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新旧交替的时候,传统文化的主旋律是祭祀。
除夕夜注定会是一个不眠之夜,因为除夕之后便是新年了,新年里朝廷的头一件大事当然是排班,也就是百官给皇帝拜年,但皇帝在接受百官朝贺前还要举行自己家族的私祭,即以家人礼祭典祖先。
天刚蒙蒙亮,穿戴好衮服龙冕的杨广端坐在大殿御座上,精神显得有些萎靡。此时三鼓已过,执事官走了过来先向他行五叩礼:“启奏陛下,诸事已毕,请陛下驾临正殿,受百官朝拜。”
“起驾。”杨广点点头,沉声道。
一时钟鼓齐鸣,王义手捧玉玺做为皇帝的引导,往大业殿走去,随即明扇打开,珠帘卷起,杨广龙行虎步地坐到了大业殿中的龙椅上,此时音乐声停下,大殿四名执鞭者响鞭高呼:“排班。”
苏游赶紧精神抖擞地跟着众官排好队形,听着赞礼官的口令伴随着雅乐鞠躬向皇帝行四叩礼,音乐停止以后,则匍匐着听赞礼官代表皇帝发表新年宣言;宣表结束,大殿内外的臣工集体跪拜,山呼万岁。
“宣表”之后,是官员代表向杨广致词。内史令杨约当仁不让地上前走至丹陛,跪下后朗声道:“臣,杨约,兹遇正旦,三阳开泰,万物咸新。恭惟陛下,膺乾纳祜,奉天永昌。”此时,教坊司乐队再次演奏大乐,百官再向皇帝行四叩礼。
而后音乐停止,皇帝降下旨意:“履端之庆,与卿等同之。”
众臣再次山呼万岁。
繁琐的礼节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不但跪在大殿里的群臣摇摇欲坠,就算是高坐龙椅上的杨广亦是不堪重负,毕竟,这殿里的所有人今天都是从祭祀开始的,出了苏游等少数孤坟野鬼之外,绝大多数人已是彻夜未眠。
“陛下,臣有本奏。”殿中诸人想着这仪式结束在即,马上就可以回去补回笼觉的时候,吏部尚书牛弘却站出班来。
“奇章公且奏来。”
“启民可汗见我朝文物兴盛,心向往之,请袭冠带。”牛弘说着话,递上奏章。
“今衣冠备,至单于解辨,卿等之功也。不过,以夷制夷是先帝的策略,朕还要从长计议。”杨广也为这道奏章高兴,其实启民可汗前些时日入朝时便已上表婉转地奏请改穿汉服,但杨广有自己的考虑,一直未给予明确地答复,此时除了以财物赏赐在世博会活动中出了大力的白明达高颎牛弘等人外,又沉声道,“鸿胪卿何在?”
“微臣在。”杨玄感也是累了一夜,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却想不到杨广会点他的名字。
“四方馆要加紧布置,一定要做到尽善尽美。”杨广说完这话,差点又打了个呵欠,“众卿还有何事要奏?无事就散了吧。”
大家听完这话,都明显松了口气,直到听到赞礼太监的“散朝”声,如同听到天籁,是刚才那几次大乐都无法比拟的,真不知孔夫子为何会听完后三月不知肉味。
百官赶回家休息的时候,苏游却有些百无聊赖,他昨夜睡得极好,只是感觉这两天又是夜宴又是排班地过得毫无意义,想着已经许久没见到来雁北了,要去来府看她的思想一时便强烈起来,只是走了几步后又觉得自己两手空空地实在无礼,便只好闷闷地坐上马车,吩咐司机老王打道回府。
原本往年的春节京城的集市是要休市七日的,但因为去年年底世博会的召开引来了二十三国的使者和许多国外商人,隋帝杨广便下了不许休市的号令,且因为年节前后大陈文物,又有百戏在街边搭台表演,更又拥挤了街面。
马车上了定鼎大街,苏游来到这个世界后终于遭遇了一次堵车。
“先生,要不咱们绕路走?”老王不确定苏游回去后是否有事,绕路走估计会多走一两注香的功夫,但在这排队显然更不靠谱。
“没事,我想一个人到处走走,你驾车马先回罢。”苏游想着此时回去亦是无聊,呆在车上则更是烦闷,还不如感受一些这京城的春节呢,说完话也不顾车夫老王的劝阻,自顾自地月兑掉了朝服,竟自下了马车。
苏游信步往前走去,走走停停,不时看看街边的马戏,不时又买串冰糖葫芦,恍惚间他像是回到了曾经的少年时代,于是又想起了以前想买书却犹豫再四的穷日子,正好街对面新开了家书肆,上次刚进门就被杨二叫着去办事了,今天或许可以进去闲逛一番。
“让开!”苏游才走了几步,便听得一声暴喝。
原来苏游满怀心事,却没注意来往的车辆,再说京城里面奔马是不被法律容许的,而且年节上下路人甚多,车马基本上比人还走得慢,所以苏游理所当然地忽略了过马路的安全问题。
“尼玛,这是超速行驶啊。”苏游听到暴喝后循声看去,却发现一辆两匹骏马拉着的马车瞬间冲到了眼前。千钧一发之际,苏游也不再祈祷车夫能把马拉住,当机立断向前一个懒驴打滚。
苏游月兑离危险时,才发现骏马先是人立而起,接着便硬生生停在了原地,这也能猜测出车夫的御车之术的不凡;不过,现最令苏游郁闷的还是衣服上星星点点的泥雪。
“如果自己能够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或许不会如此狼狈。”苏游总是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不过,这路口也没有红绿灯,刚才自己横穿马路虽然说不上对错,但对方在京城奔马一定是不对的,可是自己如今也不穿官府,似乎也没有指责别人的必要,息事宁人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三郎,小娘额头流血了,咱们快些回家吧。”马车上传出一个有些焦急的女音,显然是因为车子里面有人受了伤,苏游当然不会以为这是有人故意碰瓷,但还是拱了拱手,准备迅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兀那汉子,想就此走掉吗?可敢留下名来?”苏游正想离去,却听一声呼喊,又是一骑奔至,骑上却是个十五六岁的华服少年,却也生得眉清目秀;苏游不属于外貌协会,所以不会因为他的形象而假以辞色,况且见他第一眼的时候,他最先想到的竟然是李天逸。
苏游很快又想到了南京的徐老太,以及那个马路杀手药家鑫,这种时候只要有点脑子都知道溜之大吉走为上策,何况是两世为人的苏游?
“告辞。”苏游根本不在意他的无礼,说完这两字后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小子,欺人太甚!”那孩子气性也是甚大,马鞭已经挥舞而出,直取苏游的胸口。
却听车内一声娇喝:“三郎,住手!”
那三郎听见车内女子呼喊,又发现苏游竟然无视他的马鞭喟然不动,待手中马鞭要触及胸口时才突然撤力,收回这警告式的一击,表明他的手下留情。
苏游想不到他一言不合就出手偷袭,他甚至还来不及作出反应的时候,马鞭已经到了胸口,幸好车中女子阻止了他,但想着自己在这几息之间已经成了砧板上的肉,那种任人宰割的感觉令苏游一阵烦闷。
“多谢小姐!”苏游对车中女子遥遥一拱手,却继续无视那差点出手伤了他的少年,说完这四字,遂扬长而去。
一静一动,一走一留。少年的心里也变得有些不舒服起来,两人交手的失败者不是他而是自己似的。
苏游走得还算潇洒,但心里的惊悸也是不少,“过马路,左右看”这条真理看来还是得牢记在心并付之行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