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没有人谈论芷凝公主和云裳公主的争吵,就像是事情从未发生过。上官景若无其事地跑来看芷凝,希望她能很快从风波中恢复过来,毕竟三月初,就是他们大婚的日子了。可是,苏芷凝却已经默默下定决心要离开了,木槿宫,毕竟不是她真正的家,她暂时居住在这里,只是暂时而已。也许现在,就是她应该走的时候了。
她还是静下来,给上官景留下了一首诗:
曲终
——赠亲爱的景
纱翅轻飞舞,化为空泛者。盛火散蓝星,昂首莫回头。
绢破恣意延,白烟袅袅起。身亡灰落尽,一曲终惘然。
桃花笑春风,骆驼恋甘泉。世间求万物,安乐各有命。
劝君勿执着,静行思自心。更言及他人,何必苦追随。(芷凝留)
这首诗不仅仅是写给上官景的,更是写给苏芷凝自己的,他们的爱情就像是飞蛾扑火一样,就算是再勇敢,也不可能有好的结果。只能说,也就是宿命吧,他们注定就不能在一起追求幸福。既然这样,还不如趁此时机分开,放弃这一份感情。
放下笔,端详着面前的点点笔墨,苏芷凝不禁落泪。这是她第一次那么努力地去爱一个人呢,希望收获一份凡人一般的深情爱意,可是,一曲终惘然,一切都是徒劳。上官景,终究还是属于苏芷凝,而不是她,紫菀。盗取别人的过去和感情,到头来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告诫自己不要这么软弱,可是泪水就这样不由自主地掉下来,慢慢地湿透了衣襟。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她就是没有资格去爱。
夜幕慢慢降临了,时机要到了。苏芷凝不舍地月兑上这多彩华贵的公主裙,卸下了不真正属于她的玉钗首饰。她换上了一身轻便的麻布衣服,简单地收拾了行囊,打算要离开了。突然一个黑色身影从窗外跳进来,原来是樊秋麟。
“你怎么来了?”
秋麟担心地说:“我从来福客栈的线人那里听闻了你要返回禁宫的消息。怕你一个人势单力薄,过来接你。芷凝,你还好吧?宫里守卫太森严,我废了好大功夫才进来。他们没有软禁你吧?”
“那倒是没有,是我自己想要走。”
“这就好。不多说了,我们先走吧,回到禁宫再聊。”樊秋麟拉着苏芷凝从木窗跳了出去。芷凝背上行囊,扫视四周,最后留恋了一会儿这座她生活过的木槿宫,再也不回头,和秋麟一起跨下台阶。
他们穿过花园,来到正殿前,却发现前面一群御卫兵举着火把,拿着长矛,后面还站着一排弓箭手准备着。
“什么人竟敢夜闯王宫?来人,给我包围起来!”一个似乎队长模样的人吼了一句,御卫兵跑向前,很快就包围了苏芷凝和樊秋麟。秋麟抽出了销hun剑,苏芷凝也拔出了绑在腿上的绝情鞭。这一二十人,要是动起手来,倒也不难对付。明器不怕,可是背后的暗箭,却是防不胜防。
“先不要动手,看清情况再说。”樊秋麟挡在她前面,转头悄悄跟她嘱咐道。
就在樊秋麟转头这个瞬间,一根利箭射了过来,直直地插到秋麟的腿上。伤口流出了血,芷凝用手去模了模,看到居然是紫色的淤血!这是毒箭,不行,必须马上冲出重围回禁宫处理才行。可是,御卫兵似乎有增无减,不断地往这边汇集过来。
“待会儿我掩护你,我一扔烟雾丸,迷惑他们,你就趁机从边上突围出去。只要离开木槿宫,就能乔装出去。”秋麟轻声凑到芷凝耳边说。
“不行,这样你会困在这里!”苏芷凝一口回绝。
“你不要管我,这样我们两个人都会被困在这里。”
“可是……”
“没有可是,”秋麟把芷凝拉到怀里,在额头上吻了一下,说:“你要记住,我爱你。”说罢,将她推到身后,说:“待会儿找准机会突围出去,不要回头!”
“住手!”传来严厉的喊声,所有御卫兵退了过去。“放肆!你们难道没有看清,那是芷凝公主吗!”御卫兵齐刷刷地朝苏芷凝看去,吓到都扔掉兵器跪到地上请罪:“公主恕罪。”司徒晋接着发号施令:“马上宣御医过来,用专门的去毒粉为这位公子疗伤,不得有误!”说罢,他指挥下人过来把苏芷凝和樊秋麟都请回了木槿宫。他们不知道司徒晋到底是敌是友,究竟想做什么。
不一会儿,御医就赶过来了,迅速地为樊秋麟清理了伤口,仔细地包扎起来。“启禀司徒大人,这位公子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休息几天就好。”
“嗯,你退下吧。”
御医遵命退下之后,司徒晋也带着下人们退下了,接着走进来的是,上官景。上官景此时的心情是五味杂陈的,其实这些天他也感觉出来芷凝心止如水的感情了,昨天晚上,他密宣司徒晋,交代他说:“你亲自带人加强木槿宫的守卫,如果……我是说如果……芷凝公主要走,千万不要伤到她。”
“这是?”
“你就按我说的话去做,一定要保证她安然无恙。如果来得及,过来通知我一声。我想见她最后一面。”
没想到一言成真,如今,真的是最后一面了。
“芷凝……”上官景这一声,喊得苏芷凝心都要碎了。
苏芷凝没想到会再见到上官景,她不能再见到他,因为她怕自己会心软,会舍不得离开这里。
上官景注视着苏芷凝,千言万语却都说不出来,“你……真的决定要走了吗?”
屋里的两个男人都在盯着苏芷凝,期待着她的回答。苏芷凝没有作声,只是痛苦地咬了咬嘴唇,然后点了点头。上官景几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摔成碎片的声音,哗啦啦,哗啦啦,他料到了这个答案,却承受不了这个答案。
“你要跟他走?去哪里?”
“回禁宫。”苏芷凝终于鼓起勇气望着他说。
上官景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要回那个残酷的地方?芷凝,你不属于那里。”
“相比之下,我更不属于这里,景。我留在这里,只会阻碍你。”
“不会的,芷凝,真的不会的。”上官景苦苦地哀求着,就像是孩子在哀求着自己的母亲不要离开自己一样。可惜他不是孩子,苏芷凝也不是母亲,爱情就是这样一种奇妙的东西,当决定已经做出之后,挽回,也就不可能了。
“景,对不起。”苏芷凝眼中噙着的泪水,还是忍不住溢了出来。
“好,”上官景晃着头,仿佛是决绝一般说:“走吧,你们走吧。”
樊秋麟拉着愣着的苏芷凝往外走,“芷凝,我们走。”
不要回头,千万不要回头,苏芷凝痛苦地闭上眼睛往外走,在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不要回头。
“等等!”上官景喊了一声。
“莫非你反悔了?”秋麟转身,警惕地拔出剑,把苏芷凝护在身后。
“别误会,我就是想跟芷凝说一句话。芷凝,无论何时,无论你在哪里,木槿宫永远都给你留着,你随时都可以回来。”
苏芷凝这下是真的泪如雨下了,她没有回头看,径直地往前走,边走边抹着眼泪。如果她回头看了,就会看到上官景这热血男儿站在木槿宫门口,俨然成了石化的泪人。在上官景的人生中,他就爱过苏芷凝一个女人,从他懂事开始,懵懂之初,他就喜欢着她,然后爱着她。苏芷凝是他不停努力的原因,他以为只要他够用心,够拼命,他就会站得越来越高,直到有一天,就能够到苏芷凝。可是,当他真的可以够得到苏芷凝,又真的可以娶她的时候,他的位置所带来的权力却活生生地把苏芷凝逼走了。人生如戏,命运弄人呐,上官景忽然就迷失了自己,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辛苦为什么换来的是,亲眼目睹苏芷凝离开他的结局。
芷凝又何尝不是难过的肝肠寸断。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上官景的,她也分辨不清自己是真的喜欢上官景,还是因为她变成了苏芷凝,而苏芷凝就是应该喜欢上官景,所以她潜移默化地告诉自己要爱他。也许是后者吧。可是无论原因是如何,她到底是付出了真心,付出了感情。要割断这一层联系,她也是伤心欲绝。这一刻,就仿佛是她自己亲手扼杀了十六岁的苏芷凝,而现在,十八岁的苏芷凝,就是她自己了。在王宫和禁宫之间,她选择了后者,她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在王宫里,大家在意的是她的公主身份,温柔娴淑,才貌双全的韶国公主苏芷凝,可那并不是她。只有禁宫,是从她下凡之后才开始认识她接受她,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她,可以忽略身份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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