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药剂润喉而过,长驱直入,带着一阵经久不散的恐慌。
清芷痛苦抬眼,喉咙泛着辛辣的后味。
面前的夏之桀笑的无比恬淡,似乎面对的是一汪平淡无奇的湖水,翻不起多大的波浪。
“这是补药,这些天你会觉得身子发热,别担心,挨过去就好了!”
夏之桀随便动动唇,就能将清芷的整颗心蹂躏一番。
她不知道堂堂一个澜沧护法为何要变成这样,她不知道他的阴谋,她也不在乎那些,她只担心他口中的那三个人的安危,于是她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质问道:“你到底把他们怎么了?”
夏之桀失笑着望向她,眼光沉了沉,却道:“从未见过你这幅模样,不过你生气的模样,还挺好看的。”
说完,夏之桀放声大笑着扬长而去。
清芷从未见过澜沧的夏护法有如此轻佻的模样,心中不禁厌恶到了极致。
当他将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她恨不得狂奔出去找到瑾瑜,让她看看,她到底爱着怎样的一个人!
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清芷就像被钉在了床板上一般,一动不动。
此刻的境遇,大抵是比在惩戒堂承受天落杀的那次还要更加彷徨无力。
她只能瞪着眼瞅着灰暗的天花板随着外面投进来的天光变得一会儿暗一会儿明。
静了半晌,清芷突然猛烈地动了动手指。尽管她的额头渗出汗水,身体却依旧纹丝不动。
就这样,她睁着眼熬到了夜里。
夏之桀推门进来时,她已经做好了打算,无论如何,想要摆月兑束缚,就得无条件配合。
于是当夏之桀端着药碗坐在床沿时,清芷收敛了几分冷冽的目光,声音也柔软了许多:“你只给我喝药,我肚子会饿!”
夏之桀一愣。淡淡一笑道:“我以为你不用进食。”
清芷道:“怎么不用?妖王精元在我体内乱窜。丝毫没有安顿下来的意思,又奈何我刚大病初愈,没有汲取天地灵气的能力,唯有食物能延续生命。”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夏之桀倒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你早晨不是很厌恶我么?”
清芷缓缓抬了抬睫毛。道:“我在剑冢中晕死过去。一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你,自然而然就将晕死过去的罪责强加到你身上,后来我想了想。你也是为我好,我有了妖王精元,才不至于是一个凡人之躯!”
夏之桀沉静半晌,良久才开口:“真是这么想?”
清芷垂了垂眼睛,继续道:“不过今晨确实有件事令我生气,你竟然将朱皓君与瑾瑜和燕语落相提并论!难道你觉得,他亲手杀了我,我这么快就原谅他了吗?”。
夏之桀的目光中出现一些不明所以的光芒,扬了声音“哦”了一声。
清芷气定神闲地眨了眨眼睛,继续道:“不然你以为呢?瑾瑜是我的好姐妹,燕语落是我出生入死的朋友,可朱皓君却是手刃我之人,在我心里,你比他都要重要!”
清芷一番言语似乎真的起了作用,因为夏之桀已经放下药碗,饶有兴致地撑起腮,坐在床沿上盯着少女一张一合的樱唇。
“你说你要用妖王精元治病,恐怕只是一部分,另一部分我也没兴趣,但是能催动妖王之力的唯有我一个,只要不要伤害我的朋友我要是能帮,也愿意帮上一帮!”
夏之桀听到这里,倒是噙起一丝戏谑的笑,遂问道:“我若想借用妖王之力杀了澜沧上仙呢?”
他的声音平淡无奇,甚至还有些笑意掺杂在里面,只是落在清芷的耳里,却像是硫磺硝石一般有着不俗的威慑力。
清芷觉得眼睛眨动的次数有点频繁,于是微微垂了眼,只留微微一条缝隙透过房间的烛火。
她道:“你为何要杀他?”
夏之桀笑问:“你这还是在关心他!”
清芷冷哼:“我只是不想被人利用的不明不白!”
夏之桀撇撇嘴,爽快地道:“因为我要当澜沧的掌教,必须要杀了他!”
清芷倏地抬眼。
却见夏之桀一脸诡谲的笑容,眼光深不见底,像极了另一个魔尊江沅。
“我还要当天帝!所以我还需要妖王之力替我杀许多仙人!”
他依旧云淡风轻地轻轻一言,却在听者的脑海里炸出百丈深的无底洞。
“为什么?”清芷闷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道。
夏之桀挑挑眉,洒月兑一笑:“不为什么。”
清芷皱眉,不明所以。
夏之桀则舒展着双壁站起身来,走到桌前拿起药碗,自顾自地道:“但是我还没有想到,原来你如此恨他…”
清芷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他说的是谁,所以调缓了呼吸,尽量不让自己露出破绽。
“不过爱之深,恨之切!你当时那么爱他,他却忍心杀你,确实有些过分!”
夏之桀一边摇晃着手中购得汤碗,一边咂咂嘴,然后眉眼温和地对着清芷笑,道:“来,把药喝了!”
清芷的眼光有些躲闪,忍不住强行动了动手指,却惹得夏之桀睥睨一眼,声音多了半分冷漠:“听刚才你说的话,有意想要与我合作,不是么?”
清芷将眼光落在房梁上,静静地到:“不是与你合作,我从不做对别人有好处的事,只不过我如今动弹不得,只好先委曲求全!”
夏之桀静滞了半晌,而后爆出猛烈笑声:“这才是你的真心话!不错!我欣赏你!我欣赏你沦落到此般境地还敢说真话!喝了这药,明日我就带你走!”
清芷目光闪烁:“去哪里?”
夏之桀歪了歪脖子:“自然是去澜沧山!”
清芷有些惊慌:“明日?我并不觉得妖王精元在明日就可以任我所用!此前为了修炼妖王精元。我花了五百年的时间!”
夏之桀桀骜一笑:“有我在,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话声一落,他遂怅然地眯了眯眼,叹道:“如今八荒始妖都为我所用,区区一个妖王之力,又有何不可?”
清芷蹙了蹙眉头,只觉得胸腔内的气血一阵上涌,她有些不甚明白,灵台是糊涂的。
“八荒始妖不是被开源之力封印住了么?”
清芷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开始动摇,因为她曾亲眼见过八荒始魔之一的血魔七曜为了逃月兑开源之力的束缚而借宿在冥王之子的身上。所以夏之桀的话。不一定是假。
当初神祗消失,父神羽化,曾在最后时刻动用开源之力封印住了为非作歹称霸一方的八荒始妖,就是为了防止神祗消失后再无人可牵制他们。
可如今。夏之桀如若真的将八荒始妖一一解封。那么苍生涂炭。浩劫难免!
想到这里,清芷不禁开了口问道:“八荒始妖能力在你之上,你怎么可能然他们听命于你?”
夏之桀淡笑着举起了右手。摊开手掌,掌心是一片虚空的气息,他道:“我有砝码,所以他们不得不臣服于我!就像我也有你的砝码,所以你自愿与我合作!而明日,当那个大瑾宫自命清高的魔尊江沅来救你时,我也有信心让他归顺,因为,我也有控制他的砝码!”
说到此,夏之桀的声音变得虚无冷冽了一些:“你知道吗?我比每个人都要懂得他们需要什么!八荒始妖需要自由!你需要爱!江沅需要你!所以你们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他的声音如雷声阵阵,带来惊蛰谷雨,响彻大地。
停了话声的他猛地捏起清芷的下巴,将药汁猛灌进她的喉咙里。
随后他将搪瓷药碗一掌拍碎,丢下几声苍白的笑扬长而去。
接下来的混沌黑夜,清芷过得甚不安宁。
她心有余悸地想着他,竟然这般相安无事的待在澜沧山上千年。
他平日里看起来与世无争,随遇而安,清芷记得,瑾瑜就是因为其淡雅的性子才深深痴迷。
却不知,原来安静闲适的背后居然暗藏着巨大的冰山,诡谲难测!
他的野心比江沅还要大,手段比江沅还要厉害,这样的人,到底能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清芷的心一阵一阵的抽痛。
她似乎想起了些许零碎的记忆。
偷瑾瑜开天气莲的人,清芷被打晕前看到的那个黑衣人,还有昆仑法会那一次,夏之桀门前的黑衣人……
这一切的一切,仿佛在此时皆让人茅塞顿开。
清芷的眼光一下一下变得暗沉,凌乱的思绪在脑海中胡乱的打着架,混着内里火热腾腾的精元作祟,清芷发了一身大汗后,沉沉睡去。
再次睁开眼,是被外面刀枪交会时发出的刺耳撞击声惊醒。
她动了动手指,似乎比前一天要顺畅许多。
于是她努力地调了调内息,暂时压制住妖王精元,唤醒一直裹在腰间的龙骨鞭,捻了一个仙诀,开了天眼好看看外面的局势。
果然,江沅醒了!
他还带着妖魔大军前来要人。
看他的面色,似乎没有什么大碍,弹指一挥间,尸横遍野,眸眼凛冽,霸气恢弘无双。
相反,抵挡的夏之桀和昆仑众弟子显得吃力了些。
江沅使了固灵之术,将整座昆仑主峰包裹的严严实实。
他不停地要人,夏之桀不停地阻挡。
就在动魄心惊的一刻,夏之桀忽然飞身跃起,卷起一阵狂风,站在风尖,与江沅高声阔论:“你若要人,我可以给,不过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魔尊答应,在下即刻放人!”
江沅并不多予理会,而是撑着额头,漫不经心的一挥手,让魔兵攻击的更加猛烈。
清芷看到这里,心中不禁淡笑,江沅是最讨厌别人跟他谈条件的人。
咦?
正当清芷压制妖王精元的间隙,忽然感到内里翻腾蹈海的火热之力渐渐退却了些,身子不是那么难受了!
清芷有些欣喜,她在想,会不会是师父留给我的龙骨鞭起了作用?
正当她暗自欣喜时却忽然觉得身子一阵僵硬的抽疼。
随即未等她反应过来身体便已经飘然升空,如同一具僵硬的石像,被一股力量牵引着朝门外横冲直撞。
那力量毫不留情,竟然带着清芷从两扇木门当中横撞而出,引得清芷一身猛烈的疼。
很快,清芷便出现在江沅的面前。
此时清芷动弹不得地立在夏之桀身后,成为了一个和江沅谈条件的砝码。
清芷见到江沅,眼光急切的如同幼年母后被天兵抓走后,抱着江沅的胳膊痛苦。
此时的清芷,也有一种迫切想要依赖的感觉。
却无奈,自己动弹不得,而且很有可能,还会害了那个梨花树下的小少年。
于是清芷努力的跟江沅摇头,努力的用眼神告诉他让他走。
可无奈,自江沅见到她以后,整个人都失魂落魄了起来。
他放下了撑在额头的手,第一次正眼瞧着夏之桀,冷冷而道:“仙界正派,做事委实令人不齿!”
夏之桀将目光放稳,沉静回答:“誰让魔尊您太难对付,在下也不愿以妇孺要挟!不过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您说呢?魔尊大人?”
夏之桀嘴角噙着笑,全然不畏惧江沅似要将人吞噬撕咬的模样。
顷刻后,江沅忽然松动了眉头,沉声道:“你方才说有事相求?”
夏之桀一听,终于爆出大笑:“我就知道,你一看到她,便什么都会答应!看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名噪一时的魔尊江沅也难逃美人劫!”
江沅不耐的蹙了蹙眉头,喝道:“不要浪费本尊时间!我大可一掌劈了你抢了她回来!”
夏之桀斜斜一笑,道:“你劈了我倒是容易,可是你也知道,下了固灵之术的人,一旦本体死亡,她就也要共赴黄泉!”
夏之桀的话声刚落,江沅的目光突然从沉静变得慌张。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重复道:“固灵之术?”
夏之桀轻笑:“你以为,只有你一人修习了禁术?”
江沅沉声:“你不怕自噬么?”
夏之桀抬眼:“你都不怕,我又如何要怕?”
末了,夏之桀牵扯出一丝淡笑,身上的绛红色衣衫印得微笑泛着暗红色:“你我都是要谋大事之人,如若联手,那必将所向披靡!到了事成之时,你取你的,我取我的,何乐而不为?”
此时,夏之桀脚下的狂风作舞,细沙阵阵,可无论如何拙劣的风沙都掩盖不了他的野心勃勃。
江沅沉吟了半晌,终归还是开了口,他道:“你说,要如何联手?”(未完待续……)