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二点,其实不是一个上门打扰人家的好时候,不过,陶芯还是很厚脸皮地按了邻居家的门铃。
“已经很晚了,你还不睡吗?”
陶芯看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来应门的儿时玩伴,依旧是一头无论何时何地都显得凌乱的头发,和那副黑框眼镜,不过他穿的家居服品味永远都比外出服好一些,简单的白色棉T,以及铁灰色的休闲长裤,看起来很令人觉得顺眼。
她跟在他的身后进门,走过了客厅,穿过走廊,走进一间摆满了钢弹模型以及摆着两台计算机的房间。
与一般住家不太相同的是,这个房子里的大灯几乎没有在使用,就像这个房间里,光源来自于搁在桌上的台灯,以及一盏摆在墙边的立灯,与计算机屏幕的光源有着微妙的交融。
“我就是想睡觉才逃到你这里来啊!要是待在家里,我妈一定会一直骂我,说不定会念到早上,我明天要出公差,一大早就要赶飞机,不睡不行啊!”
“这次又是为什么被骂?一定又是在相亲的时候乱说话。”他坐回计算机前,想到她的口无遮拦,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才没有!”陶芯气呼呼地瞪着他的背影。
“要不然呢?”
“就……就后来我跟对方去散步,走到一半,我看到了一个跟案子有关的嫌疑犯开着车就要离开,一时心急就抛不对方坐了出租车追上去、哪知道人没追到,还被那个姓……姓……忘了的男人的妈妈打小报告,说我瞧不起她儿子,竟然当着她儿子的面不说一声就跑掉,要我妈领着我去赔罪,要不,她就要告回婚友社去,要他们把我列为黑名单,因为这件事,我妈气坏了。”
“这么过分?”他失笑不已,眼睛还是盯在计算机屏幕上。
“对啊!你也觉得他们很过分对不对?”陶芯找到了替自己说话的同志,说话也跟着大声了起来,在他的身旁手舞足蹈地说道:“最过分的是我妈啦!竟然还真的想拉着我去赔罪,她说不跟这个姓……姓……忘了的男生交往事小,要是被列为黑名单的事大,所以要我抽空去跟人家道歉。”
“不必去,这对姓『忘了』的母子欺人太甚了,你不必去。”他一边说道,一边盯着屏幕修改程序。
“对嘛!对嘛!我也觉得我根本就没必要去,可是我妈说……”说到一半,她忽然住口,一脸为难的表情。
“陶妈妈说什么?”他听出了她的语气不对,停下了移动鼠标的手,转头直视着她让屏幕的光映得发亮的脸蛋。
“她说,要是我真的被列入黑名单,名声就不好听了,她要我到时候最好有本事让你愿意娶我,因为你可能是最后唯一愿意娶我的男人。”她颓然地坐到身后的单人沙发上,捂着脸自怜自艾了起来。
真是奇怪,她明明没觉得自己那么差,怎么就被她老妈搞得一点身价都没有,想来真是教人难过啊!
“好啊!我可以娶你,你就这样回去告诉陶妈妈吧!”他爽快地答应。
“什么?”她扳开手,露出了一双因吃惊而圆睁的美眸,“你喜欢的是男人耶!有必要为我做那么大的牺牲吗?”
“我有跟你说我喜欢男人吗?”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还有,我不觉得娶你有什么委屈。先去睡吧!我的房间你知道在哪里,你先去睡,等一下我打电话给陶妈妈说你在我这里,我会跟她说已经有帮她念过你了,说你已经知道要反省,料想这么说,你回去之后她应该就会放过你了。”
说完,他回头将注意力搁回游戏上头,专注得像是完全忘记她的存在。
“不会有问题的,是吧?”比起疑问,她的语气更接近于肯定。
“对,有我在,不怕!”看起来无心,但他还是有把注意力搁在她身上,“去睡吧!免得明天爬不起来。”
“嗯。”她笑着点头,“那不好意思,我就先睡了。”
说完,她很快乐地晃出书房,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毫焦虑的表情,从小,只要他说教她别怕,她就真的可以放心。
真是奇怪了,最近她常有这种想法,明明比起武术,她至少比他厉害几百倍,遇上危险时,她几乎不必期望他可以救她,可是,只要有他一句保证,她就是能够安心,这说起来还真是奇怪了!
不过,她现在好困好累,没心思去想这么复杂难解的问题,或许等她睡饱了就会灵光乍现,把一切问题都想通了也不一定。
她穿过走廊,进了房间,幽暗的室内只有床头的一盏台灯亮着,她几乎是呈拋物线式地倒在床上,捉了颗看起来最舒服的枕头,把身体给埋在软呼呼的被子里,笑着闭上双眼,就要沉入梦乡之际,从枕褥之间沁出一丝属于男人的阳刚气味,让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种氛围给拥抱般,就在她还来不及分辨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之时,已经沉进了梦乡里。
在睡梦中,她彷佛感觉到有人在轻抚着自己的脸颊,力道轻柔,让她不自觉地放松,勾了勾唇角,睡得更加香甜了。
当初,陶芯一进刑警局的国际刑警科,就被分派到侦办跨台日马三国的毒品制造案件,一开始是日本警方积极与台湾方面联系,因为他们得到可靠的消息指出,原本由日本黑道所操纵的制毒集团因为被警方追缉,辗转逃到台湾,希望可以经由双方合作将他们逮捕归案。
在经过一段时间追查之后,终于破获了嫌犯设在山区的制毒工厂,不过被其中两个人给逃了,所以成立了“外逃缉捕项目”,积极要把人给逮到,终于,就在几天前,他们得到马来西亚缉毒局的通知,表明刑警局所追缉的毒贩入境马国,与他们国内的犯罪集团有所勾结活动。
因为刑警局经过长时间的追查,已经掌握了许多关于这个集团的人脉与行动,所以,这次由陶芯跟着杜颂然与一名国际刑警科的前辈带着情资到马来西亚,希望可以提供有利于马国警方办案的信息。
不过,这次到马来西亚,表面上是协助马国的警方办案,可是,私底下他们是在追查一组人马,这些人的意向不明,看起来不像是贩毒组织的同谋,但是却很积极地涉入整起事件之中,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其中,一名姓田中的日本人是最可靠的线索,虽然不知道可以得到多少收获,但陶芯觉得既然有线索,就不能够轻易放掉。
就在他们抵达马来西亚当天,得到从台北传来的消息,听说田中为了会见首脑离开了马来西亚,前往新加坡,在经过小组会议之后,决定跟着这条线索追到新加坡去。
人来人往的赌场之中,充满了金钱与诱惑。
自从新加坡开放了赌场之后,不少亚洲的赌客转战到这个地方来,因为政府收取的博彩税远比其他国家低,赌客也不愁赢了钱拿不走,所以来这里的赌客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比大小的赌桌前,庄家喊着不好离手,陶芯在经过百般挣扎之后,终于选定了买小,押了最少的赌金。
她一向不是个胆小的人,但是,在连输了十五把之后,一开始的豪气也跟着消灭无踪了,对,她不胆小,不过很肯定自己是个赌运不佳的人。
“陶家妹子,看来你的好运气不适用在这赌桌上啊!”坐在她身旁的老前辈一边监视着另一端田中所坐的赌桌,冷不防地将注意力拉回到陶芯身上时,才惊觉她面前的筹码只剩下原先的一半不到。
“不要吵,吴大哥,人家说否极泰来,输了那么多把,我就不信会一直输下去。”话才说着,庄家开大,把买小的筹码给收了回去,陶芯还是装出一副镇静的表情,一边选着要买大或小,一边轻声地问身旁的人,“还是没底儿吗?再这样下去,怕我的筹码要先输光了。”
没了筹码,他们当然就要从赌桌上离开,自然也不能再从这个最好的位置监视田中的一举一动,不过,就算他们到时候真的要离开也不怕,因为杜颂然就与田中坐在同一张赌桌,只隔了两个位置,到时候双方会合,应该还是可以得到一些消息。
“真希望你能从那个男人身上分些好运。”吴大哥叹了口气,“你是从头输到尾,而他是从头到尾没输过。”
“什么?怎么可能?”陶芯一脸不敢置信,“那个人是谁?”
“就是坐在田中身边,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
陶芯顺着他的指示望过去,看见了目标物,那个人在田中坐到赌桌前时,已经在那个位置上了,她瞥了眼他桌上的筹码,确实远比刚才他们所看到的还要多,至少几倍不止。
“小姐,请问这把要下吗?”庄家开口问道。
陶芯闻唤回神,咬牙微微挣扎了下,才拿了筹码又买了小,想说上一把已经开大了,总不可能把把都开大吧!庄家微笑,开始摇盅。
听着骰子在盅里摇动的声音,陶芯再度把视线挪到那个男人身上,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他小半的侧脸,但是已经足以判断他有着极出众的外表,一张干净而斯文的脸庞与利落的短发十分搭配,当然一身合度的两装更充分地显示如优雅而迷人的品味。
她侧眸朝身旁的同伴投了个眼色,询问着“就是他吗?”只见吴大哥点了点头,又再度望着那男人。突然,就在这时,男人转过头,眼神若有所思地朝着她这方向看过来。
一瞬间,陶芯觉得自己的身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钉住了,生平第一次,她感受到神魂被摄住的滋味,好半晌不能动弹。
男人朝着她颔首微笑,回头把桌上的牌给盖了,吩咐将他的筹码换成现金,然后离席往她这个方向走过来。
“陶家妹子,时候不早,咱们该走了。”吴大哥见情况不妙,勉强自己笑着对陶芯说道。
“是。”陶芯勉强自己定住心神,这时庄家又叫下,才刚又输了一把的她把心一横,最后一把打算将筹码全给押了,她把所剩不多的筹码全推往小的那边,赌这一把绝对会开小。
不过,就在她要离手时,从她的身后伸出一只男性的长臂,按住了她的手背,将筹码全推到另一边买大。
“记住,赌博这玩意儿,有时候真的不能不信邪。”男人低沉含笑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陶芯在他的支配之下离手,讶异地转眸,正好与他四目相交,只见他一双深邃的瞳眸深处含着笑意,一瞬间她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就在这时,庄家开盅喊大,让她赢了进赌场以来的第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