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打从争吵过后,两人再也没有见到面,雪静悦再一次认清自己过客的身分,还有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她只要拿到御灵剑回去救哥哥,至于其他的,就当做只是一场太美好的梦。
对于自己的动心,她本来也感到惶恐犹豫,会忍不住担心若是离开那天到来,她和顾宗淮之间该怎么办,但现在这个问题已经不再困扰她了,她用那样的方式伤害了他,以他的自尊心,是绝对不会再回头或是主动低头的,只要三个月的期限一到,他们就再也没有交集了。
一想到这里,她不禁苦涩一笑,原来离开他以后,比起精神上的痛苦,她要先面对的是可能会被饿死或是冷死的下场。
自从搬来这个小宅子之后,她一直没担忧过吃饭还有柴火煤炭等问题,因为三餐顾宗淮都会为她准备好,或是让老白或小黑送来,但现在除了之前早就付过帐的柴火仍会固定送来之外,其他的东西全都没了。
据她那日外出听见的消息,他们三人前两日离开了边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看来她得自己想办法弄些食物才行,而且还必须是熟食,要不然她只能对着宅子里那个古老式炉灶干瞪眼。
将自己包得像只浣熊,雪静悦拿着仅存的银两,慢吞吞的走在路上,一边走着,一边思考算着这个时代的银两计算方式,盘算着她还能够买几天的食物。
她离开将军府的时候,带了银票和银两,但来到边城之后才发现,这里大多是小商户,银票根本无用武之地,至于银两,她真应该感谢自己那时候为了方便塞在行囊里,拿的都是些碎银子,要不然她现在肯定会陷入有钱却不知道该怎么花的窘境。
天气寒冷,街上没什么行人,她可以很放心的低头走在路中间。
“悦小子!”
直到一声热情的招呼声传来,她才有些愣愣的抬头看去,就见一张熟悉的憨厚脸庞。“方凯?”
方凯笑道:“悦小子,好久不见了,你不是调到将军身边去了,怎么将军出门没带着你啊?”
他在火头兵中年纪是最小的,又最爱说话,其他人平日都不太爱理他,只有悦小子可以让他摆摆威风又愿意听他说话,这些日子少了他,他觉得日子无趣许多。
“就……将军还有别的事情要吩咐我去办,我就没跟去了。”雪静悦尽可能笑得自然,但眼里却无法避免的闪过一丝无奈。
他也没多疑,反而用一种我明白的神情对她眨眨眼。
见状,她有些困惑的问,“怎么了?”
方凯拍了拍她的背,小声道:“我都明白的,将军是要让你做那天那个天雷火,是吧?”
“天雷火?”雪静悦更加疑惑了,天雷火,那是什么?
他一副你知我知别人都不知的神情,续道:“我懂,现在正值和谈时刻,城里有时候人杂得很,是不能随便乱说的。”
她还是一脸呆样,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凯受不了了,将他拉到一旁的巷子。“别说你已经忘了,上回你私自冲上战场的时候,很多人都说看见你扔了什么东西,接着老天爷就降下雷火呢!大家私底下都管这个叫天雷火,还说是将军让你去弄出来的。”
雪静悦终于恍然大悟,但是话又说回来,这个俗到不行的名字到底是谁取的?
乍听之下很像早期某部乡土剧的兄弟作。
但是她马上就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会有很多人看见,这不合理啊,那时候她冲到前线,大家不是忙着杀人就是忙着不被杀,谁会注意到她做了什么?
雪静悦沉下脸,神情严肃的叮咛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绝对不要再跟其他人提起,那东西……”
“天雷火。”方凯很认真的重申一遍,这么厉害的神器,怎么能用那东西来称呼。
她无力的偷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实在很不靠谱,况且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叫什么名字重要吗?
“天雷火就天雷火,不过这事儿我听将军说过,是绝不能往外传的,怎么会突然间传得谁都知道,想来必定有问题……”雪静悦想了想,谨慎的问:“你想想,这话是什么时候传开的?”
方凯这人是憨直了点,但是脑子还算灵活,一听她说得这般慎重,连忙敛起神色,皱着眉认真回想,不一会儿他瞪大眼,惊呼道:“这几日将军不在,这话才往外传开的。”
她也是这么猜测,她突然觉得头好痛,这事儿似乎跟蛮族人月兑不了关系。
“既然你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回去后记得提醒其他人别再乱传话,要不然将军恐怕是要追究的。”
方凯用力点点头,接着像是想到什么,问道:“对了,你这是要往哪儿去?这样冷的天,老王头还说等等可能要下雨呢,要不是营里缺了点东西,我也不想跑这一趟。”
雪静悦苦笑回道:“宅子里只剩下柴火了,没有半点吃食,我不得不赶紧出来找东西吃。”
“这样啊,那我们去吃羊肉汤吧,那可是边城的老店,再配上泡嫫一起吃,更是绝妙好滋味。”
她饿了大半天,一听到方凯这么说,马上点头答应,心里还盘算着如果不贵的话,她就多买点汤冋去,再弄点白饭面条什么的,应该就能撑上好几天。
两人开心的往前走,怎料才走到巷子口,就发现有五个人走进巷子,方凯没有多想,正打算侧过身让对方过去,雪静悦却在看见那些人的长相后,急忙拉住方凯的手,转身就往巷子另一头跑。
方凯还搞不清楚到底为什么要跑,也还来不及问出口,巷子的另一端已经有两道身影早一步堵在巷子口。
雪静悦停下脚步,警戒的盯着他们,冷声问:“无缘无故拦住我们要做什么?”
她直觉认为正前方的这个男人一定是带头的,他穿着青色的长袍,外头套了一件皮毛大氅,那张脸俊美如玉,气质和其他粗犷的蛮人格格不入。
“悦姑娘,有事想请教,还请您跟我们走一遭。”林碧玦轻柔的声音,如同微风轻轻拂过,却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强硬。
雪静悦抿着唇没回答,神情依然充满戒备。
方凯却愣住了,结结巴巴的问:“悦姑娘?悦小子,你什么时候变成姑娘了?”
林碧玦摇摇头,这个面目清秀、身材痩削的小伙子一看就知道是女扮男装,那些在军中生活过太久的男人们,眼力也太差了。
她假装低下头,偷偷用眼角余光观察四周,揣度着能够全身而退的可能性。
然而林碧玦似是看穿她的想法,淡淡地道:“悦姑娘,如果你不想看到你的同伴断手断脚,我劝你不要想太久才是。”他轻轻拍了拍大氅上沾染到的灰尘,轻笑的续道:“时间有限,若是一盏茶内你不给我答案,我就打断他的一条腿,若是一炷香内没有答案,为了省麻烦,我就命人打断他的手脚。”
其他蛮人在他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架住方凯,还有人比划着该从哪里下手。
雪静悦狠瞪着他,这是她第一次觉得有人的笑容是那么的可恨。
“想好了吗?慕达,就先……”
他的话还没说完,她马上抢白,“我去!但是你要保证一定让他完好无缺的平安离开。”
林碧玦微微一笑。“那是自然,悦姑娘的要求,我们欣然接受。”
雪静悦讽刺的暗想,那她要求保有她的人身自由,他也会同意吗?
一行人面色自然的骑着马要离开,再加上又有雪静悦领着,城门守卫以为是将军的吩咐,轻易就放行。
方凯被用布巾塞住了嘴,丢进麻袋里,他不能出声,只能凭着感觉猜想他们一行人出了城,接着好似又骑了一段距离才被放下。
当他好不容易从麻袋里挣月兑出来时,发觉一望无际的荒野上只有他一人,心不断的往下沉去。“完了……完了……”
方凯双腿抖颤,辨明了方向后,飞快往边城的方向跑。
他得赶紧把这事告诉老王头,不对,是告诉将军,一定要快啊!
老白是第一个得知雪静悦被掳走的消息,他在看见字条时,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又再重读了一遍,向来冷静的他难得感到心慌,脸色沉肃的马上向将军报告。
怎么会这么刚好,要说没有一个脑子灵光的人在背后策划,他才不信。
顾宗淮接到消息后,也是同样的想法,但是他比老白更快想到一个人,那个笑得跟个女人似的家伙。
上次他遣了老白去调查,但只辗转查到他的名字叫林碧玦,其他的事一概不知,不过越是如此,这人就越是可疑。
“老白你带着人在这里等,我先走一步。”顾宗淮紧张得快发疯了,只想赶紧回去找人。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些蛮人的凶残,尤其那些人已经发现了雪静悦其实是个女人,即使知道她能够制造出天雷火那样的神器,仍有可能对她出手。
他也清楚她有多少功夫底子,若是靠着出其不意和称手的兵器,她自然能够大杀四方,但若对手是直面攻来,她的胜算就只有五五之数。
老白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先不说天雷火的配方,要是被蛮人得知她其实是一朝公主,当真无法保证蛮人会提出什么可怕的要求,他虽然非常支持将军的决定,但他并未忘记他们来到这个离边城有一段距离的小镇的原因。
“可是将军……盛姑娘再过几个时辰就会到了。”
闻言,顾宗淮的脚步一顿,想起曾经的心上人,又想起那个看不起他、时常惹恼他的女人,两人的身影在他的脑海里打转,让他有些犹疑不定,不过最后那个即使穿得一身灰扑扑,仍让他感觉如同一朵牡丹花娇艳的女人,抢先在他的心里落了根。
“你和小黑留下,我一个人回去。”顾宗淮冷着声音命令,说完,他推开驿馆大门,跨飞上马,往边城的方向飞驰而去。
老白皱着眉,站在门边看着将军离去的身影。
原本在外头闲晃的小黑这时刚好回来,一脸狐疑的来到他身边,问道:“将军这是去哪儿,不是说人快来了,难不成是等不及了?不过将军去的方向好像也不大对啊。”
老白实在没心情理会他,把手里的那张字条扔给他,让他自己看去。
黑接过字条一看,惊呼道:“王八羔子,敢在我们的地盘上绑人!”我们也赶紧回去,要是让我逮到是哪些王八羔子,非得把他们的皮都剥下来!”
老白冷着脸走回驿馆,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将军让我们在这里等。”
黑虽感到气愤,却也不敢违抗将军的命令,不安的来回踱步咒骂那些蛮人。
老白则是想着将军方才的反应,患难才见真情,将军这是——心换人住了?
雪静悦并没有像一般女人哭闹,在一大群男人之中,她依然悠然自得,例如吃饭的时候,她一点都不客气的直接嗑掉人家大男人三分之二的粮食。
林碧玦见状,对她更感兴趣了,甚至连饭都不吃,专心的观察着她。
蛮族人身高体壮,吃得也多,他的食量甚至比不上一个干粗活的女人,但是眼前这个俘虏,对于眼下危险的处境似乎毫无自觉,吃东西不但快狠准,食量也大得令他不敢置信。
她已经吃了半条羊腿、两个干馐,还有一大碗的**茶,现在又开始吃起不知道是谁拿出来的蜜饯果子。
林碧玦饶富兴味的瞅着她。“你不怕吗?”
雪静悦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目光落在山洞里的营火上,嘴巴还一嚼一嚼的,语气淡然的反问,“怕什么?”
他活了将近三十年,第一次看见像她这样的女子,不禁起了想和她聊天的兴致。“你不知道我们要将你带往何处,也不晓得接下来会受到怎样的待遇,再加上我们这里全都是男人,你一个姑娘家难道不应该害怕?”
雪静悦吞下最后一个果子,拿起水壶喝了口水,才转头看他。“不管我怕不怕,人都已经被你们抓来了,又何必想那么多。”
而且她心底很清楚,他们还没拿到想要的东西之前,她除了没有自由以外,起码吃喝住都算有保障,再说了,现在可是在荒郊野外,他们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为了赶路,甚至连帐篷都没搭,而是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山洞窝着,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真能对她有什么心思,她反而要佩服他们,起码他们的心理素质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很多。
林碧玦一愣,接着轻笑出声。“想不到你还挺有胆量和见识的,是我小看你了。”
雪静悦才懒得管他怎么想,拉过他们给她的毛毯盖在身上,侧过身闭上眼睛休息,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储存体力,把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最好能弄到一些武器,然后再想办法逃月兑,而不是和绑架她的绑匪闲聊。
见状,林碧玦也不再说话,望着黑沉沉的天幕一会儿,才又突然问道:“你期待有人来救你吗?”
在草原上,若缺少了月光或是满天的星斗,天地之间就像被完整的黑幕给盖上,让人有种喘不过气的绝望,但或许就是这样的绝望感,才让他一直有种活着的感觉,不会忘记曾经历过的那种无能为力。 雪静悦本来不想理他,又怕他会自顾自地说下去打扰她休息,便冷淡的回道:“期待是因为软弱,有时候对别人抱着再多的期待,远不如让自己变得坚强并相信自己。”
她从来不觉得女人就一定是弱者,真正的软弱不是身体,而是当你的心软弱了,对别人抱着太高的期待,最后才会有太多的失望和绝望。
她的心经过一次次的磨练,虽然不能说是心坚如铁,但是起码不会在身处逆境的时候,想着去依靠别人。
林碧玦没想过她竟会这么回答,愣了下后,失笑道:“看来是因为你有足够的能力才会这样说,若换成一般的弱女子,只能在期待中绝望,最终求死……”说着,他像是沉浸在记忆里,表情变得怅然,还带着浓浓的苦涩。
雪静悦懒得理会他一时的多愁善感,用更加冷淡的声音说:“要死太简单了,但只有挣扎着想活下去的人才明白活着有多困难,如果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死了倒也干脆,至少可以少浪费点粮食……好了,别再跟我说话,累了。”
她从他的语气和言词听得出来,他想必经历过伤心事,只是这世上的伤心事多着了,她可没有兴趣去理解。
林碧玦神色复杂的看着背对他的雪静悦,深深吸了口气,心头的苦涩变成一片茫然。
山洞外的雪持续下着,周遭安静得仿佛只听得见雪花落地的声音,但对于某些人来说,这个夜,将会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