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巷位于青阳城边上,算起来也可以说是城郊位置,住在这里的大部分人家都靠在大户人家当差或者做工谋生,所以条件也是非常艰苦的。这是一条较为破落的巷子,总共住了十几户人家,所以,若是谁家有什么事,那是大家都知道的。
临近年节前几天,一大早,萧语就在门口听见隔壁刘大婶在和上街卖菜回来的大婶们唠嗑。“今儿这么早就回来了?遇着好主顾了吧。”
“可不是,前两日那苏家的夫人和少爷回来了,那少爷也是个有孝心的,因夫人身子不适,大夫说需要多吃些新鲜时蔬,如今新鲜时蔬少,那少爷便让人上街挑选,就看中了我们的,说是让我们每日按时送去,他们都收。”
“哟,那你们可摊上好运了,这苏家可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刘婶又说道,“对了,你们起得早,可知道西边巷子口那王家婶子是咋回事啊,我听说不太对头?”
“唉,真是晦气!一出门就遇到这种事,幸好没影响我的生意。今儿天还没亮呢,就吵吵嚷嚷好一会儿。这会儿倒是活过来了,我瞧着也没多少日子了。你看,咱们是不是也得去瞧瞧?毕竟都是邻里邻居的,又是孤儿寡母,怪可怜的。”
刘婶点点头,“也是,那家的小子虽说欺负人,但是咱们巷子里的他倒也没得罪,不去看看也说不过去。”
等那些妇人走后,萧语也凑了过去。王家婶子她是见过的,那妇人和流云巷子里其他的妇人不同,虽然家中贫困,但是那妇人却从不骂骂咧咧的,对谁都是一脸笑意。经常坐在院子里纳鞋底、补衣服,虽穿着粗布衣,但是却形容可人,倒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气质。
“刘婶子,王家婶子怎么了?”萧语拉着刘婶问道。
刘家婶子见是萧语,也就开口说道:“就是不好了呗,他们家听说本是城里的富贵人家,不知糟了什么难,才到了我们这,说起来也是怪可怜的……”
“难怪,王婶子看起来不一样呢,原来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
“那是,她也是读过书的,你是没瞧见,她还能教她家那小子写字看书呢。只可惜,如今她身子不好了,这娇生惯养的哪受得了咱们这样的苦,能撑到如今也算是不错的了。”
刘婶正说着,屋里就传来了骂声:“你这专偷懒的狗婆娘,又死哪去了,家里事不用做了,让我们娘俩喝西北风去啊!”
“来了来了!这不是正忙着呢嘛!”刘婶听到婆婆的骂声,赶紧进门,嘴上还不忘嘀咕着,“老不死的!这是将我当牲口使唤呢,饿不死你!”
萧语回到家就直奔厨房,掀开了好几个坛子。家里剩的东西也不多,但是萧语还是从里头拿了些比较有营养的食物放在布包里,就连缸底剩的不多的一些米,她也舀了一半去。
“你要去干嘛呢?”许娇娇揉着睡眼,就见萧语提着布包要出门。
萧语见她虽然迷迷糊糊的还没睡醒,但是全身上下已经整理好,便知是许盈盈给她打扮的,就连头发,也给她梳了发髻,看起来清爽又可爱。“我要去邻居家有事,你们就在家等我吧。”
“你这样怎么行?”许娇娇指了指萧语披散的长发,“女子出门怎可这般仪容不整,简直羞人。”
萧语为难地看着她,“可是,我不会……”以前都是许氏帮她梳头,后来在萧家也有人伺候着,回到青阳城后,她尝试过很多次,怎奈心不灵手不巧,只得放弃。
“让我二姐帮你,我二姐可厉害着呢!”许娇娇正说着,就见许盈盈走了过来,她低着头,并没有说话,但是似乎有些不悦。
萧语明白,在她们那样的家庭里,都有丫鬟给她们梳头,自己动手本就是无可奈何的事,而自己在她们眼中大概连丫鬟还不如呢,怎可让她帮忙梳头。“没事,我只是去邻居家,不碍事的。”
许盈盈低下头有些局促,萧语只好自己将头发随意地梳了梳,又拿布条绑了条辫子,因萧语原本也长得秀气,这样土气的打扮倒也显得有几分灵活动人。
萧语一路跑向王家,见没有其他人,便在门口站了一会,才犹豫着进去了。
“可是有人来了,快些进来坐吧。”里头王家婶子喑哑的声音传来,萧语连忙进去了。“王婶子你好,我是玉娘。”萧语进门朝里头探了探,见王婶子半躺在床上,便小声地说道。
“是玉娘啊,别怕,到婶子身边坐。”王婶招呼着萧语坐下,“婶子有些不舒服,就不能给你倒水喝了。”
“不用不用,”萧语在床边坐下,见床上的妇人一脸苍白,俏丽的脸庞明显带着病态,真真是我见犹怜。“婶子好些了吗?”
两人正说着,又一人走了进来,“娘,该吃药了!”
“还吃什么药,我这病,不要浪费药钱了。”王婶因为说的急,便又咳嗽了起来。
萧语因为坐得近,连忙轻轻地拍着王婶的背,“婶子,还是把药吃了吧,吃了药病就会好的。”
“娘,都是儿让您操心了。”王子愿放下缺了一角的药碗,扶着王婶,接触到萧语的目光连忙低下了头,“你怎么来了?”
萧语心想,可别让人以为自己是来告状的,便拿起布包塞到王子愿手中,连忙解释道:“我,我见婶子身子不适,就想着送了些东西过来……”
“好孩子,”王婶轻轻地拍着萧语的手说道,“你是个好心的,可是你的日子也只怕不好过,怎好要你的东西?”
“没事,婶子,我一个人用不了什么。”萧语又对着王子愿说道:“婶子如今身子虚弱,该是要补补才好,这样才会好得快。”
王子愿低着头,含糊不清地应了声。
萧语离开的时候,王子愿追了出来。“喂……你、你是那边那家的玉娘对吧?那天对不起,我只是想要为我娘治病。你知道的,我家……我家……”少年站在阳光下,清秀的脸庞上一抹红晕,满是不自在的样子,平日里的深沉此刻却烟消云散。
萧语对着他微微一笑,说道:“没关系,我知道你的难处。”
少年愣了愣,随即眼中出现一丝感激。见萧语转身离去,便说道:“我的名字是王?,是随了母姓,你记得。”母亲说过他不能将自己的名字告诉别人,也许这也是他唯一珍贵的东西了。但是他想告诉这个小姑娘,不管是因为她的好心,还是因为那晚她抱着木棒坚定的模样和从前他与母亲流浪被人欺负时,自己心中明明很害怕,却硬撑着的模样那般相似,让他印象深刻。总之他想告诉她,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萧语回头对他点点头,说道:“我记得了。”
王?回屋后坐在王氏身边,扶着她吃了药。王氏拉着他的手,一脸地不舍,“?儿,娘陪不了你多久了。”
“娘,您说什么呢?您不是说要看我娶亲,还要抱孙儿吗?而且,您放心,您的孙儿以后必定是姓王,而不是姓……”
“不要说!”王氏打断王?的话,“?儿,你记住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跟那个姓有关,娘担心、担心他们不会放过你啊!当初若不是娘祸从口出,你也不必受这么多年的苦。”
“娘,您放心,孩儿自是晓得。”少年沉思着,似乎回想起了从前的事,不多时,便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些恶人,那些恶人,孩儿决不能放过!”
“?儿,?儿,你且听为娘一句,咱娘俩受了那么多的苦,娘也看开了,娘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其他就随他们去吧!你是为娘此生唯一的愿,却不是为娘的怨,子愿子愿,只要你一生安平享乐,便是如我所愿了,或许这也是你父亲的初衷。只是,娘问你,你……你可愿回到你父亲身边?”
“父亲?当初他若是多护着娘一些,若是真想要我们留在他身边,我们今日又怎会流落至此?这样的父亲,不要也罢!”
王氏紧握着王?的手,长长地叹了一声“我儿命苦”,便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