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人说过,倔强是女人的一大弱点。
倔强是她自小就养成的习惯。但在病恹恹的时候,这份倔强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男人每隔一段时间就来模额头探体温,发现体温还是偏高,拧过毛巾帮她冷敷降温。
当他发现到她的手心、颈后开始出汗的时候,贴心地帮她擦拭。
在她吃药之后睡得昏昏沉沉,他帮她盖好被子,自己则枕靠在床沿陪着她。
等到她的意识稍微恢复清醒,她发现男人比她更早醒过来,手里端着温水和药丸督促她吃药,还亲自煮了一锅虽然煮糊了、但还是一样爱心满满的白粥给她吃。
她知道他照顾了自己整个晚上。
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表现出来的关切却温暖了她的心。
“要不要喝杯咖啡再去上班?”睡醒之后,感觉好多了,她想了好一下,决定这么开口。
上次吵架之后她一直想找机会与他和好,但她真的不知该如何做,反而是这次的生病给了她一次和解机会。
孙昊仁系好领带,看了她好一下,摇头,“你好好休息。”
“别担心,我好多了。”她微微勾起嘴角,上前帮他拉好歪掉的领带。
他俯首看着她,眸底多了一分没说出口的柔意。
“我要上班了,有事的话打电话给我。”他伸手拂开她额前的发丝。
指尖的碰触让她的心微微一紧。她看着他,给了他一记让他安心的笑容。
“今晚你会提早回来吗?我亲自下厨作饭。”她很努力地想弥补彼此的关系。
“不用了,你刚病好。”
“不要紧。你上次不是说过想吃——”
“惜微,我……今晚约了客户。”
失落感顿时涌上,安惜微逼着自己微笑,点了点头,“那么,你忙你的,不必担心我。”
“嗯,我去上班了。”
说完之后,他拎起公事包转身走出卧室。她缓缓坐下,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到下午,她突然接到外公的助理打来的一通电话。
外公的亲外孙、她养母的亲生儿子罗聿白和外公大吵一架,气得外公当场晕厥,紧急送医了。
她十万火急地赶往医院,甫踏进病房,就听到外公气急败坏的叫骂。
“滚出去!你这个不肖子孙,我们利家没你这样的子孙!”
“我已经决定这么做了,就算你反对也没用,我连合约都签好了。”
“你这个没用的小子!想当年马氏建筑的马老弟是我的知己,他是你的长辈,你竟然收购了他的公司!要不是老马的儿子来找我,我还不知道你干出了这等事!”
“外公,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做生意讲求的是利益,我不收购他的公司,他还不是一样会倒闭。我这算是救了他呢。”
“你、你、你……”
“聿白!”安惜微再也听不下去了,连忙进去阻止爷孙俩的争吵。
年轻男人看了过来,发现是她之后脸色一沉,“你怎么也来了?”
“我听范特助说外公入院,所以就赶了过来。你怎么还跟外公吵架——”
“啧,你不是嫁人了吗?娘家的事你就少管。”罗聿白一脸不悦。
她语塞,利长贵咬牙,“放尊重一点!她是你姊!”
“她只不过是妈领养回来的。外公,她才是那个外人。”
“你这个不肖子孙竟敢说这种话——”
“外公,别气别气。聿白,外公现在病了,长贵集团应该有很多事情需要交代才是,你还不赶回去处理吗?”安惜微瞥他一眼。
“哼,不需要你吩咐我也知道该怎么做。”冷冷抛下这句话,罗聿白转身走出去。
她松了一口气。利长贵依旧气得大骂,她边摇头边安抚情绪激动的外公。
内心的苦涩被她很努力地压抑下来。
仔细问了原因之后,她这才知道聿白的任意妄为让外公气得入院了。
外公不断拉着她的手痛斥聿白的不懂事,她却一言不发地静静聆听。
一如聿白之前说的,她的身分本来就尴尬,现在还嫁了人,怎么说也轮不到她插手长贵集团的事情。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安抚愤慨无比的外公。
但,最后外公却给了她一个难题。
“外公要我回长贵去帮忙。”
“呃?”
安惜微睨了一眼几乎被咖啡呛着的顾天远,不禁挑眉,“你的反应也太夸张了吧?怎样,你觉得如何?”
“我没意见。就算有,也不方便给意见。”他耸肩。
“喂!你到底是不是我的朋友啊?”
“这件事你应该问老板的意见比较好。”他不想再次被老板的冷眼瞪死。
她挑眉看着顾天远良久,最后一叹。
“我就是不知该怎么向他开口,所以才找你。”
“不是吧?你们的冷战还延续到今天吗?上次你病倒的时候,老板不是跟你和好了吗?”顾天远蹙眉。
这对夫妻只有两个字可形容——难搞。
“是这样没错。但他又变回和从前一样,我这个星期只见过他三次。”而且每次不是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就是她睡醒之后看到他赶着出门上班。
“可是公司最近没啥大案子……”一说到这里,顾天远连忙改口:“啊,说不定老板在忙着其它的企画。”
“或者是他存心要避开我。”她轻叹一声。
顾天远没办法接话。她突然很认真地看着他。“天远,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他开始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了。
不理会他的抗拒表情,安惜微直接开口:“昊仁之前的女友房琍恩,你对她有没有印象?”
如果照着时间对比起来,跟在孙昊仁身边办事已有六七年的天远应该知道房琍恩的事情。
她直觉昊仁避开她的原因是和房琍恩有关。
因为当天她在情绪激动之下月兑口说出不应该说的话,昊仁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之后就一直在闪避自己。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顾天远有些惊诧。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她的坚持让顾天远头痛起来,但素知她性子的他知道要是不给答案,她绝对不会放他走。
“下次你再约我出来的时候,我真的要三思了。”他揉着眉头。虽然老板和房小姐已成为过去式,但女人对这些话题总是敏感的,他得想好才回答。
“快说啦!最多我拿维冰姐最近被哪个男人穷追不舍这情报作为交换。”她连忙摆出交易条件。
他眉一挑,随即再叹,“安惜微,你有时候很幼稚。”
“会吗?听说最近追求维冰姐的那个男人比她小三岁,天天跑去她公司楼下堵她,结果被维冰姐嫌幼稚。”她状似漫不经心地提起。
看到顾天远一副急切想知道详情的表情之后,她摊手,“世上没有免费的情报的。”
“我对你改观了,你是间歇性的狡猾加可恶。”
面对他的吐槽,她眉也不挑一下,“嗯哼,说回我们之前的话题。”
“房小姐和老板在高中时期就开始交往了。孙家和房家是世交,虽然房家不是经营生意的,但拥有一定的政治背景,所以董事长一直很希望老板和房小姐结婚,借以巩固孙氏的势力。但六年前房小姐在一场慈善舞会上认识了她现任的医生丈夫,一下子就打得火热,她在订婚前一星期向老板提出分手。”
顾天远一叹,想起当年的事情还有些唏嘘,“我记得那个时候老板还是总经理,我则是刚刚跟随他的副手。那件事情对他的打击很大,他当下请假一个月飞去新加坡想要挽回那段感情,但我听说他去了新加坡不久之后,房小姐就结婚了。他回来之后足足将自己关在家里三个月,维冰和董事长都很担心他会做傻事。后来,他总算不再自我封闭,但自此之后就变得沉默寡言,也不再笑了,每天只是埋首于工作,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顾天远说得精简,但以她对昊仁的了解,昊仁一定是颓丧了好久才重新振作。
她敛下眉,想像着当年的孙昊仁,不禁一叹,“他……一定还是放不下。”
“幸好,他遇上了你。认识你之前,他就像个机器人般,认识你之后他有所改变了。当我们知道他和你结婚的好消息之后,大家都为他终于走出阴影感到高兴。”顾天远微笑看着她。
她淡淡一笑,难以言喻的苦涩却一下子填满了心头。
别人都以为她和昊仁是登对的夫妻,是她让他再次愿意相信爱情,但只有她知道他们夫妻之间有着一道隐性的鸿沟。
“那么,昊仁和房小姐自此之后就没再联络了吗?”
顾天远微讶看着她,“惜微,你该不是怀疑老板出轨吧?”
“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纯粹的好奇。”她白他一眼。
“老板当然不会和房小姐再联络了。你和我认识的孙昊仁是什么人呢,他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男人,你认为他还会主动联络上抛弃他的旧情人?『再见还是朋友』这句话不适合用在他身上啦。”顾天远晃晃手指。
她只是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地搅动杯中饮料。
“所以,听过了故事之后,你和老板之间的心结应该解开了吧?”
“我和他没啥心结。”
“那就好。要不要重新回到长贵集团这件事,麻烦你找他商量吧。”顾天远很聪明地推卸,“我是个外人,不方便给意见。”
“我知道了。”她敛眉,其实顾天远也说得对。
这件事应该找最亲近的人商量才对,为什么她宁愿去找一个外人呢?
想了好久,她才发现到一件事。
原来她担心自己不懂得如何向孙昊仁说起这件事。
她竟然害怕和他沟通。
他,明明就是她最亲的人,却彷佛远在天边,让人触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