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四娘子,郑绥母亲的陪嫁媵妾,生四姐郑纷。
当年扶正后,并未搬进守静园,依旧住在守静园后面,西南角的缀锦楼,与之遥遥相对的,是东南角的点翠阁,住着大崔氏,四兄郑纭和九姐郑芊的生母。
郑绥由着大嫂领着进入缀锦楼拜见崔四娘子,无论是她还是大嫂,上前行礼时,崔四娘子并未受全礼,微微侧了身子,只受了半礼。
听到一声请起,郑绥顺着温柔的声音望去,就瞧见前方不远处的榻上,跪坐着一位体态丰满的妇人,将将三十出头的样子,乌发云鬓,斜插翡翠华胜,神情柔和,令人可亲可近,然而,就在郑绥抬头的那一刹那,郑绥还是注意到了,崔四娘子望向她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惊讶闪过。
虽极快,但郑绥却捕捉到了。
大抵是这次回来后,郑家人,无论谁见到她时,都会露出这样的神色,因而,在这方面极其的敏锐,若是没有人流露出这样的神色,那该惊诧的反而是她了。
立在崔四娘子身边的女郎,便是四姐郑纷,昨晚在伯母的屋子里就见过了的。
郑纷的眉眼像极了崔四娘子,圆圆的脸庞,笑起来有两个深深的小酒靥,此刻,望着她和和大嫂,笑盈盈地唤了声阿嫂和十妹,上前两步握住郑绥胖乎乎的小手,打量着郑绥一番。
郑绥虽不自在,还是忙地唤了声四姐,又问道:“阿姊今日不用上学吗?”
当世重经学,世族之家,读书之风尤胜,抛开族中有族学外,家中还请了先生设有学堂,教子弟读书,无论男女,皆是要上学的。在平城时,崔府就设有学堂,专教他们表兄妹几个读书,阿舅都时常给他们讲课,而且还有别家来附学的,譬如步六孤家和贺赖家。
只听郑纷道:“昨日先生说,今日大约要开祠堂,学里便停了一天课,放我们一天假,让我们休息一天。”
一旁的李氏听了,不由笑道:“没想到我们熙熙是个好学的,这才刚回来,就惦记着上学的事了,等明儿,我一定亲自领着熙熙去学堂。”
郑绥听出大嫂话里的打趣意味甚浓,不由回头,扬声唤了声,“阿嫂。”
李氏瞧着郑绥正要抽回手,忙伸手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到郑纷旁边,“阿和,外面阳光正好,蕴花园的花都开了,熙熙刚回来,你带着熙熙去那儿逛逛吧。”说着,瞧了一眼,跪坐在榻上的崔四娘子。
崔四娘子会意,微微点了下头。
郑纷忙地答应,拉着郑绥的手,却瞧出郑绥有几分不乐意,一旁的李氏便伸手抚了抚郑绥的肩,“去吧,阿嫂等会儿就会找你,然后就带你去见阿奴可好?”
听了这话,郑绥不由心念一动,想着刚才去拜见父亲时,五兄并不在,一打听,才知五兄跟着大兄出去了,这会子听大嫂这般,自是心喜,忙地点头,笑着嗯了一声。
临出去时,崔四娘子又嘱咐郑纷,“阿和,你是阿姊,记得照顾熙熙。”
郑纷牵着郑绥的手出了屋子后,并不让仆妇丫鬟跟着,先时,服侍郑纷的仆妇丫鬟倒是没有异议,像是习惯了一般,唯有跟着郑绥的仆妇丫鬟,却似没听到一般,依旧紧跟着,特别是采茯和华妪。
跟了一段距离后,郑绥就瞧到郑纷对她使了眼色,犹疑了一下,瞧着后面的采茯和华妪一眼,见郑纷的仆妇丫鬟真的没有一个跟上来的,遂停了下来,望向采茯和华妪,“好了,不用跟着了,你们和阿姊身边的仆妇一起,在那边等着就行了,我和阿姊单独去园子里走一圈,很快就回来。”
“小娘子……”
“采茯姐姐,这是在郑家,你不用担心的。”郑绥忙地打断采茯的话。
“不行,十三娘子让我们跟着两位小娘子,婢子们断不能离开两位小娘子半步,看来四娘身边的仆妇该管教一下才……”
“阿婆,”郑绥脸色一变,忙喝斥了一声,又道:“你是阿嫂派给我的人,我敬着你,才唤你一声阿婆,但既是派给我的,阿婆管着望正园的事即可,阿姊的事还轮不上阿婆插手。”
华妪听了这话,心头一惊,抬头望都会郑绥端着一张脸,这哪还是靠在李十三娘子怀里的小娘子,更不是昨夜偎依在采茯怀里的小娘子,急忙辩道:“老婢也是为了好好照看小娘子,”说着,眼睛一转,又拉着一旁的采茯,“姑娘,你也说句话,我们既是服侍小娘子,那能离开小娘子身边的理。”
采茯瞧着郑绥嘴角微抿,心里不由摇了摇头,想起郑绥以往的性子,在崔府是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遂无奈道:“既然小娘子不愿意在婢子们跟着,婢子们不跟着就是了。”
郑绥瞧了采茯一眼,心头满意,才望向一旁的郑纷道:“阿姊,我们走吧。”
华妪嘴唇微微嚅动了一下,但瞧着采茯的态度,终竟没再开口。
摆月兑了跟随着的丫鬟仆妇,一路上,郑绥随着郑纷,虽是第一次走这些地方,但看着周遭树木繁茂,道路偏僻,仿佛绕着缀锦楼在打转,郑绥也意识到郑纷并不是带着她去蕴花园。
跨过一段小矮墙,跟随着郑纷的脚步,踩踏许多花草,穿过一片葱葱郁郁的草木,入眼即是关着的四扇窗户,郑绥正要问这是哪里。
孰料,郑纷却是忙伸手捂住郑绥的嘴,不让她说话,耳朵紧贴着窗户,似在倾听什么。
郑绥虽人矮,但就站在窗户边,还是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仔细一听,不由一惊,这分明是大嫂李十三娘子的声音,“……南阳宗家,也算得是上一方豪强,宗家大郎君宗侃,人才不凡,又是家中嫡长子,也算勉强配得上我们家阿和,您是阿和的亲娘,故而,阿大让我亲自来和您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