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辰在等着凤娘去找辛月,他视力尽失,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通过闻到的香火味来推断他可能在寺庙附近。♀
等待,比胸口的伤更厉害地折磨着他,他通过数数来保持清醒,从一到一百,到一千,到一万。
他终于盼来了他想听到的声音。
有人脚步轻盈从门外急匆匆进来,惊慌失措地搂住他,“哥哥,你怎么了……”
辛辰握着她的手,放心地陷入黑暗中。
辛辰昏昏沉沉睡去又醒来,第一次醒来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只能听到身旁辛月缓慢的呼吸声。第二次再醒来天已经大亮,辛月趴在他枕头旁边,因为是背光,她的眼睛越发璀璨晶莹。
他往床里边挪了挪,辛月犹豫了一下,也上了床,分享他的枕头,分享他的病痛虚弱。
辛月嘟着嘴,“讨厌哥哥,这么危险的事,哥哥竟然一点都不告诉我。要不是凤娘昨天占卜阴差阳错救了你,我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你。”
辛辰低声说:“不会了,只此一次。”
她伸手模着已经细心包扎好的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
辛月松了一口气,“辛氏族人说起来威风凛凛,一人一兽千军难敌,但从没人提过威风背后会付出什么。伴兽招出来一天,饲主就气虚体弱,必须昏睡两天,要是连续招出来两天还不得暴毙而亡?我们兄妹真是太惨了。”
“以后不会轻易召唤伴兽了,你也一样,听到没?”
辛月能把嘴撅到天上去,“才醒来就教训人,谁理你。”
凤娘在门外和邻居说话的声打断了他们谈话,辛辰捂着胸口坐起来,对辛月说:“你去拖住她,我要借她的马回兵营。”
想到他骑马必然会造成伤口再次开裂,并且回去还要面对田冉的猜忌质疑,辛月忍不住说:“如果哥哥撑不住了,还有我。”
辛辰笑了一下,在她肩膀按了按,从窗子跳了出去。
辛月迫不得已在凤娘面前演了一出“什么?!身负重伤的兄长大人不见了并且还骑着马怎么办好着急”的戏码,或许是因为她演戏功力下降,被凤娘指责了。
“你怎么能一点都不担心他?他可是你的兄长啊,受了那么重的伤,万一……万一……”
辛月无奈道:“既然我这个亲妹妹都不着急,你还着急什么?”
凤娘听出她话外音,睁着泪目瞪她,“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辛月想着措词,“我很感谢你救了阿兄,我们会想尽办法报答你,但仅此而已,明白吗?”
凤娘硬邦邦地回答:“不明白。”
辛月索性摆明,“我的阿兄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凤娘涨红了脸,“我、我没想跟他在一起!”随即脸色慢慢苍白,喃喃重复着,“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你会占卜,肯定相信命中注定,我阿兄命中注定的人不是你,那人还在遥远的南方等着他,所以你对他的一切情意只能是徒劳。”
凤娘慢慢摇着头,“我真的没想过让陈公子带我走,我只想……”她低下头,“他能回应我,以后能想起我,这样就行了。”
不愧是男主文,凤娘、何至真都是一副对渣男黏黏糊糊样子。辛月心中倍感烦躁,“回应了你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要把一辈子时间都浪费在那点不知道真假的感情上?”
凤娘悠悠道:“你不懂。”
“是,我不懂。”辛月几乎想冷笑,“我只知道阿兄不喜欢你。”
最后,凤娘嚎啕大哭把辛月赶了出来。
辛月气咻咻回了城主大宅,刚进了房间,何至真神神秘秘地来找她。
“我听说田冉受伤了,我能去军营看看他吗?”
辛月简直头大,“姐姐的事何必来问我?”
何至真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她,微怔了一下,“我想你和我一起去……”
辛月平复了会心情,“要去军营看他,这恐怕不成的。♀姐姐如果想见将军,就让卫兵告诉他,让将军来就行了。”
何至真想了一会,点头:“这样也行。”
“为什么突然想见田冉?因为他受伤了担心?”辛月忍不住问。
何至真避重就轻回答:“也没有……”
第三天,田冉就来了。
何至真全身僵硬由他搂着,“你……你……”
她尝试了几次都没办法把一句话说完整,血腥气一直在她咽喉翻腾。
田冉以为她又很长时间没说话,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低头蹭着她的脸,“我就知道你会原谅我,我以前就说过,那么做只是遵从圣意而已。我会好好补偿你,别再跟我闹了,嗯?”
回应他的,是从何至真口中喷出的鲜血。
太突然,田冉没反应上来,直愣愣地看着何至真从他怀里萎顿在地上一口一口地吐血。他的胸前、下巴上全是她吐出来的血,他没发觉自己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你怎么了……”
他茫然无措用手接着何至真不停吐出来的血,“你别吓我……来、来人……快来人!”
小杏和辛月前后进门,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吓住。
辛月首先反应过来,“快去叫大夫!”
小杏急急忙忙就要出去却被辛月拉住,对田冉说:“将军,快让你的人去请大夫,骑马快一点。”
田冉手下卫兵绑了四五个大夫来了,个个都惊慌不已,看着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吐了一小盆鲜血的何至真,没一个人敢上前诊脉。
田冉从卫兵腰间拔出剑,毫不留情一剑刺死了离他最近的大夫,狰狞的脸上满是何至真的血,“谁还想试试?”
剩下的大夫们几乎吓哭,战战兢兢给何至真诊了脉。
他们的看法是一致的,何至真被人下了毒。
田冉布满血丝的眼睛在辛月和小杏身上转了转,对他的手下道:“把这个院里的人都关起来。”
辛月的心脏瞬间跳得很快,她胸口最近浮现的纹身处一阵阵地发烫,克制住了招出镰刀的本能,她低头跟着卫兵出去了。
说是把这个院子里的人都关起来,可被关起来的有小杏,有哑巴厨娘,有辛月,就是没有章妈妈。
明明章妈妈才是那个最有可能对何至真下手的。
到了半夜,卫兵打开了柴房的门,说:“陈月陈姑娘,将军有请。”
院子里灯火通明,主屋外站着一排卫兵,辛月看了半天没发现其中有辛辰的影子。
或许是把他留在军营里养伤呢。辛月这样想。
进了主屋,田冉满脸疲惫靠在圈椅上,他脸上的血迹已经擦掉,但衣服还没有换,整个人看起来相当颓废。
田冉看着进了屋子没有任何表示的辛月,她脸色平静,眼珠子转来转去,她的兄长还知道行礼,到了她这儿,连句话都没有了。
田冉再一次确定他相当讨厌这对兄妹。
“你来了几天了?”
辛月想了想,回答:“有快二十天了。”
“平时都和至真说些什么?”
“就……聊一些冬城的事情……”
田冉忽然一笑,“你不用怕,我知道这件事和你无关。告诉我,章妈妈是不是对她很不好?”
辛月慌忙想起来她忘记做戏,赶忙装出有点怯怯的样子说:“是的……有的时候不给我们饭吃,还用一些听不懂的话骂何姐姐……”
“哦……还有吗?”
辛月咬着嘴唇,“我听章妈妈说起过将军的夫人……一说起您的夫人,何姐姐就……”
田冉表情没什么变化,“行了,我知道了。至真已经醒了,在里面等你呢。”
何至真十分虚弱,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抓住辛月的手说:“谢、谢谢……”
辛月不解,“谢我什么?”
“你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她压低声音,“田冉他……不信我……”
何至真一直在强忍着泪水,又重复了一遍:“他不信我……”
看何至真病成这样,辛月只能安慰她:“不会的,要是田将军不信你,也不会来问我了。”
何至真摇了摇头,一脸的心如死灰。
在她们说话的工夫,外间有卫兵进来对田冉说:“将军,人抓到了。”
辛月指了指外间,从床边站起来,悄悄透过门帘上偷看。
章妈妈跪在地上,眼泪鼻涕横流,哭天喊地的:“老奴冤枉啊!”
田冉不耐烦地挥了下手,卫兵端出四五个盘子,每个盘子里都放着各色珠宝首饰,里面还混着一只玉瓶。
“章妈妈,我可不记得我曾赏过你这些东西。”
章妈妈脸色微变,“这些都是大太太赏给老奴的。”
“是吗?”田冉拿过玉瓶,倒出一枚药丸,“这是太太赏给你的补药?”
章妈妈咬着牙点头。
“那章妈妈吃给我看。”
章妈妈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田冉用眼神示意旁边卫兵,卫兵接过药丸,捏着章妈妈两颊就要往里塞。
章妈妈拼命挣开卫兵的手,不断磕头,“看在大太太的面子上,看在老奴服侍少爷二十年的份上,饶了老奴吧……”
“那要看你的态度了。”田冉站起来,绕着章妈妈走了几圈,“老老实实交代,我就让你平安回到京城,你要是再敢糊弄我……章妈妈,你也明白我脾气的。”
章妈妈抖如筛糠,明白自己难逃此劫,但她还有家人在大太太手里,她只能……
“老奴在来之前,曾受了少女乃女乃的指派……”
田冉脸上闪过厌恶,“章妈妈可真是老糊涂了。”一抬下巴,“捆了关起来。”
章妈妈哭喊着被拖出去了。
辛月立马坐回床边,何至真也听到外面那番吵闹,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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