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父亲的责问,她哑口无言。
她确实不是聂芷,她是来自前世的聂芷。
但这能告诉父亲么?不能。
她试图张唇,却在看到父亲寒冷如冰的眼神时入坠冰窖。
父亲慢慢地扬起手,高高举起的手心泛着粉红色,温暖而厚实,昨天还温柔地拍她的头,而今日却对聂芷竖起了冷刺。
她喃喃一声:“爸爸。”
那手落下来的时候并没有迟疑,清脆地打在她脸上,她的脑袋里顿时轰隆一片。
外边的声音突然停了,连电视里的声也小了下来。
聂芷闭了闭眼,泪珠砸下来,然后落在她的手心上。
她哽咽道:“爸爸,我真的是小芷,你为什么不信我?”
“我如何信你?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就是小芷?”
聂芷似有失神,她怔怔地看着前方,摊起的手心上不多时就聚集了一小片的水迹。然后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垂下,泪水顺着手指滑下去,落在地上,她几乎听得清水滴砸在地上的声音。
父亲突然叹了一声,他深深地看了眼聂芷,转身离开房间。
临走时他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什么又是好自为之?她没有错,为什么要好自为之?!
聂芷只觉膝盖有些酸软,再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坐在了地上捂着眼哭泣,门也再度被关上了。
门外的父亲道:“小芷有些不舒服。你们别进去吵她,让她休息会。”
“不对啊,我刚刚听到了巴掌声,不会是你打了她吧?让我进去看看,你个傻瓜,吃饱了撑的打小芷干嘛?不记得你小时候挨打躲在被窝里哭的事情了?”
聂芷女乃女乃这样说着便要来开门,父亲牢牢抓住把手,拿出钥匙反锁了起来。
“妈,你别闹,让她好好静静。她确实很过分。”
女乃女乃还想跟他吵。被爷爷拦下。
聂芷捂住嘴,生怕自己的哭声传出去把他们给吓到,哽咽声只回响在她的世界里,一声声声嘶力竭。叫她痛不欲生。
她等待了五年。终于还是被人发现了。理所当然这人会是她的亲人,但她没想到父亲竟会打她。哪怕是在前世她坚持要嫁给赵启,父亲也没打过她。只是气得狠了,整整半年没跟她说过话。
她以为她的亲人对她温柔和善便就是这样了,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父亲的力量有多强,这个耳光像刀子一样刮在她心里,钝痛而酣畅。
有人敲了敲门。
女乃女乃贴着门道:“小芷啊,别生气,你爸就是这样的人,他打了你我以后帮你打回来,千万别哭。你饿不饿?我叫你爸把你放出来好么?”
聂芷拼命摇头,喉间却发不出声音。
你看,他们对她这么这么好,可她还是欺骗了他们,她还是有错的,她犯的错很大很大,没有人能帮她了。
好自为之,她果然要好自为之。
敲门声还在继续,她却听不大清门外的声音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掉入了一个很柔软很柔软的空间,她能轻易地漂浮起来,她的四周漂着羽毛,白白的羽丝吹到她脸上有点痒,她打了个喷嚏。
这个梦醒来,聂芷发现自己躺在自己房间里,身上盖着薄棉被,一旁的闹钟显示到六点了。
六点。
她飞快坐起来,耐不住头晕眼花又摔了回去,外面天色还亮,她又仔细看了看闹钟,看到时针还是指着六时默默叹了口气。
她耽误了的课,也不知道聂兰和李想还在不在。
一想到父亲发现了她做的事情,她就不想出去,父亲一定还在,他一定也还在生气。这可怎么办呢?
她的余光瞥到床头柜,心跳一下子快了不少,父亲会不会趁她睡着的时候翻她东西?如果他这么做了,那他就一定知道聂芷做过些什么了。可要是父亲知道了,那未尝不是好事,毕竟她亲口说不出来。
聂芷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柜子的最下面一格,从里面找到了重安留下的锦囊。她的心终于有所安定,虽想流泪,眼里却干涩,她应该是哭晕了。
拆开锦囊,却是一纸空白。
她的手便颤抖了下,纸条从指缝间滑落在被子上。
无字,要不无解,要不重安已经离开。
重安是知道她把家人看为最重要的,她也必定会看重一切与她有关的事情,可现在,却只能有这两种说法了。哪种都是她所不愿见到的,因为重安也是她的家人,她把她的家人奉为天神。
门在这时被人轻轻推开了些许,聂芷赶忙把纸条和锦囊都塞到枕头地下,看向来人。
随着门的打开,却不见任何人,她有些疑惑,终于在一个小萝卜头跌跌撞撞到了她床前的时候才看清楚了。
聂蒙呵呵笑,“。”
聂芷俯身抱他,把脸蛋往他脸上蹭了蹭,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聂蒙自然无法告诉她原因,她只能自行理解,然后低低地笑了。“蒙蒙,也就你还认识我。”
聂蒙搂住她的脖颈就往上亲,唇上沾着口水聂芷也不嫌弃,正面就跟他亲了口。
她正想笑,就看到父亲站在门前,高大的身影极其缄默,眼神沉沉。
聂芷心一跳,下意识喊道:“爸爸。”
父亲转身就走。
聂芷恍然觉得挫败,她的父亲和谢儒一都被她所伤害,都是因为欺骗,但她可以承认利用了谢儒一,却绝不承认自己利用了父亲。
聂蒙不明所以,依旧笑得开心。
她被感染了,轻声一笑,道:“蒙蒙啊,给你取这个名字呢,就是希望你能一生蒙昧快活,不必为世人的意见而烦恼。你也正像这个名字一样,什么时候都在笑,什么时候都很快活。我羡慕你啊,你要一直一直天真下去,这样你就不会觉得也是个大坏蛋了。”
聂蒙听懂了最后两个字,笑着重复:“坏蛋,坏蛋。”
聂芷:“……”
她把聂蒙放在床上,爬起来,下床,然后抱过聂蒙出房间。
聂兰和李想确实不在了,她把聂蒙交给女乃女乃,脸上硕大一块红肿让女乃女乃心疼得要死。
“你爸爸怎么这么狠心哦?他一个人把你从房间里抱出来还不让我们看,原来他下手这么重!这个白眼狼样的,看我不好好收拾他!小芷啊,让女乃女乃看看,还痛么?”
聂芷既不摇头,也不点头,痛确实痛,但比不上心里难受。
女乃女乃也泪眼汪汪的,当即就撸起了袖管要打人,聂蒙被她扬起的手给推倒在沙发上,表情呆愣。
聂芷赶紧抓住女乃女乃防止她暴走,一边软语安慰道:“女乃女乃,不是爸爸的错,是我犯了错,爸爸在教育我呢,也没有很痛,真的,你就别怪爸爸了。”
女乃女乃要扒开她的手,吼道:“怎么可能不痛?都肿这么高了!我非打死他不可!”
聂芷道:“没事的,女乃女乃,你别担心。你要是实在有空的话能不能帮我到街上的药店里买些中药来?我明天还想上学。”
女乃女乃忙不迭地答应,看着她脸上的伤痕心都被揉在一起了。
“你爸给你请了假,要不你这几天就别去上课了?”
聂芷摇摇头,“不,我要去上课。”
纵然是顶着脸上的伤痕,她也不能耽误课程,而最主要的,是她的英语竞赛快到了。
她写了一个方子拿给女乃女乃,嘱咐她一定要按量购买。
女乃女乃下楼去了,聂蒙就没人管,她抱起聂蒙喊母亲,却毫无回应。
爷爷似乎也不在。
聂芷稍稍疑惑,去了父亲房间,门虚掩着,她敲了敲,道:“爸爸,你在么?”
门唰的被拉开,父亲垂眼看她,眸里一片冷淡。
聂芷讪讪,她把聂蒙抱给他,小声说了句“我先回房间了”就想溜,却被房里传来的虚弱声音给喊住。
“小芷,你进来。”
聂芷的脚步一顿,转而越过父亲疾步进去,她来到母亲床前蹲下,一手去模她的额头。
“妈妈,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母亲轻轻笑了笑,柔声道:“没有不舒服,就是想睡觉而已,让我看看你脸上,怎么这么严重?”
那轻柔的手抚在她的脸上,却像抚在她的心上。
聂芷落下泪来,嗓音沙哑道:“妈妈,对不起。”
“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你没错,是你爸爸太急进。那么,告诉妈妈,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你怎么会变得那么成熟?你爸爸说的,哪些是真的?”
母亲的眼神很温柔,很信任,聂芷几乎想月兑口而出说“都是假的”。
但她生生忍住了,她摇摇头,眼泪砸下来。
“妈妈,你别问我好不好?我没有做过坏事,我还是你们的好女儿!”
母亲握着她的手收紧,力气大得惊人。
“是么?”
脑袋上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聂芷茫然抬头,看到父亲面无表情的清俊的脸,忽而又注意到了他两鬓微微的白发。
“你真的什么都不说?”
她不知所措。她要说什么?她能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
只有父亲不信任的眼神,聂蒙的欢颜,母亲的哀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