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晕而风,硕润而雨。
青衫女子款步姗姗,踏着由深海晶石铺就的小径,蜿蜒向前。
她刻意将澜沧的徒儿安排在月华宫东门一侧的珠贝殿里,清清冷冷,无人闲扰。
而澜沧,则在离自己寝殿最近的水阁之中。
所以她想要避过澜沧去看看那少女,并不是什么难事
凝月揣着惴惴的心思,迎着一地清冷的月辉,穿过大半个月华宫。
平日里不觉,原来月华宫,竟是这样的大
大到每一步都走得心急心切
带着黏腻湿气的海风撩过凝月耳后的发,再一抬眼,终是到了被两扇巨大珠贝包裹的殿宇。
门匾上的“珠贝”二字歪歪扭扭,却甚有一番意境。
凝月记得,那一年,方方到了一叶知秋的季节。
他们来到了南海之滨,遥望着湛蓝辽阔的海域。
她说,以后想将居所建于海上,他只是淡淡微笑,捡起沙滩上散落的树枝,写写画画,描了“珠贝”二字。
她问:“为何是珠贝?”
他答:“星宿离离绕身白,珠贝有穹不见海。”
那时候她觉得海滩上最常见的珠贝在他口中摇身一变,比海更美。
于是当若干年华过去,她成为四大上仙之一,依照当年所愿将宫宇建在宽广无边的南海之上,又在正对东方的方向建成了珠贝殿。
只是彼时已不同往矣。
满载情思的珠贝殿却成了整个月华宫最为冷清的一座殿宇。
凝月也不知道为何要将那少女安排在珠贝殿,也许是,她让她想起了以前的自己吧…….
揣着冗长冗长的回忆,凝月推开了珠贝殿虚掩的门帘。
南海气温温和,雨水偏多,空气都是一股新鲜的海潮气息。
珠贝殿只有一间厢房,不大,陈设也很简单。
一个案几,一座烛台,一个屏风,一座雕花床榻。
被大红斗篷包裹的少女气息奄奄地沉在锦被的包裹之中。
远观而望,似一团开败的红莲撑着微弱的光芒落在蚌壳之上。
女子娉娉上前,一双眸子揣着打探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少女来。
她的眸子虽闭着,但也不难想象那里应当是两汪盈盈秋水。
面容被白绫覆着,但鼻梁的轮廓还是显露了出来。
凝月凝神忆了忆,似乎上回在昆仑山见过她的样子,很美,很像蚌壳内新鲜的珍珠,有着一股引人入胜的新鲜气泽
于是凝月定了定眼光,抬起葱白似的玉指轻巧地挑开覆在少女面上的白绫。
却不料,被眼前的景象惹得一震。
少女脸颊上一条见骨的伤口溢着黑血,涔涔往外露着煞气。
凝月蹙眉,又撩开了少女的袖子。
手臂上的血肉痕迹似是昨日留下,不见结疤
凝月从掌间洒下一片珍珠似的乳白色的粉末,霎时,涔涔黑雾变得姹紫嫣红。
“是欲毒”
凝月喃喃而语。
她想不出来,澜沧山一个普通弟子怎会和欲魔白沐子扯上干系?
若是一般的妖魔也就罢了,他们寻衅滋事只乃家常便饭,只是这白沐子不同。
白沐子乃是八荒时期出了名的魔头。
她美艳无比,善用毒,障目之术使得尤其的好。
八荒时期她割据一方,降服了北荒的一众妖魔,曾几何时还被推崇尊为妖王。
只是后来归于九刹麾下,平静了没几年,又传出白沐子自立门户,与九刹的魔宫结下了梁子。
在妖魔二界之内,除开九刹的名声,最响的便是这欲魔白沐子了!
一个澜沧山的小徒弟又怎会招惹上此等魔头?
凝月想不明白。
澜沧上仙洞悉世事,当年更是几度将白沐子打的落荒而逃,他不会不知道此少女被谁所伤…….
再看少女伤势颇重,只怕是白沐子下了狠手一心致她于死地,只是后番为何侥幸逃月兑一劫,凝月觉得,定是澜沧上仙赶去相救所至…
所以也就再没去揣测为何白沐子找上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
月光潺潺,整个珠贝殿都泛着一层浅薄的乳白色光芒。
凝月眼前忽然出现了澜沧的眼睛。
他的眼睛沉静似深海,无澜却壮阔。
他的眼里一向看不出表情,却唯独,当他将一个人放在心上时,会难掩地流露出脉脉星芒。
而那样的星芒,他竟给了榻上的少女
想到这里,凝月只觉得心中隐隐的不爽快。
再想到近千年澜沧都没有主动来寻过自己,此番来寻竟是为了一个徒儿……
又一阵气越难解…
于是被埋藏了千年的怨恨,顷刻之间一触即发…
她扬起一束淡蓝色的光芒,浮在少女的面庞之上…
仙寿绵长,此生太长,此世不堪回想…
若我与他终不能修成正果,那何不各自都端着苍生,寄情与天地苍茫……
我将嫁于一个根本都不爱的人!
他的心,又凭什么可以揣着新人?
我不许!不许他心里再揣了比我还要重要的人……
曾经他曾为我去太白山踩过仙参,也曾被八尾毒蛇所伤……
此番他却为了你要去战那三只猛蛟…
你何德何能?
我都不能得他永世照拂…
你何德何能?
凝月双眼溢满清冷的光芒,与满地月华相映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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