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数不清多少个日夜了,体内已接近零值的灵气依然在不停地流失,而且愈发严重。聂新月眼前一黑,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还好容止水眼疾手快,及时搂住她的腰身。
自他现身后,他多次想要渡些精血灵气给聂新月,却都被聂新月拒绝。他也不强求,因他知道,即便寻到了阵眼,还是会有一场恶仗要打。他们二人总须有一人保存实力。
只是他看着聂新月,心里莫名地揪着。平日里有灵气护体时还好,纵然几日不饮不食,她也能撑得住。可如今这荒废的峡谷之中无水无粮灵气匮乏不说,且越是接近阵眼那灵气就会被吸收的越快,聂新月凡体肉胎可如何撑得下去?
容止水微微拢眉,强行将聂新月抱起,寻了个阴凉处又放下,右手并指便要往左手腕处割下。聂新月却忽然抬手抓住他的手腕。她摇摇头,“离阵眼不远了。”
容止水轻嗯了一声,明白她是要自己保存体力,虽他没有明说,但以聂新月的心思怎会不懂得破坏阵眼才是他们真正战斗的开始。可当他看见聂新月那已无血色的双唇后又如何能允许她继续硬撑。他默默挣开聂新月的手,指间灵气聚集,并指为刃,点在自己的手腕。
聂新月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拉下他的左腕双手护住,阻止了他的行动,声音虽是无力,却异常坚定。“那里灵气充沛,我感觉的到。”
容止水哪里听她说这些废话,用力往回扯了扯自己的手腕。谁知聂新月像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怎样也不肯放手。容止水心下一怒。不由轻声呵斥:“聂新月!”
这一声,怨怒而又心疼。
看着容止水冷峻的眉目。聂新月执拗的目光突然一软,随即轻轻抿嘴笑开。她松开手,不再与容止水硬碰,而是双手握住容止水的一只手,虚弱而又坚定的道:“你说过要一起活下去,可你若再渡精血与我,怕是后人进来只能看见你我的白骨了。”
容止水默然不语,反手也握住聂新月的手。他知他争不过聂新月,他真是想收回从前对她的比喻。她固执起来哪里是野马能比的,野马还有被驯服的一天,她简直就是一头驴。
见他不动了,聂新月知自己计策成功,往后蹭了蹭,寻了个舒适的角度靠到身后的岩石上,随即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不若你与我说说这处结界的事,也好我有个准备。”
容止水长叹一口气,显然是拿聂新月再无办法。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他容止水此生算是败给聂新月了。他坐到聂新月身旁,背倚到石壁上,理了下思路。才道:“我虽在灵墟许久,对此处了解的却甚是有限。只知这结界是前任灵墟掌门的手笔,其目的是守住灵虚派与五监府之间的这道通路。以防有人自灵虚派进入五监府禁地。”
“这便怪了,我看这五监府禁地人人都进得。有什么可守的。”
“非也。”容止水摇头,接着道:“要进五监府可比进灵墟难的多。五监府素来封闭。外围仙障幻境更是牢不可破,只为选拔而存。不像灵虚派内时常要接待各路来客,容易被人侵入。”
听到此处聂新月也听出不对来,倏地抬头望向容止水:“此结界如此重要,那若我们毁了它……”
容止水皱了皱眉,“顾不得这许多了。”
他现在哪里顾的了那么多,不毁这结界,聂新月一定会死在这里,这是他绝对不会允许的事情。其实他又何尝不纠结呢?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的很,这道结界还有着其他不可告人的作用,若是真的毁去,禁地的屏障没了事小,只怕到时天下都要因此引发一场不小的骚乱,这才是最严重的。
然而,未来的事情他管不了那么多,他只要聂新月能活下去。
这样静默了许久,聂新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突然站起来,对着容止水一笑:“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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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习习,竹叶瑟瑟发抖,翛翛叶声如同哀歌悲鸣,演奏在沐楚的绍。
沐楚负手呆呆望着自己的竹屋发愣,仿佛在深思着什么,大脑里却是空白一片。
第十日了。
聂新月坠入坠仙崖的第十日,生死杳然。
“主人?”软糯糯的声音如一棒重锤敲在心尖,唤回他神智的同时,也锥心地提醒着他现在并非发呆的时候。
他转过头,低头望向拽着自己衣摆的粉嘟嘟的小包子。几日不见,飞翠又长高了些,宛若人间五六岁的孩童。显然,自己的精血与这五监府天地之间的灵气为这只剑灵提供了很好的养料,然而没有剑主人剑意的滋养,她的成长其实并不尽如人意。
如她这般自然修成的剑灵幼年期理应于剑内度过,即为宝剑通灵。剑灵即现,便应是成年。像飞翠这般的“早产儿”甚为少见,即便得见,也或夭折或因血腥杀伐成魔。能长成如此这般,也实属不易了。
主人的剑意啊……
沐楚苦笑一声,任由飞翠紧抓自己的衣角不放,“你心中应已清楚,我并非你的主人。”
此言一出,飞翠明显一怔,娇女敕的小手自沐楚的衣角上滑落,转瞬间神色已由懵懂无知变为浓浓的失望。“只因翠翠应清楚,所以便连楚楚哥哥也要弃翠翠而去了么?”
沐楚身子一颤,震惊地看向飞翠。他只觉剑灵不应认不得自己的主人,却不想飞翠会记得这许多。
楚楚。
已有一百年不曾听到这个称呼。
那是她的恶作剧。素来不苟言笑、清雅高洁的她独独对他才有的恶作剧的称呼。只有这个称呼,才让他觉得自己在她眼中是不同的。不再是那芸芸众生里无家可归的一员,也不是那三千弱水中从不入她眼的一滴。
可当时隔百年,恍然听见这个称呼,毫无准备的他,像是被人狠狠的绞了一剑。绞的他血肉模糊,无法喘息。
他仰起头,眼中的湿润在眼角汇集打转,却不流下。
因为他没有资格!
他没有资格再承受这一声楚楚,没有资格再奢求她的眼中有他,没有资格在人前为她伤心。
因为他深陷泥沼,已然肮脏不堪。
“翠翠记得,楚楚哥哥喜欢主人姐姐!可是主人姐姐已经……”
“她没有!”几乎是本能,他厉声打断飞翠。随即,他沉默了。
飞翠却没因他的失态而生气,反而稚气地执拗地解释:“主人姐姐是剑修,翠翠是主人姐姐所铸,又跟随主人姐姐两百余年,与主人姐姐早已心意相通。若她剑意尚存,翠翠岂会不觉?明明是楚楚哥哥自欺欺人。”
沐楚指尖一抖。
真的,是他自欺欺人了么?
不!并非他自欺欺人,而是,他知她绝不会骗他。她定下的百年之约,她一定会履行。他为此准备了那么久,放弃了那么多,都是因为他相信她,言出必行。
沐楚忽而收神,如同不曾在意般的微微一笑,“自欺欺人?不错,我自欺欺人又如何?你说你感受不到她的剑意,那若是……无相结界呢?”
飞翠一怔,大眼睛眨巴眨巴,“楚楚哥哥是在说主人姐姐自创的那个结界?”
沐楚微微颔首回应飞翠,随即问道:“可想见她?”
飞翠使劲点头,有所期待地仰望沐楚。
话题总算回归到了正轨,沐楚不以为意地笑笑,翻手变出一抉简编联成的简牍,递给飞翠。“去吧,终有一日,新月能带你见到你想见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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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止水搀扶着聂新月终于来到坠仙崖法阵的中心。法阵中心平淡无奇,只有一朵石莲悬浮于空中,疑似阵眼。
仿佛有什么在召唤她一般,聂新月不由自主地走向那朵石莲。容止水伸手欲拦,却又中途收回了手。他知道,聂新月对灵气的感知力远远超过他,若是有危险,她定能察觉。
而正如他所知,聂新月清楚地感觉到了石莲内的灵气——那从四面八方不停汇集于此的灵气,在石莲内流转运行,直至提纯为天地之间孕育万物的土灵之力,从内至外,细密地守护在石莲的四面八方。
她抬起手,初入灵气化实之境,灵脉的拓展,使她这匮乏灵气的身体在极度渴望着这石莲内的灵气。
女敕白的指端缓缓地靠近石莲,那股土灵气如同有了意识一般,在接触到聂新月手指的瞬间猛地退开,又试探似的一触,随即欣喜地缠绕住聂新月纤细的手指,进而笼罩她的手,从不同的穴道渗入她的身体。
淳厚的土灵气自她的手掌,汇集在她的灵脉。她所练习过的心法自动带动灵气运转,在她的体内循环一周天后,又自她指端溢出,流动向石莲。
阵眼的石莲瞬间有了生命般,绽放出耀眼的金色光华,随即徐徐旋转上升,金色的灵气流光溢彩,护在金色石莲四周,随着石莲的上升而聚拢。突然之间光芒大盛,晃得人一瞬睁不开眼,待再看时,石莲已变为一颗明珠,散发着金色雾气,不停流转,慢慢向聂新月靠近。
聂新月正闭眼吐纳灵气,专心运转心法,丝毫没有察觉。
容止水紧握双拳的手心中,早已不知不觉地沁出了汗。
这样的状况,是他完全未曾想到的。这样的状况,也是最为危险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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