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这倒是好,还反打一耙,怨起我不欢迎你来了,邵深,你倒是说说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顾庭玮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这一刻,七个人的目光全部投向了顾邵深。
“……”
顾邵深缓缓看向舒晓,墨黑的双眸间依稀流露出几分诧异,然而,当对上舒晓眼里的期许时,他还是点了点头:
“妈……”
“你先别着急回答。”顾庭玮察觉到顾邵深表情的变化,淡淡打断他的话:
“邵深,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这世界上我最信任的男人,你说过永远不对妈说谎,现在你实话跟我讲,到底是不是你让她来的?”
顾邵深浓黑的眉峰微微收拢,他无声的掩去眸底那丝挣扎,终于如实道:
“不是。”
“大家都听到了,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的没有?”顾庭玮面带鄙夷地看着舒晓,胸口因为这一场扬眉吐气而微微起伏:
“一个女人连做人最基本的诚实都没有,还谈什么教养、什么素质?”
顾庭玮的鄙薄声在耳边回荡着,对面的四个陌生人投来寡凉的目光,舒晓面色平静地坐在座位上,唯有无尽的寒凉在心底一圈一圈地泛起。
她不明白,为什么顾邵深会当着众人说这样的假话。
“庭玮,今天是邵深生日,大家都是为了邵深才会来,你就别生气了。”安婧姚这时温婉浅笑道:
“而且,晓晓姐不请自来也是为了邵深,邵深能娶到这样好的妻子,庭玮,你该为邵深高兴才对呢。”
温和的言语,任谁听起来都像是息事宁人的恳诚劝慰,安婧姚那张美丽至极的脸上也流露着孩童般的天真与善良。
可是,稍懂点人情世故的人都会明白,这样的情境下,越是有人“夸”舒晓,顾庭玮就会越加愤懑。
果然,顾庭玮气的浑身颤抖,她看着重新走回房里的罗福,闷声闷气道:
“阿福,你去告诉大门口的保安,扣罚他们两个月的奖金。”
罗福抬头看着顾庭玮,表情微微怔愣。
顾庭玮白了舒晓一眼:
“让他们长点记性,省的以后他们把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乱放进家里来。”
罗福顿时明白了什么,偷瞧了舒晓一眼,转身出了门去。
“妈,有些人不值得你生气,你有心脏病,万一气出个三长两短谁来管啊?”顾雨嫚一手挽住顾庭玮的胳膊,另一只手端起紫砂茶杯递给顾庭玮:
“妈,喝口茶,消消气。”
“……”
顾庭玮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
“咦,二哥,刚刚说到你上月订的那款幻影,到手了没有?”对面一个看样子有四十岁年纪的女人这时打破了沉寂。
“还没有,至少也得下月吧,托朋友买的,能省一千多万吧。”
“一千多万对你来说也算钱?”
“能省则省嘛,扔给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也够他挥霍一个月的。”
有人开了话匣子,气氛又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八个人三言两语,谈笑风生,唯独舒晓被冷落在一旁。
从大家的言语中,舒晓大致清楚,对面的四个陌生人都是顾家的近亲,虽然舒晓以前从未与他们见过面,但他们在看到舒晓的第一眼开始就似乎达成了一种共识,默契地忽略了她的存在。
或者说,那是身处上流社会的富人所有的优越感,对异类本能的漠视与排斥。
刚刚,顾庭玮故意挤兑她的时候,他们不是不敢管,而是单纯的抱着看戏的心态瞧她出丑。
“是不是又不舒服?”
右手边倏然传来一道醇澈的声音,这声音纵然不高,然而,却因为那种寡淡的磁性在一众聒噪的声音里突显而出。
舒晓循声望去,正对上顾邵深的目光,或是厅里的灯光太过璀璨的缘故,她竟恍惚发现其中饱含了丝丝的温暖与关怀。
“你这几天状态一直不好,我先带你去楼上休息?”
顾邵深微凝着漆黑的双眸,淡淡询问,这样的场合不适合她,自她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情就开始沉重。
只是,在顾家,他所要顾虑的还有太多。
“不用了。”
舒晓的视线迅速在顾邵深脸上抽离,顾邵深态度的反复变换令她恍惚。
“给我倒茶。”
顾庭玮这时对着舒晓不冷不热道,说话间,她目光平视向顾邵深,眼里流泻着清晰的怨怼与责备。
顾邵深默然低头,他的两手交叉在小月复上,十根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扣在一起。
“好……”
舒晓淡淡应一声,取过手边的紫砂壶,为顾庭玮斟上一杯茶水。
“哎呦!”
顾庭玮啜了一小口茶水又吐回茶碗里:
“这么热,你想烫死我吗?去,把这碗给我倒掉,在壶里添些温开水进来。”
舒晓眉心微蹙了蹙,她没回话,默默的拿起茶碗和茶壶,离座而去。
刚刚还聊的热火朝天的几个人此刻立即安静下来,玩味的目光无声注视着舒晓。
约五分钟后,舒晓拿着空茶碗和加了温开水的紫砂壶去而复返,她再次为顾庭玮斟了一杯茶,放在她桌前:
“妈,这样您满意了吗?”
“你叫谁妈?谁是你妈?我的女儿姓顾,不姓舒,我可养不起你这样的闺女。”顾庭玮的脸颊因为过度的厌憎而涨红,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不长眼睛么?这么大的人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真是缺乏家教、没有礼貌。”
舒晓这时才发现,顾庭玮右脚上那只黑色皮靴的鞋尖处沾了一滴水珠。
因为舒晓刚刚为顾庭玮倒掉茶水后,将茶杯也顺便洗了一下,所以茶杯上还沾着水珠,她刚刚在这里经过时有水珠不小心滴在了她的鞋子上。
顾庭玮将脚向舒晓挪近一小步:
“给我擦掉。”
客厅里一瞬间变得死寂,除去顾邵深以外的其他几个人都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舒晓,眼神里不约而同的染上或浓或淡的喜色。
这是冷漠的观戏者在看到好戏即将上演时才会有的眼神。
舒晓淡然站在椅子旁,那抹埋在心底的嘲讽此刻在她嘴角轻轻挽起:
“婆婆,我是顾邵深名正言顺的妻子,是你的儿媳,不是你的佣人,我顺从你、容忍你,是想留给你一个晚辈对长辈应有的尊重,可是,你就算诚心想把我当下人使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是不是也该给我留一点最基本的尊严?”
“……”
顾庭玮的神色微微发僵,小嫚说的没错,这个女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她的眉心锁起两道黑线:
“看吧,狐狸尾巴总算是露出来了,我只是教育几句就不服管教、就开始撒泼顶嘴,穆姿雅是个千人骑万人跨的贱妇,想不到她生的女儿也一样没有文化、没有素质。”
“你可以侮辱我,请别侮辱我母亲……”
舒晓眉心微锁,像是温顺的龙儿被触到逆鳞,她开始声色俱厉:
“任何人都是爹生娘养的,就算我妈有再多的不是,她也有一个母亲值得尊重的地方,我承认我学历不高,但我不是没有素质,大家都在明眼看着,我没有做错什么,是有人一直在倚老卖老、为老不尊。”
“放肆!”
顾庭玮气得浑身发抖,她顺手端起桌上那杯茶水,迎面向舒晓泼过去:
“不知廉耻的东西,你给我滚出去!”
“阿福,送客!”
“不用麻烦,我自己会走。”舒晓牵过挂在椅角上的手包,左眼因为被浇上茶水而模糊,她微低着头,沾水的嘴角勾起凄凉的弧线:
“我后悔自己看不清形势,我后悔自己过来。”
说完,她转身要走,顾庭玮却突地站起来,重重一记耳光甩在她的脸上。
“啪!”
清亮的声音在空荡的客厅里显得尤为清晰。
舒晓的身子颤了颤,剧烈的疼痛令她眼前发黑。
“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本跟我这样说话?”顾庭玮比舒晓稍矮一截,她微抬起头怒视着舒晓,手指因为情绪的郁结而发颤。
舒晓定了定神,她隔着水雾看着面前这个刻薄的女人,眼底浮起一抹坚决:
“我容你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今以后,我舒晓不准任何人再打我的脸。”
“无论是谁,谁再打我,我一定双倍奉还。”
顾庭玮那只还想打舒晓耳光的右手僵在胸口处,舒晓言语和眼神间流露出的毅然决然令她望而却步。
虽然在自己家不可能吃亏,可是,如果她真的被舒晓甩了耳光的话,恐怕就算她再把舒晓怎么样都难以挽回颜面。
“庭玮,你刚刚叫我了?”罗福走进门来,看清房间里这一幕时,神色微微变了。
顾庭玮郁愤地喘着粗气,没有答话。
舒晓提起手包,转身向门口走去。
“晓晓……”
此刻,一直默不作声的顾邵深忽然把心一横,迈开颀长的双腿,几步追到了舒晓面前。
他健硕的身子像一座小山似的挡在舒晓正对面,他的眉心锁得很深,各种纠结的情绪在他湛黑无底的眸子里凝结成浓墨般的一点。
舒晓不及止步,额头重重抵在他富有弹性的胸肌上。
她缓缓抬起头:
“顾邵深,这就是你叫我来的目的么?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令你这样无休无止地羞辱我?”
“……”
顾邵深的眉心锁得更深,这瞬间,他清澈的双眸里有清晰的疼意流露出来:
“晓晓,让你受委屈了。”
浓厚的男中音,和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像是温暖的风一般清浅匀稳地拂过她刺痛的脸庞,此刻,舒晓凉透的心底终于微微牵起一丝暖意。
她向后退出一小步,缓缓拉开手包,在里面取出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