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苏游和程咬金正借着月色检查尸体,却听草屋门口传来一声断喝。
苏游自然早就猜到他们惊动了草屋的主人,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再循声看去时,却见月光下一个高大威武的身影提着一把马刀龙行虎步地向他们行来,脸色虽是看不真切,但胸前飘动的长须不输张鼎。
“你又是什么人?”程咬金自也猜到了这是此间的主人,但见他身形威武却姗姗来迟,不由得心中有气。
“我们只是路过的,刚才看见有两个贼人窥视你家,这才打算制服他们,他们的反应实在是……”苏游见程咬金这是要惹是生非的节奏,虽然不排除对方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但他还是赶紧出声解释,说到最后便用手指了指地上的死尸。
“原来如此,在下王宣,多谢二位了。”长须大汉点了点头,弯腰伸手,轻而易举地把尸体翻了过来。
“你识得此人吗?”苏游本不欲掺合到这个陌生人的爱恨情仇中,但还是想急于证实自己有没有误杀好人;如果死人与王宣原本就有旧仇,还是王宣负了他的话,自己出手岂非助纣为虐了?
“我的仇家甚多,哪能一一认得呢。”王宣摇了摇头,当他看见苏游一脸后悔的脸色后才知可能让对方误解了,于是赶紧接着说道,“不过这人想来不是寻仇而来的,因为……因为我的浑家刚才正在里间沐浴,这也是我出来得慢的原因。”
苏游听他如此说法,这才恍然大悟,一定是刚才自己和程咬金断喝那两个突厥人时,里间的女人发生了尖叫,只是自己全神贯注在贼人身上没注意罢了,但王宣关心妻子,先是确认妻子没事后这才提了把刀冲出来。
看了看地上那具因偷看女人洗澡而变成的尸体,苏游一声叹息。
流氓有风险,出没需谨慎!
可是,这似乎又有些不对劲的地方!苏游绞尽脑汁地继续想着。
“还没请教两位义士尊姓大名呢,不如到寒舍中用些茶水罢。”王宣看着苏游和程咬金都不说话,这才意识到如果不是他们两个的出现,接下来的事实在不堪设想,于是放段,诚恳地招呼起两人来。
“在下程义贞,字咬金,这是我的先生,南海横波。”程咬金看了一眼苏游,随即自我介绍起自己,从小到大他还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正式介绍过自己呢,想不到第一次竟然是在这荒郊野外的不毛之地。
称呼自己用名,晚辈称呼长辈用号,长辈称呼晚辈则用字,这些规矩都是常识问题了,所以程咬金的自我介绍也并没有差错。
“王兄,我们就不进去了,你也赶紧搬家吧,这儿住不得了?”苏游的脑中终于抓到了刚才感觉奇怪的一鳞半爪,随即出语道。
程咬金对苏游称呼对方为王兄翻了个白眼,原本他是想与王宣平辈论交的。
“先生危言耸听了,王宣在此生活有年,区区几个蟊贼又有什么可怕的。”王宣却执拗地摇了摇头,他不知苏游名字却感觉苏游的不同凡响,所以还是随着程咬金称呼他了,但他有自己的坚持,这与尊重无关。
“你想想啊,这两个贼人来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寨的地方,仅仅只是为了偷看你家娘子……?他们必有所图!如今他们铩羽而归,难保不卷土重来。”苏游看见王宣摇头,感情上也能理解他,毕竟,离开家园从来都是这些古代人最艰难的选择,况且如今正值太平盛世。
“先生说得有些道理,王宣受教了,但背井离乡之事,还需从长计议。”王宣这下终于点了点头,他似乎也意识到了危险的降临,但他死要面子,并不想在苏游和程咬金面前堕了自尊。
“那我们就告辞了,剩下的事王兄应该知道如何处理了。”苏游见话不投机,随即拱手告辞。
“我送你们出去。”王宣点点头,他自然知道苏游所指的是地上的尸体。
“有劳了。”苏游侧过身子,他可不想把后背留给这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
王宣微微一笑,似也知道苏游的那点小心思,但还是当先举步,带着两人走出了院子的正门,又绕到了苏游和程咬金栓马的那几棵果树下。
“后会有期。”
“再见!”
三人互道珍重,就此作别。
“先生,我总觉得这王宣不简单。”两人很快到了官道上,行程也变得平稳起来。
“此人生相异常,性格沉稳,若遇乱世,难保不是一个将帅之材。”苏游附和着程咬金的说法,脑子里却在搜寻着名叫“王宣”的记忆碎片,但他很快就无奈地发现自己的努力也是白搭,他对隋唐时期的历史还是了解得太少了。
更可怕的事,经过他的一番回忆,他发现这个时代的历史似乎因为自己而悄然改变了。
原本的历史中,高颎宇文弼以及贺若弼三人因为诽谤朝政被杨广直接杀掉了,之后苏威被免职,薛道衡被诛杀,而宇文化及则因为贩卖违禁品被一贬为奴,杨广随后又允许宇文述把他买了回去……
可如今呢?
贺若弼因儿子被栽赃而早早被雪藏起来,他也就此幸免于原本该和高颎宇文弼诽谤朝政而来的死难;高颎的确是诽谤朝政了,却也因为自己和李靖的一点小心思幸免于难,至于宇文弼和薛道衡两人,看来也是没什么大碍了……
这意味着什么?苏游顿时感觉心惊肉跳,穿越者总是想着依靠自己的力量改变历史,但历史悄然改变之时,他们掌控历史的力量终将慢慢消散,他们也因此融入这原本不属于自己的时代里。
盏茶的功夫,苏游和程咬金已经回到了榆林,他们正要奔向球队驻扎的营地时,几十骑人马却从另一个方向空群而出奔向官道。
“不好!是突厥人了。”苏游一撇眼之后,便从马术上猜到了这些趁着夜色混出来的人正是突厥人,然后他就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他们这是要到王宣家找场子的,怎么办?”连程咬金都已猜到了即将要发生什么事了,所以他也有些焦急。
如果仅仅只是两伙与他们不相干的人火拼,苏游或许会算计着是否能从中渔利,程咬金则可能会乐得看戏,但王宣是他们刚刚帮助过的人,况且矛盾冲突发生在大隋人和突厥人之前。
因了这两层关系,苏游和程咬金不约而同地开始担心起王宣夫妇的安危来。
“那人逃回去后,这么快就有了反击行为,证明他们两人的偷窥不是孤立事件,他们一定是奉命行事;又因为害怕引起骚乱,他们只出动了三十多人马,但这些人身手显然比先前那两人要好得多……”苏游冷静地分析着眼前的形势,脑中闪过一个又一个想法。
“先生,有办法了吗?不能耽搁了啊。”程咬金也知苏游在想办法,但他从来不是个淡定的人。
“也许有一个人能够救他。”苏游灵光一闪,很笃定地说道。
“谁啊?”程咬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杨瑓,随即又想到杨广,但这些人显然不可能听他们的一面之词就出兵干涉吧?就算找他们能够出手,那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宇文成都。”苏游口里吐出这四个字时,已经看见宇文成都和他的十二个兄弟还在努力练球的身影了。
“宇文成都?”程咬金念叨着,他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就目前的形势来说,宇文家与齐王是势不两立的,但自从经历了那晚在避难谷的对峙后,他多少也能猜到宇文成都的身份并不如表面那么简单,只是,请李浑来帮忙似乎更顺理成章一些,因为被突厥人打劫的是李浑的商队。
站在宇文氏的角度来说,他们准备了许久的交易没能达成,这多半也是因为咄吉的黑吃黑的行径作怪,所以包括宇文氏在内的几乎所有大隋人对突厥人的狡诈都是深恶痛绝的,按这个思路,请宇文成都帮忙似乎也说得过去。
程咬金胡思乱想之际,苏游已经和宇文成都说好了,他们愿意帮苏游的朋友,教训一下这些不知死活的突厥人。
教训?苏游能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包括宇文成都在内的十三太保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类,他们对自己的一百多束手就擒的同胞尚且能够做出丧心病狂的灭口之举,那些突厥人如果在他们教训之后还有活口,简直是痴人说梦!
苏游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他从未参加过什么动物保护协会,但对杀人如草芥的还是有着天生的反感,可除了请十三太保援手之外,其他所有人都远水救不了近火了。
“先生你回去罢,我来带路就可以了。”程咬金和这十三人都是队友,平常虽是极少交流,但两个多月下来总算是能叫上各自名字的,此时和他们一一点头后,又好心地劝苏游回去。
“我的朋友有难,我又岂能袖手旁观?别啰嗦了,头前带路吧!”苏游却摇了摇头。
熙熙攘攘,皆为利来;攘攘熙熙,皆为利往。苏游从开始打算救下王宣的时候就开始有了一点小心思,若是东奔西跑却一无所获,岂不大煞风景?
“苏横波怎会有朋友在这边塞之地?”宇文成都听苏游再次提起“朋友”二字,不由得心下生疑,但他艺高人胆大,身边又有十二个兄弟相随,这天下哪里不能去得?
“兄弟们,走起!”
宇文成都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十二人同时翻身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