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只是几个小孩突然横过马路,我们很快就能到目的地了。”车夫老王回答着苏游的问话,马车一时半会却还是动不了,因为前面还有不少横穿马路的小孩,以及成年人。
苏游为刚才的虚惊一场摇了摇头,从车帘往外看,却看到了一片混乱的迹象,看来这拆迁区如今已经没有了原本该有的秩序。
“咱们下车走吧,反正也要到了。”苏游转过头与来雁北商量之后,又敲了敲马车传递给老王一个要下车的信号。两人下车后,柳威民自然也抱着一摞材料更着下了车,并快步走到了苏游身旁。
“这些人都在干嘛呢?他们似乎奔往的是同一个方向。”来雁现了这个奇怪的现象,然后摇了摇头喃喃自语起来。
“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这点,老王,你去查探一下这其中究竟吧。”苏游为来雁北的发现点了点头,随即招来车夫老王让他做了兼职斥候的工作。
“他们好像都是赶往碧溪湖去的,据说是待会有歌姬在湖边献演。”老王很快就赶了回来,言简意赅地报告了打听到的消息。
“这就有些怪了,京城里大演歌舞不都有一个月了吗?怎么这些人还跟蜜蜂见了花儿似的?”苏游对此有些不能理解,摇了摇头当先向拆迁区走去,来雁北与柳威民对于老王的报告也是不明究竟,不过还是加快了脚步追上苏游。
“咱们到那边去,那就是亢山吧?”苏游指了指前面几百米处的一处高地,又对了对地图后向柳威民问道。
“没错,那个地方就是这方圆十里内最高的山峰了,咱们到那山上去,正好对四周一目了然。”柳威民点了点头,显然他对此也是下过功夫的。
三人并肩往里走,入眼的大片区域更像是一个大工地,工地上的人们干得热火朝天,但他们却不是为了建设,而只是拆迁。这多少得益于杨二的雷霆手段,杨二挪用了东都钱庄的大量资金进行快速收购,收购的同时又下达了十天之内必须搬走的死命令,而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整个拆迁工作已经进入了尾声。
杨二使用雷霆手段的时候并没有忘记给一个甜枣,那就是给了住户们自己拆迁的权利,他们只要有能力,可以把属于自己的一切都搬走,包括木料和砖头;于是这原本热闹繁华的居住区如今在苏游眼中则更像是惨遭洗劫的破城,立着的房子已经没有几间了,居民们此刻都在来来往往地搬运着一些拆下来的材料,这也使得原本的道路两旁建筑材料堆积如山,甚至连徒步行走都有些困难。
“齐王真是好手段!不过,这将近四千亩的土地差不多花了两百万贯,平均一亩的价格达到了五百贯。”柳威民看着居民们热火朝天自己拆房子的场景,出声感叹了齐王的魄力,但潜台词里实在又有些对齐王这个冤大头给予差评的意味。
“五百贯铜子,也就是五十两银子,一亩地的价格相当于一匹马了。”来雁北听他一说,也在心中为这购地价与自己最熟悉的东西做了对比。
苏游却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隋朝的一亩用平方米来计量单位的话,接近于五百平米,这么说齐王给出的收购价相当于每平米一贯,换成后世人民币的话,两千块钱都不到。同样是京城,苏游穿越时北京三环内房价已经达到每平米四万,土地出让金的价格也到了一万五一平米。
齐王收购土地的价格的确不低,但经过炒作以后,苏游有理由相信这些土地的出让金至少可以加一个零直接出手,因为这里是紧邻皇城的黄金地段,因为这里将要成为未来几年最繁华的娱乐商业一体化地段。
尽管苏游在后世对政府靠土地出让金过日子深恶痛绝,但如今他却要扮演那个不太体面的角色,因为他早就说服了自己,这买卖土地的过程中并没有损害广大人民的利益,他把土地的价格炒高,不过是为了坑一把那些大户人家而已。
“横波以为呢?”柳威民见苏游不说话,以为自己的吐槽引起了苏游的不满。
“威民想得也没错,不过事情有个轻重缓急啊,其实对于这两个里坊的购地价格,之前我与殿下是有过讨论的,也可以说这个价格更接近于我的意向,这购地款中其实已经包括了赈灾的钱,最重要的是,时不我待。”苏游一时又想起了自己与杨二为了定这低价而争论的场景,但杨二的眼光明显更毒一些。
有的人算计着自己需要付出多少的时候,往往会忽略掉收益;而有些人算计出收益以后,往往就会不惜一切,这在老马的《资本论》已有所提及了。杨二或者更像是后一类人,他只要看清了自己最后能得到多少,往往就会选择不择手段。
“京城向来有南贵北贱的说法,但别忘了那边就是皇城,这里很快会变成一个繁华的商业区。当日收购土地的时候,居民们并不知道要在此地修建马球场的事,所以齐王的购地计划不但没得到阻挠,还受到了居民们一致拥护,但马球场计划一经抛出,居民们已是后悔莫及了,而各大门阀和商户得到了修马球场的消息后,多半已与齐王达成了购地意向,如今这土地出让金的价格已经超过了每亩五百贯。”苏游站在亢山的山顶,望着脚下那热火朝天的大工地,对柳威民与来雁北爆出了这个内幕。
此时正是初春时节,亢山上花开正艳,轻风袭来,使得苏游在这方寸之地感受到了一种如同楚襄王在《风赋》中体验过的那种君临天下的快感。
“家父也有向殿下购地的意向,不过他对结果却是讳莫如深……”柳威民显然是个聪明人,他既然能够参与到计划中来,理所当然应该知道一些核心机密。
“关于这马球场周边的土地出让计划,应该是在球场开始兴建以后的事。柳长史对于结果没有透露,可能是得到了殿下的一些暗示吧,但这购买土地最终还是要摆到明面上来,毕竟殿下也是为陛下办事的,就像咱们在帮齐王办事一样。”
苏游回答柳威民时,忽然又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土地交易最终收获的就是金钱,但这些钱最终的归属者却是杨广,那么齐王在这交易过程中图什么呢?自己又图什么呢?
显然,齐王收获的是名声,收获的是高官们的好评;而自己所能获得的,大概就只有人脉一项了。如果真的只是这样,或许之前自己心目中那个“公平竞争”的拍卖计划真的应该修改一下了。
“你意思是说,土地最终的出让也要通过拍卖会?”柳威民有些不可置信,对于建造马球场通过公开招标承包给商户他尚可理解,因为那么做好处多多,最大的好处就是转移了朝廷与人民的基本矛盾。——因为朝廷主持修建的话,征发的民夫可都是义务的,但朝廷近几年所征的劳役实在已经过多了,先是建东都,再是挖运河,然后又是建兴洛仓和回洛仓……
当听到苏游提出了承包这种标新立异的想法时,柳威民没有吝啬自己的赞美,他以为这只是朝廷花钱买轻省,把工程承包了出去,朝廷可以不再操心中间的操作过程,到时只是去验收就好了,商人也能从中获名获利,民夫也不用免费为朝廷干活了。——这一石三鸟的计划,只是需要多付出点金钱就可以了,而他的印象中朝廷的钱已经积累了几十年,想花完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苏游对于柳威民的问题,轻轻点了点头,直到刚开突然的豁然开朗,他才意识到自己以前似乎太想当然了。
“相比于把建造马球场的工程开会招标这项收买人心之举,公开出让土地这种方式则直接把门阀和商人放到了同一个平台上公平竞争。好处当然是能够赚取更多的金钱,坏处则是因此而得罪一大批人。用民心来换取金钱,显然是得不偿失的。”柳威民见苏游点头,遂把自己的想法一并说了出来。
苏游见他如此掏心肺腑,心下亦是感动,但有些事显然他并不知道,比如说,朝廷的金库并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丰实。
“你看,马球场就建在那处如何?”苏游还在思索着柳威民的担忧,来雁北却突然开了口,握着剑的左手却指向了南面热闹非凡的碧溪湖畔。
她也为自己能参与到苏游的大计中兴奋不已,尽管,她只是一个保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