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惊醒梦中人,齐尔渟以前从未深思过的问题,如今全浮上了脑海,他忍不住又问:“那雪儿家,更正,是妳家,也很有名望吗?”
他从未问过她的新家庭成员,相聚至今,他关心的只有她这五年来的生活点滴,再者,史特劳斯夫妇只在他们订婚、结婚当天才来,宴客完毕就走,所以至今他仍只知其称谓,不明其名讳。
“何止,你知道我们的爹地是谁吗?”她明白他并不清楚自己娶的是谁家的女儿,从订婚到结婚的所有事宜,都是由婆婆一手包办,他这个新郎只顾着成天缠着她,其他的一概不管。
“谁?”齐尔渟一边问,一边在脑中拼凑岳父的面孔。
“戴维.史特劳斯。”
“好莱坞呼风唤雨的大制片家”他万万没想到岳父竟是这么有名的人物,他不禁有些汗颜,难怪家人常取笑他有知识没常识。
看他吃惊的模样,米冰儿有些哭笑不得。“我就知道你没认出他,看来你的常识还有待加强哦,未来的大作家。”
“呵呵。”齐尔渟抓了抓头发,有些尴尬的笑着。
“还好意思笑?连岳父是谁都不知道,该打!”语毕,她用力捶了一下他的胸膛。
“好痛!”他抚着胸口,夸张的叫道。
米冰儿白了他一眼,笑骂道:“你真的很爱演耶。”
见她一点都不心疼,齐尔渟也不再装了,随即正经地道:“不玩了,继续吧。”
他暗忖着,尽避米雪儿傲人的身世可能会令哥怯步,但换个角度想,这或许会是个好机会,老爸那关肯定是通过了,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他倒要看看,哥要如何剪断这条线。
闻言,米冰儿收回了玩笑的心情,接续上一个话题道:“雪儿就是因为这层关系才会接拍广告的,搞清楚我说这话的意思哦,不是她没机会跃上大屏幕,而是她不愿意,她会接拍的广告完全是人情压力,不得不答应,其他的则是借用爹地的名声推掉了。”
说到这儿,她不禁打了个冷颤,想当初为了躲避热情的媒体及邀约人,她义不容辞的自荐做雪儿的挡箭牌,成天陪人玩追赶跑跳碰的游戏,一个接着一个差点没把她给累死。
更绝的是,竟有几名导演看中了她,改打起她的主意,害她立刻从掩护者变成逃难者,大批的追兵追得她们两姊妹闻风丧胆,逃到最后,最终还是难逃请保镖的命运,唉,大明星的生活真不是人过的,还好,她已经解月兑了。
“雪儿红吗?”齐尔渟贼贼的问,他即将有一个天使嫂嫂了。
“红到都发紫了。”广告的威力无远弗届。
“我想也是,这下好玩了。”他玩心大起。
“好玩?”
“对啊,雪儿那么痴心,她一定会缠着大哥不放的。”
“那又如何?”这还用说吗,雪儿早已言明非哥不嫁。
“她本人是不是也和照片上的一样漂亮?”看照片毕竟不准,更何况是张宣传照。
“嗯,而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米冰儿照实说。
“那太好了!”齐尔渟诡异的笑着。“西方人看来比东方人成熟许多,虽然她才二十二岁,可女人该有的……”
“她都有了。”
“所以喽,本就不是问题的年龄差距,东西相比之下更显无谓,再说,雪儿美得如无瑕的天使,哥能不心动吗?”
“你这么有把握?”虽说雪儿的性子很磨人,但再怎么说还是她妹妹,她还是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
“我说的话绝对是每个男人的心声,相信我,没有一个男人能逃出她的天使掌。”他自信满满地道。
“你这话有语病哦!”米冰儿有些不悦地伸出纤指戳了戳他的胸膛。
齐尔渟马上意会,改口道:“我已经有冰儿了,雪儿就让给我哥吧,冰雪、冰雪,我要冰不要雪,够沁凉的才能『冻荡』我的心嘛!”
“转得还真硬。”她轻捶了他一下,顺势偎进他的怀中,同时心想,若真能和雪儿成为妯娌,她是该笑还是该哭呢?唉,算了,还是想想该怎么应付接下来可能会有好长一段时间吃不饱、睡不好的日子吧。
离开齐宅后,齐尔渊逃回他专属的避难所,尽避他已经觉得烦了、累了,他仍只能消极的继续逃避。
他明白自己不可能躲一辈子,但是不逃又能如何?齐家有恩于他,他不能翻脸不认人。
齐尔渊颓丧的瘫在沙发上,望着客厅深蓝色的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大型海报,凝视着它,他的心暂且得到平静。它从何而来、何时挂起,他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当他从无意识的状态中醒来时,它就在那里了,感觉上有些莫名其妙,与房子的设计也不相衬,可不知为何,他完全不想把它拿下来。
每每看着它,总会令他想起一个叫做米雪儿.史特劳斯的小女孩,他还记得十多年前她信誓旦旦的说要当他的妻子,如今,想必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和海报中的人物一样,有着醉人之姿,炫人神目的容颜吧。
只不过齐尔渊迟迟未婚,并不是想守住当时的诺言,毕竟那只是一句戏言而已,归究原因,是他有着无法释怀的隐衷。
在他的生命中,朋友只是过客,真正重要的只有亲人,他十一岁那年成为齐家的养子,可是齐家上下没有人将他当外人,父亲从未亏待过他,母亲也相当疼爱他,尔渟和冰儿敬重他,就只有他,始终无法遗忘自己的出身。
他是一个经常被人耻笑的私生子,生母因此遭人辱骂、排挤,终至奔劳至死,他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的,生母牺牲了自己,留下他这个无用的人真是不值,他甚至连仅剩的两个亲人都不敢常去探望,只敢趁夜里偷偷去看个几眼,然后再悄悄离开,就怕被熟人撞见,外公、外婆又得遭人笑话好久。
他的人生是由无数个无奈串联而成的,年幼时他无力抗拒,而现今他则是无法抵抗。如泉涌的亲情淹没了他的反抗心,逼得他只能在汇集成海的爱中投降,浮啊沉沉,接受着每一次的日落月升。
他多想改变这一切,但他却不能,他不能对不起每一个爱他的人,这是他一生都无法卸下的牵绊,这是他欠齐家的,他必须偿还。
有人说被爱是幸福的,但他不这么觉得,对他来说,被爱有时是一种负担,父亲想方设法要替他物色对象,光这一点就让他困扰多时,更别提亿斯董事长之位有多令他头疼,亿斯是齐家的家族企业,他凭什么坐上这个职位?平日的攻击、流言已经多不胜数,父亲怎么还会天真的以为他只要娶一个富家千金就能了事?太难了,谁愿意把金钱权势拱手让人,简直是作梦。
娶妻生子,了了老人家的心愿,关于这点他可以让步,毕竟这是为人子该尽的孝道,但权势的卡位战不该由他来扛,好,就算他愿意战,他拿什么跟人家斗?若只是比能力,他有自信,偏偏要比的还有他永远也无法战胜的血缘。
他的身世齐家人众所周知,当初他担任总经理一事已闹得满城风雨,如今还余波荡漾,为此,上任后的日子他没有一天过得安稳,可父亲似乎不明白,现在还想要搞出更多事来。
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尽避董事们质疑尔渟的能力,公司里也出现能力比他更好的人,可是尔渟的胜算仍高过同辈,他会如此看好,是因为尔渟在亿斯期间从未出错过,紧扣着这点,谁敢跳出来说他不够格?纵使有,能超过半数吗?
两相权衡下,何者的谋略较佳显而易见,他会以一敌三将此事延宕至今,为的就是希望父亲能张大眼看清利弊,在此之前,他只能以守为攻。
从踏入齐家大门那天起,他便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尽自己应尽的本分,尽避他一心想做个孝子,但事情总有是非对错,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事事都依他老人家?
紧紧铐在身上的枷锁,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让他下意识的想逃避,他望着海报,低喃道:“天使,救救我吧,只要妳现身,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妳,求求妳救救我吧……”
飞机上,米雪儿闭目沉思。
这一趟追夫之旅早就在她的人生规划中,本来她是想将手上最后一个人情广告完成后再一圆美梦的,可当她无意间得知他相亲的消息后,她的心犹如火在烧,她一秒也不敢耽搁,抛下手边的拍摄工作,不顾导演、制作人的哀求飞奔回家,随便整理了简单的行李,匆忙坐上飞往台湾的班机。
这份爱她渴盼已久,怎可能任由它从指缝流逝?
那日一别,已过了十四年,这些年来,她没有一日不思念他,她也相信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爱他,成长的每一个时期,她的心里都只装着他,也只惦记着他,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改变她对他的爱,除非……他亲口说不要她。
“渊哥哥,雪儿来找你了,你还记得曾许下的誓言吗?”米雪儿轻喃,随后在心底补上一句,千万别忘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