一阵,她还是选择回到了客栈。看到了秋麟还坐在桌边看着圈圈点点的紫阳地图。
“怎么了?好些了吗?”秋麟主动的问候竟让芷凝愧疚自己的任性。
“没事了,刚才我只是——”她想要解释,却被秋麟打断,“我懂,静下来就好,万事开头难。”樊秋麟似乎知道苏芷凝心中在想着的是什么,但是他更担心的,是她能不能够接受接下来的计划。
“我该怎么做?”她问。
“按计划行事就行了,我刚刚想出了一个不错的主意。”他缓缓地吐露这个几乎挑不出破绽的安排。
芷凝尽量冷静下来,听着他的计划,脑海中想象的画面交织着。他……他竟要自己当诱饵去钓鱼?
她禁不住问:“你是来之前就构思好了的计划吗?”
“是的,”他抬头望了她一眼,脸上没有表情,只是顿了顿说:“对不起,没跟你商量。不过饵之下,必有死鱼,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完美的计划了。”
芷凝吞吞吐吐地说:“可是,我——没有准备。”
“芷凝,”他认真地看着苏芷凝,这个女子,看上去清澈如水,好像没有什么秘密,但是他总觉得,她心里还藏着很多东西。他只能用过来人的口吻说:“记住宫主的话,对待敌人,决不能手软。”
他坚决的语气似乎让芷凝全无招架之力,她想反驳,又不知道要拿什么反驳,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表示默许这个计划的进行。于是,一场潜藏的阴谋就此展开行动……
自从苏芷凝踏进这条胡同,阴森之气阵阵袭来,她看了看天色,没有下雨,惨淡的云轻轻地浮着,好像也被着闷热的天气压的按捺不住。终究是要下雨的吧,她想。
按照秋麟的安排,芷凝到城中心的几家茶馆客栈故意打探上官景的消息,将自己暴露在外。秋麟说,上官景这么聪明的人,一定会在城中心安插人马以随时掌握动况,如果她不加掩饰地打听,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要的就是打入内部。终于还是有人认出了她,曾经的韶国芷凝公主。
“公主?”一个伙计模样的人把苏芷凝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地问。
“嗯,我想知道上官将军的消息。”她开诚布公地说。
他高兴地笑了:“你终于出现了,公主,将军找了你好久。”
她就这样不费力地得到了上官景的住址,心中想的是,他们认出了她的皮囊,却没认出她那已经变质的心。这条胡同就是上官景的藏居之地,看似平凡,其实守卫森严。上官景毕竟挂帅多年,手下肯为他拼命的势力很大,也有不少官员暗中支持他,所以接近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芷凝不停地感受到过往百姓的怀疑般的眼神中,满是警惕。她相信这会儿,自己的行踪已经被报告给上官景了吧。
观察着四周,她在一座破旧的府邸前止步。敲敲门。
“吱呀——”门开了。
“这位小姐不知道有何贵干?”一位青衫老者边打量着她边问。
“我要见上官将军。”
“您是——”
“芷凝公主。”再次拾起这尘封的称呼,沧桑之感涌起。她把包着的头巾打开,长长的头发洒落到了肩膀上。
老者先是大惊,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然后恭顺地作揖行礼:“小人拜见公主,公主请进。”
这座府邸虽然一副破败模样,但那掉落的朱漆下露出了粗大的木柱,散发出淡淡的楠木味,无形地暗示着原主人的显贵。古朴的长廊,浓绿的藤蔓,营造出幽深的氛围,倒真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不知不觉间漫步到长廊的尽头,随后进ru了正厅。
茫然间瞥见那矫健的身影,芷凝竟忍不住鼻子一酸,几欲落泪。她很快控制住自己:“上官将军。”
“真的是你,”上官景异常兴奋,高兴地说:“原来你还没死!昨天线人向我报告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上官景语气轻松得像个小孩,与上次招亲时威武严肃的形象格格不入。他终于找到了她,那个在他梦里出现了千百回的女子。
“是的,上次御亲兵遇到马帮,全军覆没,后来我被马帮掳去,趁着他们争斗的时候好不容易跑出来了。回到都城,就想找到将军。多方打听,就找到了这里。”她静静地说,省略掉了禁宫的部分。
“对啊,”他转而叹了口气,说:“转眼间,物是人非,当初靠近身侍卫拼出血路才得以生还,怎奈那叛贼早有准备,事先派人守住了各个宫门,我没办法逃出城,只好暂时藏在这里,再作打算。”
的确,物是人非。谁又能想到,他口口声声骂的叛贼李宝仪竟然已经成了禁宫的主顾,而他自己,已经沦落为苏芷凝要对付的敌人。
“对不起,只顾自己抱怨了,”他顿了顿,说:“不知道公主今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一个弱女子又能有什么打算呢。”
“既然没有着落,就先住下吧,我让人给你收拾个房间。”
“这里原来是什么人的府邸?”
“公主忘了?这里原来是一座消暑的行宫,后来荒废了。公主你怎么会忘了呢?你小时候经常闹着大王要来这里玩呢。”
“哦,刚刚走神了,没有想起来。”芷凝只好掩饰。
“难得重逢。不过公主你应该也累了吧。相信你逃月兑困境再找到我也很不容易吧,好好歇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明天我摆宴替你接风洗尘一下。”上官景凝视苏芷凝的细腻白皙的脸,观察到了她的倦意,不禁有些心疼。
“好的,多谢上官将军。以后还承蒙将军照顾。父王母后都不在了,现在我只有你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了。”这话是苏芷凝的心里话,她进ru禁宫之前的那个苏芷凝的话。秋麟预料的果然没错,上官景对她根本没有什么防备,下手的机会还是很多的。
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上官景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他又怎么能想得到,自己是回来置他于死地的呢?
“公主——”一声传入耳里。
“谁?”芷凝警觉地坐起来。
“抱歉打扰到公主了,将军吩咐奴婢在房外候着,怕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叫奴婢。安排了卫兵守夜,所以公主尽可以放心地睡。”
“知道了。”她重新躺下来,心里暖暖的。愧疚感又增添了一分。
今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