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身为私生子，康法诺其实很安分守己，七岁母亲过世才被父亲接回，正式入了康家的户籍，虽然这个家没有人会虐待他，也没人敢虐待他，但冷言冷语或冷面孔还是有的，大多来自康母，也就是大哥康逸夫的母亲，父亲的正室夫人。
他打小低调过日子，身为康氏财团的孩子，各方面的表现必须优，却最好不要优于长子康逸夫，其中拿捏的尺度很有学问，时间久了更加养成他话少内敛的脾性，不与任何人套近乎，这样也不会有任何人敢随便对待他，这似乎是相对的。
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个大财团里难免会分派系、搞斗争，就算他行事作风再低调，身为康硕两个儿子之一的他，还是会被拿来比较，而这一比，显然又让康母更是不悦，对他防着掖着，他怕到最后，终是无他容身之地。
因此，逼得他虽然不想争也得争。
财团的老人，公司大股东之一的罗力，康法诺唤他罗叔，便是推动他不断往前的幕后推手，只缘于当年他对母亲的一片深情，就这样始终默默地守护着他，他不能说不感恩，可人情有时也是一种莫大的压力，当自己想要跳月兑这彷佛宿命似的僵局时，总会因为这股力量又被拉回来。
如此周而复始，连他的婚姻都不得不千方百计，只为了图个最有利、最稳当的靠山。
“明天就是两家人见面的日子，你得好好表现，虽说先前你已私下见过季雨烟几次，她对你也甚有好感，可是这个婚没真正结成前都还有变数，你要小心为上，莫中了人家圈套。”罗力语重心长。
看着自己曾经深爱过的女子的独生子，他甚觉岁月如梭呵，自己当真是老了，可站在眼前的这位，却已是再也掩不住的光芒毕露，过去低调再低调，不就是为了可以绽放光芒的此刻？
“罗叔，放心吧，我定会娶季家女儿。”
罗力听了感动得直点头。“总之，你要尽力表现才是，康夫人不是个会容人的，季家老头选你当女婿就等于让她没面子，她心里难免会记恨，可再怎么样她也是个名门夫人，表面功夫总会做得很好，就怕她看穿了你和季老的企图，在董事会召开前有所动作。”
季槐和康硕，都拥有康氏百分之十的股份，康逸夫和康法诺两兄弟及他罗力各占百分之五，康逸夫的外婆家，也就是康母的娘家也占有百分之五的股份，算起来，只要康法诺和季家联姻成功，两边的股份便相当了，都可各自提名一位接班候选人来竞选总裁一职，而最后的重要关键就会落在唐濬那百分之五，和另一个最大基金法人代表张蔓薇那百分之六的股份上。
照理说，唐濬乃季老内定的三女婿，这票铁定会落在康法诺身上无疑，而张蔓薇代表那头，人情关系较小，财团法人挑接班人，看的绝对是实力与未来，以这点而论，康法诺胜出的机率自然比较高。
所以说，康法诺若要问鼎接班人，就非得娶季家女儿不可，而且是非季雨烟不可，才能稳操胜算。
然而一切的一切，他们会算，难道康母不会算？
“就算我本无心，当了季家女婿，便逃不了要篡位的嫌疑，罗叔别担心了，一切，不都在你的算计中吗？只要不是突发状况……总之，尽力就是。”康法诺淡道，脑海中却浮现那日季若晓的身影……
那日季若晓一离开，他便立即到酒吧调了监视录影带，甚至动用关系把录影带取了回来，就收在他的办公室里。隐隐地，他觉得不安。
明明，这几天里他可以为这个莫名其妙的不安做点什么补救措施，可是他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不安中，他却莫名地带着期待，期待那可能被她弄乱的一池春水……
春水，真的乱了，而且是以很戏剧化的方式。
两家的见面会上，季若晓一见到康法诺走进包厢，便慌乱地站起身来指着他鼻子直嚷嚷。“你你……你怎么找到我的？虽然我们那天不小心睡在一起，我也没有要你负责，你这样我会很困扰的！”
她话一出，语惊四座，康家大哥康逸夫今天刚好出差到国外，没有出席，康硕和妻子互看一眼，不由自主地皱了眉头。
季槐则是不敢相信地瞪着季若晓，这个小女儿淘气归淘气，可也没真的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要是他因病死去的老婆今天在这里，相信也会跟他一样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一旁，季雨烟的脸色更是难看无比，完全想像不到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状况出现。
至于今日的主角康法诺，脸色极淡，他有预期会见到她，却没想到她硬是要演得这么大。
看康法诺一点表情都没有，没惊慌、没失措，连诧异也没有，是怎样？淡定成这样是有钱领吗？季若晓差点没被他极度平静优雅的表现给气嘟了嘴。
既然人家不配合……呃，她还是要继续演下去。
季若晓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加上无辜极了的眼神。“那个……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滚个床单而已……没什么吧，犯得着追上来吗？你可不要说出什么因为抱了我得负责所以非我不娶的话来，如果这样，那我不知要嫁几百次了……”
“住口！”季槐上前，伸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气得全身直发抖。“季若晓，你知不知道你在胡扯什么？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不知检点的丫头？这种话是你一个名门闺秀可以说出口的吗？”
季若晓被这巴掌打得差点扭了她纤细的脖子，脸热辣辣地疼，泪全浮上眼眶，这泪倒不是做戏了。
她伸手摀着热辣疼痛的脸颊，可怜兮兮地道：“爸，你怎么为了一个陌生人打女儿？女儿又不是故意的，那天是两人都喝醉了，也不知怎么就……”
说着，眼泪啪啦啪啦地落下……真是痛呵，痛死她了啦。爸爸真的很狠，打女儿像在打小狗似的。
“你给我住口！法诺怎么会是陌生人？他是你康伯伯的儿子！是你二姊的相亲对象，是要和你二姊结婚的男人，是你未来的姊夫！”一口气吼完，季槐觉得自己的寿命在这瞬间彷佛短了三年。
闻言，季若晓愣住了。“什么？他是康法诺？是康二少？是二姊的那位……天啊……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啧，这句话所有人都可以问，就她没资格问。
一切，不都是她搞出来的吗？
康法诺在一旁冷冷瞅着她，唇角勾起一抹淡笑，玩味不已。
这小妮子，小时候不老实，长大了更是不老实……
他以为她弄那一出是为了要嫁给他，可她刚刚却把自己说成了游戏人间的花花女郎，如果不是无知，那她摆明着就是故意的，因为她根本没打算进他康家大门……
不想嫁他，却要毁掉这桩婚事？
难不成，她是康母派来季家卧底的小奸细？
康法诺的视线移上康母的脸，那张脸上，此刻的神情明摆着是在看笑话，很轻易地便驳回了他方才那个可笑的想法。
季父气得不轻，手指着季若晓，整个身子都摇摇欲坠。“你……你……马上给我回家去面壁思过！回家后我再好好处罚你！滚！”
季若晓闻言，脚一跺，当真滚出去了。谁料她一出了门外，唇角就大大地往上扬了扬，哪有什么慌乱劲儿？反而是一派从容地慢慢走开，完全不去理会门内的天翻地覆。
“没想到我季槐自爱一生，竟会生出了这样的女儿！”真是丢尽了他的脸呵，他连面对康硕的勇气都快没了。
“季老千万别这么说，是法诺的错，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康母状似抱歉地开了口。
“唉，我真是没脸见你们……”季老边说边咳了起来。
一直静默不语的季雨烟连忙上前，温顺地拍着父亲的背，就算她震惊非常，表现得还是十分镇定得体——
“爸，您别气了，这事我们回家再慢慢说吧。”说着，她转向康父康母，抱歉地道：“对不起，伯父伯母，今天出了这样的事，相信两家人都很慌乱，等我和父亲回去谈过之后再谈吧，可以吗？”
康硕点点头。“理当如此，我们都先冷静一下再看如何处理此事，你先带你父亲回去吧。”
“是，康伯伯、康伯母，我们先走了。”季雨烟带着父亲离开。
他们前脚一走，康硕便冷冷地瞪向康法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要跟你订亲的明明是季雨烟，你怎么给我勾搭上季若晓了？你知不知道，她是唐濬打小订下的未婚妻？现在这状况，看你如何善了！”
是啊，他该如何善了呢？
明明可以拆穿这一切的，他却不想。
她，坏了他和罗叔的全盘计划，甚至毁了他多年来的人生布局，他竟不觉得气恼。
他恼的，反而是她根本没打算嫁给他？
这道理，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